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阉人》一雨

4、多福

　　人口相传，太监暴戾又凶毒，这话一定是错的，史乘里记述太监上元节前结伴学戏，情形十分的和睦，而我所见闻的太监也都是极和善的人。
　　之前所述诸人，丞相以位高，费公因为常住在殿内，并无缘叩拜门庭，典太监曾由一位年长于我的同乡人领去拜见过一次，丁公当时久病沉疴，但言语中依然很有文人温文的气派。
　　拿屡见记载的学戏一事来说，我查阅经书，原本就有极详细的规矩，只是现在的后生小子不知道罢了。
　　现今高公的师傅，即得宠于景陵的已故杨云超总管，其旦角之精妙可与潘林岳仇相捋短长。
　　传授的徒弟中，以高公最能作饰，云公舞技最好。
　　然而杨总管常叹息说：“我所教的小太监中，没有一个比那个下贱的多福在上元节上更为夺目。”

　　据人言，多福相貌姣好，即使是高公盛年也比不上。
　　总管当时已现颓态，多福便日夜不离的伺候总管安寝。

　　多福成年后就放了蜀地的左参将，当时太监监军未如今时之盛，杨公当道，路有微言。
　　后来蛮寇在边地作乱，方显出多福公的才干。
　　当时蛮寇所据，山势险要，十分难攻，（我军）派小股的军士几次挑衅都未能成功。
　　后来蛮寇致信，求金银币帛及封爵，（便不再扰民）。
　　朝廷便降下诏书，命令军队撤回剑岭；但帐下都以为敌势已疲敝，应该一战，一时间群情鼎沸，多福公便说：“仆读书不多，却听戏文里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的话。”就一起出发，果然打了胜仗。皇上并没有追究，反倒很高兴的说：“我朝国运昌隆，阉寺之中也有多福这样的人才。”便重重的赏赐了他，并升为四品衔。（关于多福公的）议论也就平息了。

　　本《国朝会典》，太监品佚（禾旁？）高不过三品，多福公当时年二十六岁，隆遇如此，虽然不是古有今无，也是罕见的很。无怪世俗的议论说他将来可以学童贯封王了，但本朝既然有太监不得干政的规矩，人们也只有猜想参将大约会在总管老迈后做到这个位置。

　　然而世俗所言，福兮祸兮，真正道理。原来万事都不得完美。参将人物风流，右参将妻亦有媚态。后来就有不尽实的话传出。
　　右参将自己恨恨说：“丈夫昂扬，却被黄门稚儿羞辱。”
　　便在家割下妻子的头颅，一手抱着它，一手持剑，冲进主帐，做出了不义的事情。
　　既然多福公已经被刺死当地，右参将便将自己绑起来去官府门口鸣鼓，（地方上的官吏）因为恐怕总管的怨怒便连夜将其押解到京。

　　清盛公上书说：“怎么能够放纵阉寺，而有悖人伦呢？现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大约是道德将颓的征兆吧。右参将固然做下逆命之事，但姑念他出身行伍，少不知礼，一时之气，请皇上从宽处分。”言辞非常激烈。
　　总管也说：“太监□□，律令所不容。多福虽然是我家儿，可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唯请求皇上赐还贱子尸骨，招福寺内尚有我买下净地一块，只是恐怕多福声名狼藉，打搅了神明。”
　　景陵以为善，便宽恕了许德，并赏总管緍三千匹。

　　之后二年，宦官李冀带年仅八岁的高公去拜见总管，总管怜惜的摸着高公的头，说：“真是女儿一般的相貌呢，我年纪已老，恐怕需要个孩子来耍一耍。”便像之前对待参将一样对待他。
　　我的一位乡人曾随两位参将出征，略知道前后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