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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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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幽花提着一个袋子,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她的心跳如擂鼓。她手里提着的袋子装着的可是这段时间的成果,她还指望这些成果能让她梦想成真呢。
可是此时此刻,她提着袋子却迟迟没有敲门。
有声音从没有关严实的门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你真打算在国内当一辈子教授吗?”
“不知道,没想过那么遥远。目前来看,当个教授没有什么不好。”
——这是江枫眠的声音,沈幽花一听知道了。这个声音她听了太多遍了,可以说烂熟于心。
“那我也不走了。”这个声音是个陌生女人的,带着一点撒娇和妩媚。
“你留下来干嘛?你的画室都在英国。”
“因为你在这里呀,我怎么忍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呢?多无聊啊。”
“怎么会无聊,有陆清风在。”
“他能跟我比吗?”
沈幽花一脸苍白地站在门口,她心里清楚此时她应该离开的。那些传入耳朵里的对话已经恰如其分地说明了她认识江老师比她早,而且跟江老师的关系——应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
而她沈幽花呢,她不过是一个想要得到江老师的青睐的无知少女罢了。
是该走了,但是偏偏她的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似的。
一步也挪不开。
直到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那女人看见站在门口的沈幽花,礼貌地冲她笑了笑。这一笑让沈幽花的一颗心犹如被泡在寒潭里,看起来很和善啊,又漂亮又有礼貌。
“江老师。”沈幽花冲着正喝汤的江枫眠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煲的汤,你喜欢吗?”
江枫眠仔细品味着,认真地点了点头,“不喜欢的话,我为什么要喝?”
“那江老师,你喜欢我吗?”沈幽花认真地看着那双让她深深迷恋的眼睛。
这变故让江枫眠猝不及防,而他眼前的那双认真而清亮的眼睛——竟让他莫名其妙地心烦意乱。
刚咽下去的汤在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让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江老师,其实你知道的吧,我很喜欢你呢。”沈幽花短暂地笑了一下,“不过,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你女朋友很漂亮。”
不等江枫眠做出任何反应,沈幽花迅速地站起来,疾步走了出去,毫不拖泥带水。
她心急火燎般的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甚至连电梯都没有耐心等了,直接从楼梯下去了。
一共七楼,若是放在平时她肯定嫌弃楼层太高,楼梯太多,转了一圈又一圈,出现在眼前的永远是一层不变的阶梯。
沈幽花走得太急,再加上眼前一片模糊,一不留神结结实实地歪了一脚。疼痛从脚踝蔓延至全身,逼得她爆了句粗口。于是,她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一瘸地往楼下慢慢地走去。
江枫眠在后面追了出来,却刚好看见电梯的门缓缓合上。他望着电梯的方向,心想,如果追上她了,我要说什么呢?说我还没有女朋友吗——这话听起来怎么有种拐骗幼女的感觉呢。
于是他转身进了办公室,把那个青绿色的饭盒仔仔细细地洗干净,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袋子把饭盒装了进去。放进了柜子里。
过了一会,江枫眠看了看时间,不早了和陆清风约好的去打球的时间到了。他站起身准备走,忽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打开柜子把那个袋子拿了出来。
