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荒不寐》半阙江山

7、 明镜亦非台

　　我有一个梦，那就是吃饱喝足，永远不为俗世所叨扰，在安宁与祥泰的日子中了却余生，而事事惟愿。祭月的到来打破了我长久以来的安逸生活，自人间回来我的宫殿便被搬到了三十三天的极泰宫，出入皆按品阶行事。
　　我来到诛仙台，四处景色正好，自古死亦代表生。它常年云雾不散，不知名的花生命力旺盛，香气浓厚。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仙子的府邸。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惊鸣，可是此惊鸣非彼惊鸣。我不想回忆。
　　我身后站着山涧，他是极泰宫的管事，传说在人间玄龙居于一方深潭，久而便有灵成仙，即是山涧。
　　“你跟着他多少年了？”
　　“约四百了，娘娘。”我笑笑，便不再说话。
　　离开了诛仙台，却不知道该去哪了，有时候我会反省一下，听说那胤墨向西王母提亲时，我是什么样的心情，高兴还是什么。曾经玉冉说过，玄龙的性子就是成魔也不是不可能。
　　“是你刚走的那一年。”耳边响起了胤墨的声音，我以为是幻听，那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却见山溅行礼默默退开。
　　“多年未见，本尊甚是想念云儿。”他拈花走来，缓缓的，那花被揉碎，掉落在我的脚边。
　　是了，我渡劫渡到了惊鸿的肚子里，我是她和卯辰的孩子。可笑是由胤墨抚养长大。
　　“尊者倒是一点未变，还是那么的，”我退后一步，打量了他一眼说“潇洒伟岸”。他笑了笑，身旁的树竟无风自动。
　　他不再说什么，一如多年前的踏花而至。但是我却变了，不再是那个长相普通的傻姑娘。可能没有人知道，我在历劫时的事。“不知云儿这么多年，可曾记起我？”我不理他，自顾自的看着由引天河水而成的瀑布，下方有一间小房子，造的极为精致优雅。我想起了在天魔山的日子，也是这样的景色，可是我知道，天魔山早就毁了。
　　“我可是思恋的紧啊，云儿。”
　　“我可不知，尊者的嘴巴这么厉害，我记得你不是不善言辞吗？”
　　“人总是会变得，更何况我们是老相识了，又有婚约在身。”他靠在一旁的树上。一会又说这里缺一个女主人，又说要去昆仑建一座宫殿，将来常住于昆仑，我在想他怎么会有如此脸皮还敢提当年的事，他也是变了很多呀。
　　曾经在我还小的时候，拜见过东王公，他在青宫，就是如此的模样，只不过清冷的可怕，就像是一尊古老的战神，不为任何感情左右，直到我住在天魔山上，看到了他的真面孔。脸色生硬而又嘴碎使人烦躁，如此矛盾，也只有这位不为俗尘妄念叨扰的天魔王了。
　　忽然想到很久之前，未来佛弥勒来三十三天讲法，我有幸观摩盛景，成元夫人起身问道：“自师尊后，可有未来佛。”
　　弥勒笑言：“浑龙尊者可。”
　　我愣住了一会，直到有人请胤墨于极泰宫议事，我才反应过来，头上不知何时被他插了一朵曼陀罗花，竟发现我在极泰宫的后院。玉冉说过胤墨会成魔也不奇怪，是因为他的生活实在是太孤独了，即使是三十三天数一数二的美景，却也不见胤墨在这里消遣。方池中的一条鲤鱼停在池下，我去撩拨他，动也不动。
　　不会生活之人，必被苦难生活所左右。
　　满眼的曼陀罗，道着主人的尊贵出尘。略施仙法，便现一座小亭，尘纱缠绕，我躺在里面，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迷离时，忽然看见角落里，有一口井。

　　醒来时我在宫殿的静安居中，是胤墨所居住的处所，至于我为什么知道，只因为我的身边还躺着一位。床铺不大，我与他二人距离极进。我压着他的发丝，两个人的发丝缠绕，难解难开，忽然想到如丝又旖旎不休这句诗来，如梦幻泡影般的爱此时却如同我与他的呼吸一般，真实而呼之欲出的情感让我感到有趣。
　　我在想这人是真的还是虚无的。细细看来，帝印如藤蔓般从肩后蔓延到耳边。似是我压住他的发丝，睡梦中的胤墨皱着眉，想稍稍离开，才发现我俩早不分你我，呃，是头发。
　　房里没有点香，也是，浑龙尊者怎么靠那些外物精心凝神。屋内并无装饰，一如多年。
　　要说我与他的前尘，还要从三千年前，我刚历劫时说起。

