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的乡曲》叶悠篱

1、第 1 章

　　想来是因为北京的风渐渐冷却，而自小生长在岭南的我，已近乎无法承担这样的寒气；也许是因为将近年关，各种情绪翻涌，终究不知自己烦躁的根源；也许仅仅是因为近乡情更怯……

　　近来，我总是无端想起，祖祠里偏僻角落里静静躺着的石磨，被岁月磨得光亮的磨盘，带着沟渠的不动盘，和转动盘。临近年关的时候，如牛头一般的大木杆子钻入两扇磨之间的磨脐子间，村里人则抓住另一头，来回摇动，石磨便欢快地转动开来。另一边，有人将已浸泡一日一夜的米连同米水一勺一勺地舀如磨眼中，不多久，转动盘飞快地转动，那白花花的米浆自转动盘下流出，汇聚到沟渠里，缓缓流到缺口上挂着的水桶里。那一声声摇曳，连同欢声笑语传得很远……

　　记忆里，逢年过节，祖祠里这个平时无人问津的地方，总会排着不短的队伍，花花绿绿的水桶，遍地都是。有人来磨年饼用到的炒米，有人是来磨粘米，做豆腐酿、苦瓜酿、芋头粽，有人是来磨糯米，做糍粑……白花花的米浆，米粉，到锅炉里走一遭，就变成香喷喷的南方小吃。通常这样的小吃，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吃到，如若平时有喜事或者家人团圆，也是会做来吃的，因此，在儿时的印象中，这样的小吃不仅带来热闹，而且也是温暖的团聚，在萧条的万千山水之外，这样的小小的热闹，更容易在夜深人静、北风凛冽的时候想起。恍然省起，已然多年未在家尝到，那些留在童年记忆里，留在梦里的味道了。

　　竭力想起来的，总是祖母与母亲在宽大的泥土筑好的昏暗厨房里，在硕大的锅炉里，烹热了花生油，哗地一声将粉丝腐竹等放到滚油里炸，阵阵香味传来，在灶边坐在小木板凳上烧火的我，却总忍不住站起来，看着它们慢慢炸成金黄，捞上来，还响着“滋滋”的声音。待母亲放到桌上后，我悄悄落在后面，捻一小段腐竹，快速放到嘴里，滚烫滚烫的，烫得眼泪都出来了，母亲总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看你还敢不敢偷吃！”我尴尬地笑了笑，然而美食当前，却总不知悔改，每每如此，都惹得一阵笑，却总乐此不疲。

　　在外多年之后，对于各地美食，却不再有当年的冲动了，不论是什么样的食物，吃过了便过了，从不曾常常牵挂，总想着吃，更不会利用周末，跨越半个城市到处找好吃的，于我而已，有同没有，似乎并无太大的区别。然而，近来内心对于故乡小吃的念想总一次次冲击着心间，余泼荡漾未曾平息，另一种情绪油然而起，恰恰难以将息。而我在闲暇时候，也会买来糯米等，照着记忆中祖母与母亲的方式来做，然后最后却总颓然地看着，一桌的狼藉，最后做出来的，终究不是那些形状，不是那种味道，几次之后，心似乎也颓然了，再懒得折腾。

　　然而，总有些味道，在舌尖余韵犹存，总些味道，在心间始终徘徊；那些模糊的影子，像岁月两生书，一边系在往昔年岁，一边连在现下时光，一边环绕淳朴的乡村生活，一边裹着热闹的都市奔波……翻一翻，那润湿双眼的过去，看一看坚持不舍的未来，也许世间总难得双全法，于是，在这山一程、水一程的路上，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