沈碧树站在一座冰冷的墓碑前面,那张照片里的人笑得一片明媚。她把那束红玫瑰放在墓碑前面,对着照片里的人说:“缓缓,你过得还好吗?我和肖时安分手了。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也这么觉得。一定是哪个环节出错了,可是我找不到错误的原因——就算我真的找到了,我还能有机会修正吗?缓缓。你后悔过吗?如果那天你跟我一起去看电影了,或许你现在不会躺在这里了。我现在终于知道了,其实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都是昙花一现。我们最愚不可及的是,竟然妄想让那一瞬间的美好定格成永恒。过两天就是肖时安的婚礼了,我还要去参加他的婚礼。他肖时安可以在分手之后潇洒地迎娶新欢,而我却在这份早已经被放弃的感情里无法自拔。缓缓,我知道只有你不会嘲笑我,不会讥讽我愚蠢。我现在就像当年的你一样,我也在等着一个时刻,一个把我心里残留的爱消耗殆尽的时刻。我咬紧牙关,一言不发,我就静静地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缓缓,希望那个时刻赶紧到来,我觉得我快要撑不住了。
沈碧树坐在车任由眼泪畅快地流了一脸,今年是徐缓缓去世五周年。如果那天她没有骑车去找她那个男朋友,如果那天没有下雨,如果那天她没有遇上那个疲劳驾驶的司机,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打开门,迎接沈碧树的是一片漆黑。她伸手按下墙上的开关,灯光瞬间照亮了所有的角落。这个时候,沈碧树才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是她的妹妹沈幽花。
“幽花,你干嘛不开灯啊?”沈碧树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姐姐,我脚疼。”沈幽花一脸泪痕。
“怎么弄的?肿了这么高?”沈碧树看了一眼她的脚踝,立刻心疼起来。
然而沈幽花却答非所问,“姐姐,我今天看到江老师的女朋友了。比我好看,比我有涵养。怎么办呀,我一下就被她打败了。”
沈碧树仔细看了看肿起来的地方,摇了摇头,“不行,还是去医院看看。如果骨折了,你就更被打败了。”
“姐姐——”沈幽花大叫着,“我失恋了,你怎么不安慰我?”
“怎么安慰你?我又没见过江老师的女朋友。”沈碧树说,“你还能走吗?去医院。”
“你太铁石心肠了!”沈幽花万万没想到这么伤心的事在她姐姐眼中竟然不值一提,“你听清楚了,江老师有女朋友,而且今天我跟江老师表白了,还被拒了。”
沈碧树无视沈幽花的话,自顾自地试着给幽花穿上鞋子,无奈她的脚背肿得鞋子都穿不上。
“你的脚到底是怎么肿成这样的?”沈碧树问。
“下楼梯的时候歪了一下。”
“看见江老师的女朋友,然后自叹不如就自残啦?”沈碧树不可思议地看着幽花,“你可真够行的!”
“这个是意外。我到底怎么办呀?”沈幽花说。
“你不是挺能耐的吗?”沈碧树在她面前蹲下来,“赶紧上来,我背你下去。”
“算了算了,我不让你背。”沈幽花连忙说,“我……最近长胖了。”
沈碧树原本也没那个信心能把她背下楼去,于是架着她的胳膊,一点一点地挪下楼。
“沈幽花,你最近背着我偷吃了多少东西?”沈碧树靠在车里喘着气,“你绝对不止长胖了,就你这体重绝对超标了。”
“哎呀也没有。就是长了七八斤。”
“啥?”沈碧树惊呼,“就长了七八斤?你是想自暴自弃长个七八公斤吗?难怪江老师看不上你。”
沈幽花一脸怒气,“你别嘲笑我了行不行,本来我就很难过了。”
最初沈碧树就没觉得她倒追这事儿能成,因为她始终觉得沈幽花肯定是心血来潮,她太了解沈幽花了,从小就擅长心血来潮——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江老师能忍着她这一顿时间的骚扰和荼毒,可见修养是极好的。
可是眼下这江老师女朋友的出现看起来着实让沈小妞结实地受挫了,于是沈碧树立刻认真,或者是极力装着认真地样子问她,“那你呢?是准备放弃了吗?”
“不放弃难道要去挖墙脚吗?沈幽花说,“我才不会当拆散别人的小三。”
沈碧树没说话,当事人已经放弃了,外人就无需添油加醋为虎作伥了。这词好像用得不太准确,反正就是不能再助长沈幽花的任何士气了,趁现在还没有越陷越深,再过几个月这丫头拿了毕业证,去跟一大波人竞争一个岗位,感到那种泰山压顶的感觉时,就会认识到,眼前的这些痛苦算什么呀,人生这么长比这个痛苦的事情多了去了。
为沈幽花治疗的是位女医生,柔声细语地叮嘱她,别怕不会骨折,过两天就好了。
沈碧树盯着那位医生的背景,一时有点愣在原地——这背影太熟悉了。以至于让她差点要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了,如果这不是医院,而是一所中学的走廊,那么她一定会忍不住喊出那个名字,然后名字的主人就会回眸一笑,回应一句“阿绿啊!”
