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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修罗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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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里说,一种极具传染性的病毒正通过某种介质传播,感染者体表会出现不明原因的烧伤与血洞,伤口在瞬间产生,有真实的灼烧与被咬感。因为无法找出病因与传播途径,让人觉得是被某种看不见的生物袭击,所以病毒代号为“幽灵”。
程言看得见那些“幽灵”,蚊虫般大小的裂变生物无孔不入,即便封死门窗缝隙,仍能通过下水道进入室内。但很奇怪的是,那些生物并不会靠近现实中的他,他主动去触碰的话,甚至能让它们死亡。程言带着夏柘,去了姐姐家,意图让他所存在的地方,成为安全的庇护所。
在她家的话,程言和夏柘就不能随意交谈,夏柘看着程言和程依钰斗嘴的样子,常常会入神。
厕所成了他们固定谈话的地点,只要程言往厕所走,他就会跟上来。
“这次是真的想上厕所……”程言把住门,想快速地交代完然后解决生理需求。
夏柘的手抵住门,又往客厅望了望。
“怎么啦?”
夏柘回过头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程言有些急,把门关上,很快,洗手后又打开,把他拉了进去:“这次我们在这里待久点儿,好长时间没改写你了,你把书拿出来吧。”
夏柘顺从地把身上的衣服抬起,把身体打开一个窄缝,伸手进去拿圆球。
程言看着他慢吞吞的动作,小心翼翼地问:“最近这段时间你好像都有点心不在焉的,而且不太开心。”
“我听到你给吴正明打电话了。”夏柘摇头,“不要去他那儿,他什么都研究不出来的,还很有可能害你。你是觉得自己身上有某种抗体吗?即便你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传染性疾病。”
“它们不袭击我,总有原因的。”
“应该是找不出原因的。”
“哈?”程言有些惊讶,同时,又觉得夏柘知道些什么。可是,他不会跟自己说的。相处得越久,程言就越清楚这点。
夏柘把书交到他手上,转身准备出去。这还是第一次,他不再怀着热切的目光,待在程言身边,注视着他改编自己。程言把他的手臂握住,问他:“是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失望了吗?”
“没有。”夏柘的表情略带惊讶,随即又温柔得一塌糊涂,“你做得很好。”
让夏柘的情绪产生异常的原因在于:他突然想起了《裂变》和《墓地的出口》这两本书的作者是谁。当时,该救下他们的。
程言拉他的手松了劲,只是轻轻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让程言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捉摸,开心是夹在苦涩里的,为了让声音不颤抖,他克制得很辛苦。
夏柘模糊地听到了周晨这个名字,好像那个人,马上要回来了。
周晨这次回来,是为了配合警方消灭“幽灵”。这位见多识广的大作家曾看过《裂变》那本书,知道怪物的致命弱点,事态很快便被控制住,因为无法将真实情况公之于众,所以对他的奖励,也只是在内部公开。
庆功宴吃得非常辛苦,他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总是觉得连夸赞都让人焦躁。他打电话跟程言抱怨,说只想和他喝一杯,问他在哪儿。
程言报了地点,在小区门口等他。
即便身上有些酒气,他仍然保持着非常优雅的姿态,脸上的微笑像惑人的甜酒,绵软却辛辣:“走,我们找个地方喝一杯。”
“还没喝够?”
他揽着程言的肩膀,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见到你了,开心嘛。”
“我可不怎么开心,你前段时间跑哪儿去了?一去就是大半年,连个电话都没有。”
“找了个深山老林闭关写书,新书已经签约,准备出版了。到时候送一摞给你。”
“不用了,我家桌子四个腿儿现在一样长了,不缺书垫。”
周晨去掰他的下巴:“你明明就喜欢。”
“我哪儿看得懂高雅文学呀。”程言把他的手打掉。
“你就是喜欢。”周晨凑近他的耳朵,“我送你的你不要,自己买了藏在床头……”
后退的浪潮积蓄了足够多的力量,朝海滩袭来。程言感觉心脏瞬间被海浪拍打,胸膛闷痛。原来这个人,什么都知道。说不定连自己暗恋他十多年,都一清二楚。
清楚,不回避,但也不前进,就那么吊着他的感情。冷眼旁观,偶尔又给颗甜枣,与他亲昵无比,都是故意为之吗?这样,连朋友都算不上,根本就像是逗弄小丑。
程言刚要爆发,周晨就抱住了他:“既然喜欢,为什么从来都不肯承认呢?我很想你。”
真的吗?
