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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路漫漫 ...

  •   宋孟军忙行了大礼,道:“宋家幼子宋孟军见过大人。”父亲曾与哥哥们讲过当朝王帝的八^九事。这徐温本是海州强贩私盐之人,因同太^祖杨行密等人共同起事,被外称做三十六英雄。前几年太^祖病逝后,身为右衙指挥使的徐温伙同左衙指挥使张灏起事,横夺军权。徐温本就仗着年轻时的流氓气霸着军中大权,现在更是堂内坊间皆流传着左右衙使政见不和的说法,左衙使怕是不能支持太久了。如今的南吴,虽说表面上姓杨,可却处处都是徐家的天下。
      徐温抬了抬手,指向那两个刚跟着宋孟军入堂的小人:“我的两个儿子你也见过了,知训和知诰,今日是带他们来拜见朱先生的。”竟是让宋孟军猜了个准,趾高气昂的杏色小人果然就是徐温的长子徐知训,那身后跟着翩翩公子便是次子徐知诰。“三番两次拜请朱先生入宫做犬子的师傅,朱先生却都未为所动。只能今日再次拜请师傅,此次朱先生如若再不随我入宫,我便只能将师傅抬入宫中了。朱先生,此番可莫要再做推辞了。”
      朱瑾朱先生是宋孟军父亲的至交好友,有知世治世之文略,行军领军之将才,人称南吴蛟龙。朱宋二人早在太^祖时就同军作战,朱先生更是曾追随太^祖战于汴州,大捷于兖城、沂州,时表为武宁军节度使,行军副使。只至太^祖病逝,徐温张灏谋夺军权,朱先生和父亲深知曾被太^祖重用,如今万不可过渡张扬,遂称病隐于朝堂之上。可朱先生治世之智未得化解,又未得一子半女,经得父亲百般规劝,这才将这满腔的报复都化作恒言警句教导与宋家三子。宋孟军料想这徐温定是想尽心培养徐知训,带他弱冠便将当朝王帝杨渥换下,扶徐知训做了王帝,再尽享尊位之乐。朱先生若是去做了世子师傅,日后杨王必遭屠害,若得徐知训登基,则师傅必定会落了个忤逆谋害的口实,为天下人所不齿。这必不是师傅本心所向。如此简单的道理宋孟军都能想得明白,师傅和父亲又怎么会不懂。
      “教导幼子本是瑾心所向,然宋家三子从师于我,瑾若此时弃之入宫。弃弟子而入宫视为追名,为不仁;弃兄弟而独享乐视为逐利,为不义。如此追名逐利不仁不义之事,朱瑾是万万不敢做的。倘若朱瑾是这不仁不义之人,又如何去做世子的师傅呢?”朱先生不紧不慢,却又字字珠玑,咄咄逼人。
      “朱先生屡次三番推辞,却都是拿宋大人做了挡箭牌,果真是兄弟情深。先生自不必多忧,所言之事皆已做好布置。太后已拟好懿旨,即日宣孟军入宫,宋孟军年幼丧母却天资聪颖,太后慈悲心肠见其尤怜,故封其为郡王,在宫中与众世子一同抚养。宋府幼子与我儿年纪相仿,入宫也算有所陪伴。若是宋家公子入宫从学,朱师傅入宫便也自然。至于郡王封号,宋大人拟一个可心的,我命人封赏便是。”徐温言毕端了茶杯,用杯盖撇开浮在水面的茶叶,却并未举杯喝下茶水。
      宋孟军抬头看着微微焦灼的父亲。他退了朝堂,隐了功名,正是想远离这些利禄权责的追逐,安稳平淡的尽其一生。却没想,如今他无法全身而退,却又将重新卷入这权力纷乱之中。
      宋大人似要开口,却又将话头生噎了回去。
      堂内安静许久。唯有徐温不断拂去茶叶,茶杯茶身碰撞的叮铃声。
      宋父突然起身,行大礼:“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徐温放下茶杯,嘴角带了一丝笑容,抬手示意。堂内只留了徐温、朱先生和父亲。
      退步关门的时候,模糊间,宋孟军竟看见父亲跪在了徐温面前。

