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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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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发誓自己这辈子长到这么大绝对没有那次这么烦过!
整整四个小时,他无论去哪里,干什么都要抱着这个哭得抽抽搭搭的小鬼,想换个人都换不成,这家伙就是不愿意从自己身上下来,一扯就哭得惊天动地。
悄悄用余光撇着船员们的目光,亚瑟感觉自己这张脸算是丢到家了!
“小子!没错,就你。”这时,一个身影闯入了亚瑟的视线。琼斯一愣,发现居然真的是船长在叫自己,立刻小跑了过来。
亚瑟打量了一下这个睁着一双蓝眼睛,正诚恐诚慌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伙子,他记得自己见到过他和王香在一起玩。
果然,王香见到琼斯便没有像见到其他水手那样戒备了。
“爷们儿,来,交给你个重要的任务!”亚瑟正色道,蓝眼睛的小伙子一听,立刻严肃正经满怀期待的站直了身子。
“我把他交给你了。”亚瑟一本正经郑重其事的将王香从身上扒拉下来,塞到了琼斯怀里。紧接着脚底抹油,像撞鬼了一样飞快地溜得远远的。剩下天真的琼斯接到船长大人亲自委派的任务后还一脸兴奋严肃的站在原地。
在船上闲转了一圈,事情都督促的差不多了,亚瑟转进了已经修补好的船长室,见没有人便拐进了小隔间。
为了赶时间,船工并没有将小隔间也一并修理好,依旧是渣碎满地一片狼藉。
只见白天用来藏匿王香的角落里,有个人一动不动的蜷缩在那里,不用想都知道那个人王耀。
“嘿,你怎么样了?”亚瑟感觉不太对,上前查看,只见地上距离王耀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已经凝固的血渍上又铺上了一层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
“快起来,耀。你的伤口还没有处理过吧?别睡了,又出血了!”亚瑟急急地推了推地上毫无反应的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嘿,不要开玩笑啊!”亚瑟嘴上说着,动手轻易的扯下了王耀身上已经被烧焦划烂基本上失去掩体效果的衣服发现还没有止血的地方有三处,分别在左侧的胸廓、右边大腿外侧两处刀伤和身后那一处推开自己时——准确的来说是推开了抱着王香的自己时被弹片弄出的伤口。
弹片的灼烧伤上渗出了橙黄色带着血丝和焦皮屑的粘液,引起出血的是几片嵌在里面看上去块头不小的弹丸碎片。
三处伤口的出血量都不算大,但是一直流下去也能把人耗死。
“喂,别死啊!信不信我直接把你那烦人的小孩子扔到海……”“你敢!”忽然,一只凉冰冰的手狠狠地一把揪住了亚瑟的衣领,毫无防备亚瑟重心一晃险些被扯了个脸着地。
果然还是这招奏效。
望着王耀那双快要冒火的眼睛,亚瑟感觉到他似乎很想趁着现在还有一口气就解决掉自己。
“我当然敢,你能阻止我吗?”亚瑟轻蔑的用鼻子哼了一声,慢悠悠的磨着牙。紧接着,他听到的是地上的人一声无力而又萧瑟的叹息。
看着王耀瑟瑟缩缩的将一只拳头揣进怀里,亚瑟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只见那拳头里紧紧的攥着一绺衣料,不难分辨出那时王香身上那件衣服挂在墙角的毛刺里被扯破的一截。
蠢蛋!除了那小屁孩,你他妈就不能想点别的吗?
