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展昭之燕子血》毒少爷

25、摇鼓声里的想念

　　是夜，初更时分。
　　那之后神官为展昭安排了房间，对此杏子并没有说什么，自从进入自己房间她便再没出来，饭也是神官给她端进去的。展昭出于担心在晚饭后问过杏子情况，神官只说她用过饭便睡了。他也是困倦已久，勉强撑到傍晚，知道明天可以见到小狸，他放下心来，扣上门栓，沉沉睡去。
　　春眠之夜，万籁俱寂。
　　睡梦中展昭察觉院子里细微的脚步声，他倏然睁开双眼，黑暗中摸到入睡前放在枕边的剑，一翻身爬起来。
　　展昭蹑手蹑脚走到窗边，轻手推开一条缝，向院中探望。
　　小小的身影伏在御神木树枝上，猫一样悄无声息的一动不动，若不是正巧看到摇动的树枝，展昭也许很难发现那是个人。
　　展昭的衣服洗了都还没干，挂在屋子里衣架上晾着，他现在身上穿的是神官借他的浴衣，不只大而且宽松得像袍子，动起手来怕不方便。
　　展昭看树上那人一时没有动作，转身走到衣架旁摸到自己的衣服，昏暗中摸索着穿起来。
　　这时窗外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脚步声里夹杂着铃铛声。
　　“杏子？”展昭想起杏子头上红绳系的两枚银铃，“难道她也察觉到院子里来了‘客人’？”他加快动作系上腰带正要出门帮助杏子。
　　他忽然听出杏子径直往自己这边走来。
　　“这时间她来这边干什么？”展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抱剑钻回被窝。
　　杏子的脚步声停在展昭门外，过了不一会儿，她走到展昭窗前。
　　展昭抬眼望去，眼看着一截竹筒戳破窗纸伸进屋内——他几乎忍不住苦笑了——一股白烟顺竹筒袅袅飘出。
　　展昭拉被子掩住口鼻，他要看看杏子这回到底要干什么。
　　迷烟吹进来没多久，窗子“吱呦”轻响被人从外拉开，一条人影紧接着翻入屋内。来人短发、蒙面，身着忍者服，身形与杏子果真一般无二。
　　杏子手里拿着一柄短刀，她就地翻滚接近展昭一尺之内，扬起手一刀猛扎向展昭胸口。
　　展昭还未动，另一条人影冲进来抱住杏子胳膊，低声叫道：“师姐住手！”
　　杏子一惊，身形僵住：“里美，你怎么来了？”被展昭发现，伏在御神木上的正是里美。
　　展昭不认识她，看来只是个十来岁孩子，动作却比杏子更迅速。
　　“里美，你不要捣乱……”杏子情急。
　　里美道：“师姐不要乱来，师傅要生气的！”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杏子道，用力甩开她的手又再扎下去。
　　展昭翻身躲避，横剑当前道：“不知道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你竟然要杀我？！”
　　愤怒之中他一时忘记屋中的迷烟，不小心吸进两口，舌尖顿时一麻，展昭抬起左臂掩住口鼻。
　　“废话少说！”杏子举刀。
　　里美再次扑她身前死死抱住她的腰，喊道：“师姐，不可以！他就是那个宋人对不对？你不可以伤害他，师傅会伤心的……”吸入的迷药令她双腿发软，她跪在地上拼命抱住杏子的腿。
　　杏子挣扎着想将她踢开，然而当她听到里美提到师傅，看到她死命抱住自己的样子，“啊”的大叫，回手将短刀掷出——短刀扎在窗棂上——杏子蹲在地上开始放声哭泣。
　　她一哭，展昭就没辙了，举剑的手臂无力地落下，他走过去将窗户旁边的桌上的蜡烛点着，摇曳跳动的烛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展昭盘膝坐于窗下，他看了看蹲在杏子旁边的里美，对杏子道：“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好不好？也不知道哪里惹你不痛快，让你这么恨我……”
　　话未说完，杏子哭得更凶了。
　　展昭侧脸望了眼窗外天空。夜空中堆积着几片云彩，月亮、星星看上去都十分暗淡。“要是包大哥在就好了。”他低声自语，他自从来到东瀛遇到太多难题：吉野太夫、铃木勘太郎、秦蒙正、藏马、杏子，几乎每遇到一个人他脑中的疑惑便多几分。
　　“你到底为什么恨我？”展昭问道，“只是因为我喜欢小狸？”
　　里美转目看向展昭，杏子的哭声止住了。
　　“难道你怕我抢走你师傅？”展昭问。
　　“谁……”杏子刚要开口反驳，里美道：“你喜欢我师父？”
　　展昭点头，道：“你也是小狸的弟子吧？”
　　里美扭身面对展昭正坐：“火贺狸坐下二番目弟子里美是也。请问，”她语气稍顿，接着说道，“阁下尊姓大名。”这孩子明明只有十一二岁，言行举止却比杏子礼貌很多，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展昭含笑抱腕道：“我叫展昭。”