“下小雨了,快点进来吧。”夏柘举伞,站在小区大门旁,“不合时宜”地出声提醒道。
周晨皱眉,问:“他是谁啊?”
周晨竟然能看到夏柘,难道他也拥有书实体?一个成功作家也会写出失败、满怀怨气的作品吗?程言没太深入去想这个问题,毕竟当下最重要的是,把夏柘介绍给对方。而既然周晨也拥有书实体,那么解释这个,应该不难。
“他是一本……”
夏柘抢先介绍道:“我叫夏柘,是程言的朋友,今天太晚了,我就先回去了,伞给你们吧,进去还有一段路,我打车,不需要伞。”
程言丢下周晨,快步走到伞下,在他耳边轻声地、急切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我有去处的。”
“你没有!”程言真的急了,回过头冲周晨喊,“今天太晚了,又下雨,我给你打个车,你赶紧回家休息,酒改天再喝吧。”
“打个车,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周晨走上前来,“我想你,你不想我吗?”
是在做梦吗?上次和他这么亲密地聊天,还是高考前,他们一起坐在周晨家的沙发上时,三两耳语。那个时候的深夜,静谧而温情。他们之间的巨大差异还未显现,天之骄子和底层人民的少年时期,都同样充满希望。希望如此明亮,如同爱情。
而指向如此明显的邀请,还是第一次。
“我也很想你。”程言在这点上无法说谎,“所以,明天见。”
目送周晨上了车,在细密的雨里,程言从夏柘手中把伞接过,撑着,往前走。夏柘没有跟上,站在原地,一脸冰霜。
“淋雨会感冒的。”
“我不会,我又不是人。”
“不跟我回家吗?”
“如果你明天还要见他的话,我就不回去了。”
“为什么呀?”
“我也想问为什么,我心里有无数疑问。”夏柘转身,想往外走,“太荒唐了,你竟然喜欢他。”
他的语气戳中了程言的痛点,仿佛感情被人轻视。喜欢周晨,怎么就荒唐了?是不可饶恕的罪吗?是不可以拥有的权利吗?
夏柘压住火气,继续问:“喜欢他多久了呢?”
很快便得到回答:“十四年。”
即便在雨中,程言仍然听到了他从鼻腔里发出的不屑的声音。
如果这是梦,请立刻醒来。他的书,明明该是腼腆、温柔而善良的。尽管吴正明说,他想杀了他。但他从来也没相信过,即便到现在,也是不相信的。可是,他的变化着实让人伤心。程言甚至在想,是不是他对原文的改动造成了夏柘的性格转变。一切都在分崩离析,如果能回到以前,他连周晨的亲近都不想要了。
所以,醒来。
程言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夏柘捏着毛巾,轻放在他的额头上。喉咙干渴,吞咽唾液却又感到刺痛,晕眩让人反胃,只有毛巾和夏柘的手是清凉而舒适的。他的脸颊追随着那股清凉,侧身,把夏柘的手压在了脸下。
夏柘蹲下来,举起另一只手,盖住他的左脸:“这样会感觉舒服一点吗?”
程言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伸手攥紧夏柘胸前的衣服:“我从来也没有往书里添加过冷言冷语,也没让主角的性格变得凉薄。所以,那些刺人的话和行为,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对不起,你应该知道,我本来就是丑陋的,所以才请求你让我变好一点。”
“还没有原来好。”
“比原来好很多了。”
程言心里那口气顺了一点儿,又想起昨晚的事,在自己莫名晕倒之前,夏柘已经准备走了:“你不是要走吗?”
“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啊。”
“那如果周晨还来……”
夏柘把手抽出来,放在手里浸凉,擦干,又抚上程言的脸:“我是你的,我属于你,他呢?”
程言开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会陪你走完这一生。”
《不完美预感》里并没有感情线,又是谁,教会夏柘说情话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