　　我的母亲是惊鸿仙子，掌管青宫□□的女仙，父亲是卯辰星君，掌管星宿。不过他们都是人间得道而升，不过是情念未去的凡俗，怎能因结良缘而乱了一颗道心呢？巧的是身处三十三天的青宫帝君爱慕惊鸿，不惜和卯辰撕破脸皮。
　　要说他两的大战，我虽没亲眼看见，但是曾经在天魔山服侍我的鎏筠却对过程如数家珍，仿佛亲临一般。
　　我是在惊鸣死后出生的，那时我的父亲卯辰堕魔，拥天魔众行至天门前，竟是反了。整整四十九日，大军化作黑幕遮天蔽日。天帝为之震怒。已经堕魔的卯辰夺取魔神祭月的心，那时他足以和走过多少劫的胤墨匹敌，但结局会是什么样呢？毕竟刚做父亲了，已经考虑不到的。不过几日，玄龙胤墨也堕魔了。
　　如果说卯辰的堕魔，是让人可惜可叹的，那胤墨的堕魔是众仙们，意料之中的，世尊有言：凡善者恶者，不过尊者朝夕之间。世尊是九天之上的佛祖，而尊者即是胤墨。从八荒之内最为传奇，为人敬仰的帝君到手刃卯辰而又振臂一呼，登上天魔王的宝座，应了世尊的话，不过朝夕之间。
　　而那时的我偷偷藏在应龙的袖子里，看见了我的母亲在化骨池中，跳完了此生最后一曲舞。她走时将我托付给了应龙，我问应龙“这世上，可还有我的处所。”
　　“惊鸣，你听好。”他抚着我的肩，蹲下来视线与我平齐。“这天宫你是万万不能停留，我不能护你周全，你通过神魔井，那里有一个人他有能力，护你周全。”
　　“应龙叔叔，你也不要我了吗？”
　　“不，不是，那个人会保护你的，你只要和他说这句话。”
　　我一步一步走进神魔井，回头看，应龙还在那，似是催促我，走着走着，什么都看不见了，自此我学会了不回头。那头有一个青年，如墨的发丝随意散落，他卧在榻上，轻酌浊酒，神态俊朗，我走到他的面前，对面的人露出微醺的面孔，“你不怕我杀了你？”
　　对面的小姑娘，好像是在强迫自己冷静，却又抑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用不被人察觉的颤声说“你现在不敢杀这八荒内的所以女子。”如是说道，胤墨觉得有趣，半眯着眼睛，“小姑娘，你只是个小孩，只是两个小仙执念化生的凡胎。”一口喝下，只觉得从候到胃都是暖的。“你把这个喝了，我带你回家。”胤墨挑眉，指了一指面前的一壶佳酿。惊鸣不客气，一口气，竟把一壶酒喝个底朝天，“我要回家。”
　　胤墨看着熟睡的惊鸣，无声的笑笑，把她抗在肩上，轻声道回家二字。
　　百年回首，惊叹原本以为是因，却不知道这是果。而人本就如此，在因果中沉浮，不得解脱，在无尽的岁月中，早已不分因果。

　　我在天魔山住下，这里有奇山，潭水，还有雅致的宅子。服侍我的是胤墨挟持来的一位神女，名叫鎏筠。虽说我是由胤墨抚养，但也十天半月不见人影，天魔山虽美，但一草一木都是邪见欲望所化。
　　山上的小妖说，那胤墨日日与艳女厮混。
　　再回首，恍若大梦一场。虽说我以惊鸣之名不过刚刚降临世间，却应了一句“众生念念不离男女之情”。对胤墨的感情，大约是从来到此山，而他为我幻化出坐落于群山之巅的宫室时开始的，对他的爱意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他身姿伟岸，容貌俊美，加之对我百般呵护，当然不止如此，他还是在我短暂岁月中，唯一一个认识的男性，所以是意料之中。对他的喜爱之情也不给是年少的不安和憧憬。
　　以他的年岁，当我的父亲都引人发笑，更别提什么情人，所以还是那句“众生念念不离男女之情”。若真以父女相称，也不会有后面的爱恨离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