“你……把我的香儿弄到哪里去了?”听地上的人的气息是抽泣了一下,亚瑟不知怎么的背后一寒,冷得一颤。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是关好的。
“哪去了啊!”亚瑟万万没想到这个东方男人不仅长得像个女人,这时候低声啜泣起来的嗓音听上去也和女人没什么两样,或者说比一般女人的声音更加凄凉哀婉却不尖锐刺耳,令人听上去没有烦躁厌恶的感觉,反倒是跟着他心下一凉,冷得直哆嗦。
“哎哎别哭……我错了,你的孩子好好的呢,我发誓!”“谢……谢谢!”王耀哽咽了一下,颤巍巍的转头,感激的看了亚瑟一眼,倒令得亚瑟心里满是不好意思,犹犹豫豫的用拇指去揩那双眼尾略长上扬形状很漂亮的眼睛里掉下来的眼泪。
“怎么样才能止血?你能好的……对吧?”快要入冬的海面上到了夜里冷得厉害,亚瑟回房四下望了望翻找出自己的披风将王耀裹进去,小心的避开伤处将他搬出了小隔间,侧放到了自己的吊床上。
亚瑟清楚自己船上船医的水平,像王耀这种程度的伤势就算让他看,他也只有摊手耸肩的份。
王耀牙关打颤的厉害,根本没办法连贯的说完一句话。
亚瑟忽然感觉很冷,上船那么多年,就算是收成不好的时候也没有过的,头一次感觉冷得这么难受,心里有种莫名的空落感。
上了船,干这档子营生,死人是很正常的,只要不超过总人数的一半,那就是正常的损耗,像呼吸和吃饭一样。各种死法死相大家也都司空见惯,反正都是死。
本来嘛,如果有慈悲和良心的话,拿去变卖典当了也不至于来当强盗干这一行——可想而知在这里的人,只要事不关己,别人的任何结果能够毫无感觉的接受。而他,这群亡命之徒的老大,当然也不会是个例外。
当他踏上对方的甲板,在一堆被集中到船舷上准备扔下海的尸体里看见托德里和塞恩时,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快感——这是两个离心造反,却又颇有几分能耐让自己一直舍不得处理掉的家伙。船上不需要听话而无用的绵羊,像这样的危险的家伙会比废物好用得多,如果自己处理掉的话那就太浪费了!如今,他们以这种方法消失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一点也没浪费!
看上去简直就是最最正常不过的情况下出了一点不足为怪的小意外。
细细想来,这样完美的结果可不会这样无端凑巧的出现——别人不晓得,亚瑟心中可是清楚得很。
那无疑是拜王耀所赐。
一开始的直觉和如今的事实都告诉他王耀绝对是一个可靠得超乎自己想象的家伙。如果说那两个家伙是贪婪的恶狼,那么王耀就是外表美好诱惑的撒旦。
胆大、耐心、稳重、聪明、能干、顺眼……这正是他想要的!
“你知道的,我是个海盗,杀人越货没什么良心慈悲可讲。你的孩子还等着你呢!”亚瑟露出一副凶相,但这一次他小心了许多,毕竟他不想让这个正流血不止的人再流眼泪来加快他生命结束的速度。
“香儿他……”“哎,你会那么神的医术能不能先想想怎么止血啊!一天到晚香儿香儿的,跟个娘们儿一样!你要是死了,就再也别想见到他了,那时候就有他哭的了!”亚瑟不耐烦的打断了王耀不知在和谁说的话,同时怀疑这人的神志是否还清醒以及自己之前给他下定义的准确性。
“香儿怕我……咳咳……他看见了……不跟我……”“那都不是重点!”“我想抱抱他……”“你一定是被打傻了!”面对王耀的我行我素压根就没理睬自己的话,多少年向来说一不二的亚瑟简直要气得喷火冒烟了。
为了抓紧时间,亚瑟决定先不和这个现在见直没法沟通的家伙说他听不进去的废话,转身打水去了。
虽然不常做,刀伤一类比较常见的伤口他还是能够处理得来的,着实要命的是那背上的伤口,这种伤势还伤在这种地方,距离心肺的距离太近,而且一旦感染发炎就基本上玩儿完了。就算是船上最有经验的船医,遇到这种情况,恐怕也不敢轻易下手做些什么。
好不容易将这个神经叨叨的家伙从血污灰垢中擦洗出来,亚瑟拎起那蜡白的脚踝,利索的将王耀蜷曲的身体拉直,扯了块布条捆扎住大腿上的刀伤——别说,那擦干净之后长腿皮肤呈现着均匀淡雅的象牙色,摸上去还挺光滑!
