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遥]十年一日》岂顾

4、第4章

　　朝颜花又开了。第一年才看到的时候，遥还禁不住有些吃惊：原来门前的朝颜花全都是紫色的啊。七濑遥站在楼下的院子里，肩上还挎着宽大的运动包，怔楞地看着门外开得争奇斗艳的花朵。
　　传来轻轻一声门被打开的声音，七濑遥继而听到了猫叫。是知念婆婆的猫。
　　带着棕色斑点的白色肥猫不停用脑袋揉他的裤腿，发出“喵喵”的叫唤。遥蹲下身来，摸了摸它背上棕色的斑点，揉了揉猫头，看它舒服地眯起眼，遥用双手把它拖了起来掂了掂。
　　“又重了，胖太。”
　　肥猫用前爪扒了扒鼻子。
　　一楼的门被打开了。知念婆婆拄着拐杖出来。
　　“婆婆。”
　　“就知道是你回来了，又没带钥匙吗？”
　　“我等真琴回来。”
　　婆婆看了他一眼，“没带钥匙进我屋里坐一会儿也行啊，干嘛一直在外面站着。”
　　七濑遥还是那句话，“我等真琴回来。”
　　这固执劲儿。知念婆婆没再劝他，踱到一旁牵了牵朝颜花有些繁绕的藤蔓
　　“这次走了挺长时间吧，听真琴说是去北海道比赛了？”
　　“啊。”
　　“早知道你没有带钥匙的习惯，当初还是应该留一把钥匙在老婆子这里，真琴他要上课还要打工，怎么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七濑遥没说话。
　　“下次没带钥匙，就直接进屋来等他。”
　　“我知道。”
　　嘴上这么说，下次却并不见得会照做。他曾经跟着真琴进过知念婆婆的屋子，知道那屋里所有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摆设。沙发上放着一对枕头，茶几旁是展开的将棋桌，靠窗是一盆小小的植株，而正对窗户的是一位笑得慈祥的老人的供奉台。
　　在这方面可以说得上是迟钝的七濑遥，意外地在这样的房间里感到了窒息一般的压抑。虽然是很普通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老年人的居所，却让人感觉不到是独居老人住的房间。
　　跟真琴提起来的时候，对方有些怅然地道：“听说婆婆和她的先生是一起长大的呢，所以在那位老爷爷去世之前，他们六十多年从没分开过……”
　　这样说着，真琴的情绪也不明所以地跟着低落下来，说道：“本来是要和儿子住在一起的，但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和爱人一起住过的房子，说这里留着他们的记忆，偶尔还能看到鲜活的画面一样的东西呢。”
　　七濑遥正经道：“说不定那位爷爷现在确实还留在这里，陪着婆婆呢。”
　　“啊，遥，不要这样说啊！”
　　“没关系，没有必要害怕，善良的爷爷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已经行了，不要再说了啊！”
　　“……”
　　遥勾了勾一边的唇角。
　　认识橘真琴的人都知道：真琴是个胆小鬼。