      宋父并未与家人同用晚饭。宋孟军虽未用晚饭,但也陪坐着喝了两碗羹汤,听着他们讲着哥哥们在外的故事。终于挨到姨娘们回了各自房间休息,宋孟军才呆坐在房间的红木桌旁。
      不知坐了多久,宋父竟自己抱了酒坛来了宋孟军房间。宋孟军散了威儿和其他丫头,摆了两个杯盏在桌上,斟了酒便坐在父亲对面。
      宋父端起杯子一仰而尽,继而说道:“杳儿,爹竟没保住你。”宋孟军凝神望着父亲,他继续说道:“爹知道那是虎穴,怎么舍得送你入虎口。可是,爹冒着死罪秉了那徐温小儿,本以为他会因为你的女儿身份惩处我一番,倒也能断了你入宫的路。却没想他说,你的身份并不重要,他只是要将你朱师傅带进宫。可爹…”宋父噎住,便停了话头。
      宋父缓了缓情绪,又满饮一杯,继续说道:“徐温怕也不是真的要你朱师傅入宫做师傅,大体只是要拉拢你朱师傅和我为那知训小儿铺平道路。既是如此,他断不会伤你性命。我已与你朱师傅商量过,威儿会随你入宫,伴你左右。这一旦入了宫,杳儿记住,万事必定隐忍,切忌任性。”父亲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只是,爹从未想要你入宫,宫中不比家里,处处是机关,步步是算计。如今这乱世,爹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你平安一生啊。”
      宋孟军迎着灯火看去,宋父的眼里噙满了泪水,他趁着转身用袖子拂去:“这锦盒,杳儿留着保命用吧,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打开啊。”父亲用手摩挲着一个绣满团花的锦盒。那盒子不足一尺长,也就只有半个手掌宽,看着就如同女儿家的首饰盒子一般。唯一不同之处是它落了锁。父亲又拿出一柄青铜发簪:“这便是开锁的钥匙,明日宫里就会来人接走朱师傅和你了。”说罢,只放了发簪在桌上,踱着步子踏出房门。宋孟军看着父亲的背影,似是感觉亲人即将远去,更对即将到来的生活倍感绝望,豆大的泪珠无声的滚落下来,打在桌上发出咚的声音。父亲背对着宋孟军停在门外,轻声道“杳儿莫哭”,便终于离开。
      宋孟军望着月亮,一夜无眠。
      许是不知道那个蛮横无理的徐知训会如何对待朱师傅,许是不知道那个所谓的深深宫苑能否容得下宋孟军小小的身躯,许是不知道父亲是否会因此失了精神是否会自此郁郁寡欢,甚至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活到入宫后的那天…
      威儿一早入屋时,宋孟军已经穿戴完毕,正捣着柜子收拾行囊。威儿将背着的包袱放在榻上,微嘟着嘴巴站在一旁。她眼圈微微泛红,定是昨夜回家跟母亲诉心肠哭了半夜。宋孟军勾着手轻点她的鼻尖,笑揶她道:“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我负了你呢。”话音未落,只见威儿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如珠帘版滚落下来,她小声嘟囔着:“都什么时候了,小姐还是要拿威儿寻开心。”这话宋孟军听了也不觉心疼起来。威儿虽长宋孟军两岁,却是在父母双亲的关爱呵护下成长起来。自小入了宋府跟了宋孟军后,也尽受父亲哥哥照顾,比不得宋孟军从小被父亲磨练得男儿气质。想到如此,宋孟军心里跟着泛酸,便伸手揽着威儿,让她伏在肩头。
      过了小一会,威儿就笑着爬起来,一边帮宋孟军收拾行李一边小声嘟囔着什么该带着,什么又有些多余。宋孟军不禁摇头叹道女儿的心思果然如七月的天气,捉摸不定。
      威儿自小跟宋孟军长大,知道她不喜繁杂,只带了几身换洗的男装。一切收拾妥当后,俩人便坐在榻上,静静看着这住了七八年的屋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朱师傅带着两名家丁便来院前接了宋孟军和威儿。院前只停了两辆干净整洁的马车,装修却不华丽。师傅扶宋孟军上了马车,见她犹豫回头的样子,低声说道:“他许是不会来的。”见宋孟军仍是恋恋回头,又低低道:“他舍不得。”宋孟军眼中含泪看了眼师傅,心一横,跃上了马车。
      车夫一鞭,马车便晃晃悠悠开始行进。宋孟军撩开马车上的布帘,探着身子向宋府大门望去,却见父亲立在门外。

      宋孟军闭紧了眼睛,默念,杳儿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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