因为上身的伤口不太好处理,亚瑟嫌吊床不稳当,想了一下,干脆的将王耀抱出来,两人一起坐到了靠墙的桌面上。
“坐稳了,还有力气吗?”亚瑟说着将王耀放下,让他横跨跪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拉好披风,一边拿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撑好,一边将桌上的保险油灯挂到了墙上。
对着灯光,王耀的身上被照得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啧!”亚瑟皱了皱眉头,眯起了眼睛——那瘦削得能看见肋骨的身上,清晰的人鱼马甲线映入眼帘。
胸廓上的肌肉也挺结实的,相比铁紧的腹肌似乎软一些但更加厚实。配上偏冷的肤色,颇有一种哥特式苍凉野性的力量感。
呵……男人的身子还挺好看?
亚瑟挪开视线,心中自嘲的笑一下,将纱布浸入了酒精里。
蘸了酒精的纱布一碰到左胸廓上的伤口,王耀本能的倒吸凉气缩了一下,亚瑟抬头看了看他那张发白开始有点虚脱的脸,鼻翼上沁出了一层微小细密的汗珠,随着胸口的起伏有点急促的微微翕动着,双手冰凉。
接下来的清理中,王耀就基本上没有再动过,乖乖的抓着他的肩膀,一言不发——或许是因为他的牙关正紧紧地咬合在一起的缘故。
因为担心清理不干净之后会发炎感染,亚瑟也知道自己下手的确重了些,王耀可以保持面无表情的自制力让他多多少少的惊讶了一下——这明明是一个小孩子耍耍脾气都能惹得满眼掉豆子的笨蛋诶!
真是个怪人!
“下来一点,我看看背上。”包扎好胸前,亚瑟拉王耀伏在自己的肩膀上。这个姿势一出,令两人的胸口几乎贴在了一起,亚瑟心中莫名的尴尬了一下——虽然每次上岸都没少在女人堆里厮混亲热,平日里必要时和其他大老爷们儿称兄道弟勾肩搭背的肢体接触也不少,但是这次很奇怪,有一种不知道对象究竟是什么的错觉——男人?女人?妖怪?天使?恶魔?
终究没有定论。
所幸,精神不济的人没有发现异样。亚瑟干咳了一下,开始认真试探着的扒开伤口仔细查看。
“有两……不对,这是活见鬼!居然是五块!”因为下手急了点,他明显感觉到趴在肩上的王耀抖了一下。
居然有五块弹片!
“呃……抱歉,现在我该怎么办?”亚瑟连忙松开了手,有些没底的低头看着王耀。脑海中浮现出当时他把王香塞到自己怀里后,那灵活如风的背影——天晓得!扛着这样的伤势,那家伙究竟是怎么爬起来的!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取出来。”王耀疲倦的睁了睁眼睛,无法缓和的寒冷令他感到更加的无力困倦。
“可是已经没有麻……”“取就是了。”未等亚瑟说完,王耀就懒懒的扔下了一句,重新合上了眼睑。失血的程度不断加重,现在他的眼前的眩晕感已经挥之不去了。
“哦不,我想这个还是由医生来做比较好……”亚瑟小心地试探着说。他知道王耀不愿意看船医,更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参与了这次的战斗交火,他只想做一个平平淡淡安安分分的船客,不希望和这里的一切扯上半点关系。
亚瑟还知道,他前两天拒绝了自己的请求之后却在今天突然间出手扭转乾坤的原因和动机——仅仅是想要保住王香的安全而已,蔷薇号和自己只不过是跟着王香沾了光。如果不是在这茫茫海上,除了蔷薇号没有地方去,所以必须跟蔷薇号和自己共存亡的话,王耀是绝对不会淌这一路浑水的,更别说这么大胆拼命的豁出去了。
最真实的理由往往是没有那么多漂亮的人情可言的,况且在这一片弱肉强食的咸水上,这一点亚瑟倒是习以为常的没有半点心寒的意思——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好歹王耀都帮了自己一把。
“你来……只信你。”王耀虚弱的声音响起,短促微凉的鼻息蹭过亚瑟的后颈,令他感到痒丝丝的,敏感得起了鸡皮疙瘩。
“会很疼,你不能动。”亚瑟感觉腰间一凉,是王耀将双臂穿过了他的腋下。
“嗯。”将脸埋下去的王耀发出了一声听上去略微闷沉的回应,亚瑟知道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