《春》红苔

1、第 1 章

　　若不是她，我想我会慢慢堕入地狱；若不是她，我也不会如此沉沦。
　　老人们说爱情是要缘分的，我们之间只有冤孽，但也是缘分不是吗？
　　那大概是十多年前的春天，垂杨紫陌洛城东，而我只感受到了春日里罪恶的疯长的生的欲望。
　　就像姑娘家常看的话本里面，我和她，相遇了。
　　彼时我刚将一户所谓的仇人灭门。师父遗言说其为我的杀父仇人。在我印象里，那个被称作我父亲的人在虐待我多年之后突然暴毙,据说是中毒。师父之后将我抚养长大，我知道他并不是如他所说的父亲的故人，但那又怎样呢我需要有人教我武功权术，他需要一台杀人机器，各取所需这就够了。多年后,我用他所授的权谋架空了他的权力，用他所教的武功杀死了他。他笑容欣慰而诡异地留下了杀父仇人的遗言。
　　于是我就灭了那家人。理由？大概是对他最后的尽孝吧，虽然我知道自己大多还是任意而为。毕竟，春日的氛围这么罪恶。
　　她似乎在和小姐妹们谈论衣裳首饰，话题不知觉地引到了嫁人婚配，她害羞地脸红了，就像春日里的桃花般甜蜜。可桃花终究会凋谢腐烂。她似乎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没错，我认出她就是那户人家中的漏网之鱼。我并不想杀她。毕竟，生不如死似乎是更深刻的痛苦。
　　她发现我在看她了，我朝她举杯，她报之以羞涩的一笑。
　　呵，可怜悲哀的女孩。
　　官差很快就找到了她。一家五十多口人的鲜血怎么也是掩盖不了的。她匆匆离去，带着灭顶的绝望。
　　我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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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以后，教中新招女婢，我又见到了她。似乎除了脸部轮廓没变外，几乎和月前判若两人。呵，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而已。
　　大概是天意，我自然而然地将她收为义妹，担任圣女。
　　小姑娘渐渐长大了，六年前倔强执著的眼神也慢慢溢满了迷离的笑意。愈发地像教中的人，也，愈发像我了。
　　看着沉睡中的她安静甜美的样子，我轻轻地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我爱她？我让她拥有仅次于我的权力，让她拥有众人的爱护，让她能够有嚣张肆意的资本，甚至为了她收敛了杀戮，但我只是宠爱她。
　　她要满十八了，容貌越发地明艳绝色，和她母亲更像了。
　　这几年因为照顾她的成长，教中几乎没有过血腥的屠杀。似乎，幼时就开始影响自己的杀戮之心也渐渐平静。我不禁嘲笑起了师父临死前讽刺的眼神，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吗？
　　教中为了她的生辰忙得热火朝天，她自己更不用说了，最近连脸上刻意保持的迷离的笑都变得单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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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听完下属的报告，她就小心翼翼地踱了进来，表情有些像第一次见面。
　　“义兄，我有喜欢的人了。”
　　“需要帮你准备嫁妆了吗？”
　　“义兄，你又在装傻了。难道我爱的不是你吗？”
　　“我一直都知道。义兄一直看着你长大，小姑娘都成大姑娘了啊。”语毕，轻柔地吻上她的唇。
　　彼时，又是一个春天，窗外桃花烂漫，罪孽蠢蠢欲动。
　　她生辰过后，教中着手准备我们成亲。而我，带着她离开去游览这大好山水。
　　在塞北的边境，她闹着和那些将士比赛骑马射箭。在烟雨迷蒙的江南，她学着做了甜点，看着她甜美的笑容，我不禁将她搂入怀中。我们穿过弥漫的毒瘴，去拜访神秘莫测的苗寨。看着苗女炼出情蛊，她轻声但坚定地对我说："楚歌，我定不会像她们一样用情蛊困住你的。”
　　你就是我的蛊。
　　回教的前一晚，我又收到了教中的飞鸽传书。自从我们离开后就有人不断地在做小动作试图夺权，现在，也差不多了。
　　看着我脸色不好，她问：“ 楚歌，是教中又出事了吗？”
　　“无妨，横竖不日我们就要回去了。”
　　回到教中的那一天，她显得兴奋而又忧心忡忡。当夜，她拉住了回房的我。
　　一室旖旎。像是最后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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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她架在我脖子上的剑，她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些曾经同我出生入死的下属。
　　“你还是知道了啊。”我莫名地笑了起来，畅快而开心。
　　“当年，是你杀死了我的家人。如今，你又毁了我的生活。果然，还是你狠啊。”泪水溢满她的眼眶。
　　如今？果然她爱上我了吗，爱上了弑父杀母的仇人。
　　”我一直都知道是你叛变了我。我宠爱了你这么多年再加上我的性命，就当还了当初的杀孽吧。”我依旧淡然冷静。
　　“呵，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她哭得不能自已，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却依旧坚定地握住剑。
　　剑起——
　　她满身是血的躺在我怀中。
　　最后那一刻她握住我的手将剑刺入了她的胸膛。
　　“我说过不会让你如意的。”她笑得充满了畅快的恶意。
　　还是你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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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葬礼办的声势浩大，以教主夫人的规格入葬。当初成亲的准备倒是方便了，真是莫名的讽刺。
　　“教主，这是圣女生前命我交给你的。”一个小婢女战战兢兢地呈上一封信。
　　我随意挥手让她下去了。
　　信封很薄，只有一张纸，纸上也只有一句话：
　　“楚歌，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的仇人，我也知道那封密函是你命人交给我的。”
　　原来我竟一直没有成功过。
　　我独留你性命，本意使你颠沛流离却阴差阳错地收留了你；授予圣女极尽宠爱，然后告知你杀父仇人，本意使你受尽良心折磨之苦却不知你一直知晓；刻意纵容你叛变刺杀，本意使你终身沉浸在杀死所爱之人的痛苦中却不防被你设计，自己亲手杀了你。
　　哈哈，还是你狠心啊。让我自己掉入了自己所设的深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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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春天，桃花烂漫，就像那年她的笑靥。我折了一支插在她的墓前。
　　我曾问过她如何长醉不醒。她说，故人墓前，物是人非，一坛好酒。
　　十多年的时光将酒沉浸得醇香迷醉，我喝了一坛又一坛。依稀见到她执剑而立，笑靥如花。
　　但愿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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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野史记载，楚教最后一代教主楚歌傲然独得，任性不羁。早年厌恶桃花，后终生挚爱桃花。开元十五年，于妻坟饮酒长醉，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