沈碧树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从医院出来,沈幽花说她想吃鸭血粉丝。沈碧树念在她是伤员,只好开车去给她买鸭血粉丝。
“你待在车上吧,除了鸭血粉丝还想吃什么?赶紧想,我一会儿买了。”沈碧树问她。
“我还想吃鸡排,炸年糕,桂花糕,卤猪蹄,鸡蛋灌饼,再来一份酸辣粉。”沈幽花说。
“你是猪吗?大晚上吃这么多。”
嘴上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还是一样不落地买回了沈幽花想要吃的所有东西。
“吃吃吃,就知道吃。迟早会吃成一个大胖子。”
“我这是化悲愤为食欲。”沈幽花说,“姐姐,为什么都是双份呀?”
“那一份是我的。”
手机不知疲倦地响起来的时候,沈碧树刚吃完那碗爽到爆的酸辣粉。她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陌生的号码,她不想接,就任它不停地响着。
过了一会儿,又响起来了。沈碧树一看,是宋逸。
“小宋啊,乐不思蜀了吧。”沈碧树摁下了接听键。
“碧树姐啊,你怎么不接电话啊?”宋逸接到陆先生的电话的时候真在心里捏了一把汗,还以为合作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
幸好不是。
“我这不接了吗?”沈碧树一头雾水。
“我指的不是我的电话。你查查你的未接来电,你最好打过去。那是咱们公司的金主。”宋逸说。
“金主?”沈碧树不明白金主找她干嘛,但是还是不敢耽误,“那我现在打过去吧。”
挂了电话,沈碧树立刻朝那个陌生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对不起。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这金主不知是谁,就算是为了合作项目但是貌似也不应该找她呀。但是以防万一,沈碧树还是谨慎地赔礼道歉,她可不想因此被降职,好不容易才升职加薪的,何况她现在的存款连厕所还买不起呢。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反倒传来一声轻笑。
沈碧树仔细看了一眼那个号码,皱了眉头问:“喂……您在听吗?”
“我在听。”低沉的男声从听筒里传过来,立即在沈碧树的心头漾起一丝熟悉之感,但是她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你这么快就把男朋友忘了吗?”戏谑的声音传到沈碧树的耳朵里。
陆清风的脸清晰地浮现在沈碧树的脑海里,这个人是公司的金主?天呐,应该抱大腿啊。但是之前有过那么多不好的回忆啊,这会儿抱大腿会不会太迟了一点啊。
“沈碧树?”陆清风喊了一声。
沈碧树沉下心,决定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吧,“你……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好了没有。”
“多谢陆总挂念。”沈碧树言简意赅,有礼有节。
“沈碧树,那晚对我颐指气使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陆清风在那边嚷嚷。
沈碧树无语凝噎,“陆总,还请您高抬贵手。”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您高兴就好。”沈碧树心一横。
陆清风想起那两道漂亮的眉毛估计这会儿已经拧成结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逗她,“你要是来找我,我一高兴说不定就抬手了。”
听到这么大言不惭的话,沈碧树对着空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感觉眼珠都要被翻出来了,“陆总,您真爱开玩笑。”
“我可不认为我在开玩笑。”陆清风的语气悠闲自在,他不经意间瞟到桌子上安静地躺着的一份请柬,“不过,如果你答应我跟我一起去参加个婚礼,我也可以考虑考虑。”
沈碧树立刻见好就收,“好,我答应你。什么时候?”
“后天。”
后天?岂不是跟肖时安的婚礼同一天?那这样岂不是有了正当的不去参加他的婚礼的理由了。
“好,后天见。”沈碧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收起手机,陆清风拿起桌上的那份请柬。原本他对这种场合是没有兴趣的,但是偏偏新娘的父亲跟陆氏集团有着生意上的往来,而陆庭——他的父亲,已经云游四方去了,所以责无旁贷,他必须得去了。
不过现在,陆清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沈碧树的脸,心里一阵轻松,一丝浅笑挂在他唇角。
沈碧树,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