　　“展昭？”里美大眼睛又睁大了几分，小心翼翼的问，“师傅是不是送过你什么东西？”
　　展昭从怀里拿出小狸送给他的那只晴天娃娃：“这是小狸送给我的。”
　　里美双手并拢放在膝盖前面，对展昭跪拜道：“我师姐不懂事，对展叔叔失礼了，里美代她向您赔罪。展叔叔，我师傅吩咐了，若是见到您一定带您去见她，她现在不能离开公主身边。”
　　“哦？”展昭惊喜，成功忽略她叫自己“叔叔”的事实，“你说的是真的？”
　　“你不能领这个家伙去！”杏子道。
　　里美丢给她一个责备的眼神，道：“师姐，展昭叔叔是长辈，不可无礼，人家不知道该说是咱们师傅教的不好呢。”
　　“叔……”杏子险些咬到舌头，“要我叫他‘叔叔’，我宁愿去死。”
　　里美对展昭道：“我师姐就是这种性格，嘴巴坏，其实心地很善良，请不要怪罪。”
　　展昭道：“没关系，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要带我去见小狸？”
　　“是的，这是师傅的命令，师傅吩咐了叫里美带展叔叔去她哪里，师傅还说要是展叔叔不想见她……”
　　“我想见她！”展昭道，“我怎么会不想见她？分开的这一年多我无时无刻不想她，日日夜夜盼望能和她再见面，我怎么会不想……”他意识到自己面前是个小孩子，一脸羞涩地吞下肚子里没说完的话。
　　“我可以现在就去找她吗？”展昭问。
　　里美点点头，站起身：“师傅在等着您呢——请随我来。”从窗子跳出去。
　　“不行！”杏子跟着站起。
　　展昭对她道：“你就不用去了，我记得你好像说过，要是我不拿剑架在你脖子上你今天哪儿也不去，所以你还是留下吧，今天好像还没过完呢。”跟上里美。
　　杏子脚步稍顿，从屋内追出。
　　三人走在垢山神社的石阶路上。
　　里美侧目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展昭，松了口气，她还记得离开大福城时师傅的样子，还记得师傅提起这个人时脸上的神情。那时的师傅看上去是那么开心、幸福，却又带了些许不安与寂寞。
　　“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展昭了，”师傅说，“不知道他还……”
　　“师傅，不用担心，这个人到现在还喜欢着您。”里美在心里对师傅说道。
　　小狸面对池塘坐在屋檐底下，手里拿着展昭送她的摇鼓，心里脑袋里都是展昭的影子，他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展昭说：“如果想念我，就摇动那面小鼓，那样不管在天涯还是哪里，我听到，一定会到你身边的。”
　　然而他不知道，回来东瀛这一年多，小狸从没摇响过这面小鼓，无论是痛苦流泪的时候还是寂寞无助的时候，她不是不想展昭，她是不敢。
　　仿佛随着那“咚”的一声鼓音，展昭的话，展昭的承诺都会随之消散，展昭也会跟着永远消失。
　　她其实明白，手中的摇鼓不过是虚妄的希望，却又从心底相信只要她摇响摇鼓展昭便会出现在她面前。
　　“没关系的，展昭说过，不管在哪里，只要小狸摇动这面小鼓，就一定会到小狸身边。”她不知道这样安慰过自己多少次，然而每次她都没能摇动它。
　　今晚，她同样不能，她太害怕即将到来的不是惊喜是失望。
　　心在胸口“咚咚咚”猛烈地跳动，让她好几次产生是手里的摇鼓在响动的错觉，翻涌的血液让她感觉整个身体燥热难过，心脏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小狸深深吸气调整呼吸，清冷的空气灌入肺叶稍稍抑制了她的不安。
　　她最后用力握了摇鼓一下，打算把它收起来，这时照姬公主从旁边跑过来趴在她肩上，好奇道：“你拿了什么好玩的？”
　　小狸微惊，她想心事想得太入神了，回道：“回公主殿下，这是一只摇鼓。”
　　照姬公主眼睛一亮，伸手夺过去：“我知道摇鼓，这只摇鼓真好看。”晃着小手摇起来。
　　“不要！”小狸失声叫道，她的声音与鼓音一同传到空气里。
　　照姬公主吓了一跳，斥道：“区区贱婢，你敢凶我？！”小狸苍白的面色和失魂般神情让她感受到一种无声的指责，不由得更加生气，道：“不就是一面破鼓，我才不稀罕。”随手丢在地上，转身跑回房里。
　　摇鼓在地上转了半圈才停下。
　　小狸暗自咬唇，伸手将摇鼓捡起。再次望着手里的小鼓，她忽然感觉自己的坚持有些可笑，手腕轻轻转动，一阵鼓音飘入深邃的夜空……泪珠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