　　橘真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这天下午的五六点时候了。本来是只有上午有课的，但自从大二开始，七濑遥不得不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去比赛，真琴也在外面找了可以做的兼职。这学期托同学介绍，在庆大附近做家教。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做些费力的工作，自己却觉得很累。甚至连眼前这段平时走惯的斜坡都觉得难爬起来。
　　从街下向上延伸的这段缓坡并不长，经过街口一家门口摆满仙人掌的花店和四家人户，就是知念婆婆的房子。这样在经过花店的时候，突然觉得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就像在什么时候确实发生过一样：在黄昏的时候，自己独自一人经过这样的一个拐角，沿着石阶往上登去。
　　于是这么一刻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猛烈的渴望：回到岩鸢那个小镇去，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在经过那个熟悉的拐角的时候向上抬头，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
　　在察觉自己这样的念想的时候，橘真琴几乎立刻就要抬起头了，但几乎是这瞬间他又因为这荒谬的妄想而努力地把这种鲁莽的冲动压下去。即使这一刻自己心中的波动如此强烈，似乎前所未有，如同狂涛般袭来，但同时自己又十分清楚这不是第一次。
　　那许多往日里跟今日一样的场景，他抬起了头，眼里交错出现那个人坐在鸟居前的身影，事实上是什么也没有。
　　确实是什么也没有。
　　这样想着，真琴的嘴角微微弯了起来。他经常在笑，可是笑也分出许多许多种。
　　这样的，是苦笑。
　　如果自己计算没错的话，比赛加上合宿的时间，还要两天时间遥才会回来呢。今晚，就吃……
　　“真琴！”
　　真琴猛地抬起了头，祖母绿的眸子像烟花一样地缓缓张大。
　　“遥……”
　　“磨磨蹭蹭的在干什么，太慢了！”
　　那确确实实是七濑遥的身影，站在知念婆婆那扇爬满了朝颜花藤蔓的矮门前。真琴急往上走了两步，笑容在脸上绽放开来。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我以为还有两天的。”
　　“合宿提早结束了。”这样简单的回答过后就算完。七濑遥也不会再说太多，总之不会像真琴一样慢吞吞地解释为什么结束，发生了什么事情，比赛怎么怎么样什么的。不过真琴是从来不会在意这些的。
　　因为遥在等着真琴往上走的时候，自己也抑不住往下赶了几步，这时顿住脚步，等着真琴走上来。
　　“不说我，倒是你，这么晚回来都在干什么。”
　　“嗯，重村今天意外地很乖，大概是要考试了吧，所以今天缠着我做了一会儿题，没注意时间。”
　　重村是他带的家教的小学生，国中一年级生，是个男孩子。
　　真琴微微笑，“没想到遥会提前回来呢。”
　　七濑遥跟着他走进院内，在不清晰的黄昏晚色里看真琴的侧影，皱了皱眉。
　　知念婆婆已经进了屋，两个人就直接上了二楼。
　　“遥是刚才回来吗？”
　　遥忽略了这个问题，回答：“钥匙忘记带了。”
　　“诶？啊，不过，反正我手里也有备用钥匙。虽然是这样，不过遥下次还是要好好记得把钥匙带在身边啊。”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真琴笑了笑，这时候已经走到自己的门前，就掏出了钥匙准备开门。
　　“哦，遥稍微等一下”说着人走了进去，声音也低了起来，“我记得确实是放在茶几上没错……”
　　遥在门口换了鞋子跟着走了进去。
　　“找不到也没关系，我买了青花鱼，可以就在这里做饭。”
　　这样说完，真琴的动作果然就停下了，走出来看着已经熟门熟路地开始套围裙的遥，靠着门框看了一会儿，他弯了弯眼睛。
　　“那真是太好了，”他走过来，在冰箱里找可以用上的食材，随口道，“毕竟一个人做饭还真是辛苦呢。”
　　七濑遥的动作顿了一下，“我出去比赛的时候你都在吃些什么？”
　　“嗯……”真琴大概思考了一下，然后做出总结：“大部分是在学校食堂，只是晚餐的话要自己想办法。”
　　上大学以来，虽然可以依赖遥，但真琴渐渐地也学会了煮面、熬粥这样简单的料理。虽然味道总是觉得不如遥做的美味，但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唯二能吃到的东西。
　　七濑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拿起铲子的时候，裤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真琴，电话。”
　　真琴正一手拿着一颗鸡蛋，听到铃声响起来简直要手忙脚乱了。
　　“快，鸡蛋给我。”
　　慌忙空出手的时候，摸了遥的电话出来。是松岗凛。
　　“喂，凛？”
　　“啊，是真琴啊，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就是呢。”真琴笑起来。“嗯嗯，我和遥还是老样子啊……嗯，是这样没错……”
　　“真琴，电话给我说。”
　　“哦哦……”这样赶忙把电话放在遥的耳边。
　　七濑遥两只手忙着搅鸡蛋，这样听了一会儿后，他放下了手里的碗，拿起了电话把炉子上的火关掉了。
　　“真琴，不要动，等我来弄。”
　　“哦……哦，我知道了。”
　　等着遥拿着电话走远，真琴才后知后觉地用手指刮了刮脸，咕哝了一句：“到底是要说什么。”
　　不过一会儿，遥就走了进来。
　　“遥，凛说什么了吗？”
　　七濑遥随手拿起一边的碗，“比赛。下个月我们队有到澳大利亚的比赛，凛问我是不是有这回事。”
　　“啊……这样啊。”
　　语调明显低落下来了，虽然依旧带着笑意，不过勉强的意味足够明显。遥重新拿起锅铲的时候，看了旁边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