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山河歌

2、《项羽之死》

　　如果说许小凡是个安静低调的人，那简直跟当面侮辱他没什么两样。
　　上周三，语文老师冯红梅突然心血来潮，作为期末考察，决定让自己的学生来讲一堂古文课，题目自拟，时长自己把握，只要能讲得好，讲十个课时她也让你上，不过冯老师这个决定实在是来的太突然，大家明显感觉到“别有用心”，因此，在她刚一发完话后，原本鼎沸得如同菜市场的班级，一下子全安静了，连屁都没人敢放一个。
　　冯红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像探照灯似得扫视着众人，大家唯恐避之不及，纷纷低下了头，等待那个出头的椽子。
　　那个时候，许小凡正睡得香甜，忽然被一个粉笔头砸中，睡眼迷离的他，想也不想就是一拍桌子，并吼道，“谁不要命了？！”
　　瞬间，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
　　许小凡明显感觉到楚小玉的神色不对，那回眸一笑简直是绝了，一双像长着翅膀的眼睛眨巴眨巴，只是瞧着自己，他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交通信号灯。
　　红灯停绿灯行果然没错。
　　一看到红灯，冯红梅游离的眼神立马就停下来了，乌溜溜的大眼立马变成了喷火的火眼金睛，凝视着许小凡，“许小凡，我看是你不要命了！我的课你也敢睡……呵呵!”
　　冯红梅忽然咯咯一笑，计上心头，“既然你这么看不起我的课，那么我们就听你讲好啦，你要讲不好，到时候那可不要怪我辣手无情！”
　　说完，右手五指凌空一抓，使了一个九阴白骨爪，仿佛许小凡的脑袋已经多出了五个直冒鲜血的圆孔。
　　冯红梅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教师，据说是B大文学系研究生毕业，今年刚调到S大。
　　因为她长得颇为清秀，说起话来也很幽默，和文学院其他的老古董们一比，她在许小凡这个班人眼里，那简直就比自己的亲姐姐还亲。
　　许小凡虽然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却也是心中一凛，觉得自己这回算是撞到枪口上了，冯红梅趁胜追击，双手一掐小蛮腰，说道，“什么都不要说了，给你一个礼拜时间，下周三还在这个教室，你要是敢讲不好，嘿嘿。“
　　冯红梅从眼角挤出来一个坏笑，“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的话一完，下课铃很识时务的就响了，冯红梅抱着书，一扬柳叶眉离开了。
　　许小凡不知所云，无故躺枪，问了旁边的一个二班的同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就是唉声叹气，古文他不怕，可是要让他上课，那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抓耳挠腮自怨自艾了半天，其余众人自然都幸灾乐祸地纷纷离开了。
　　楚小玉在笔记上圈圈点点了很久，将整本语文教材上的十三篇古文，一一作了详细的标注，顺手在许小凡的背上用力一戳。
　　许小凡”啊“的一声跳起来，喊道，”你猪啊——“
　　楚小玉娇嗔道，”呸，你才是猪，就知道睡觉。“将笔记本往桌上一扣，“你爱要不要！”
　　文学系1341班的男生们哪个不想要楚小玉同学的笔记？她的笔记那简直就是笔记界的范本！
　　许小凡一把扯过来，“这还差不多，喂，刚才是不是你拿粉笔头丢我？”
　　楚小玉一脸的鄙夷和嫌弃，”我吃饱了撑啦，我丢你干嘛啊？”
　　许小凡趁机凑近了些，笑道，“那你干嘛朝我笑得那么甜啊？嘿嘿，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企图吧？说吧，说吧，我不会嘲笑你的。”
　　楚小玉的神色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小嘴一翘，“笔记还我，我不要借你了！”楚小玉白腻纤细的手掌向前一伸。
　　许小凡道，”好，还你——“
　　“啪”一声，在楚小玉的掌心打了一记，然后迅速逃离犯罪现场。
　　后面传来楚小玉的娇嗔：死许小凡……

　　楚小玉的家在S市中心，又加上家教比较严，她每天放学都会乘公交车回家。
　　她在摇晃的四路公车上刚戴好耳机，一瞥眼间，看到车厢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衬衫的男孩。
　　他的碎发很长，一直落在了眉眼上，摇摇晃晃的，楚小玉都不禁代他觉得有些痒。
　　可他却又是那样的全神贯注，似乎外界的一切事物也无法打扰他看他面前的这本书，楚小玉突然很好奇——这个秀气的男孩子究竟在读什么书？
　　公车驶过了十二个站牌，楚小玉下车的时候，又刻意看了一眼男孩，而他却始终没有抬起头，只不过书页已经翻过了大半。
　　楚小玉没多想，穿过一条马路之后，走进了她家的小区。
　　楚小玉的妈妈今晚炖了一大锅乌鸡汤，说是要给她补补身子。
　　楚小玉笑，“妈，一个月都补一万次了，你女儿我看上去很柔弱吗？我又不是身怀六甲了----”
　　楚妈立即斩断她的话头，呸道，“说什么胡话？！你倒是敢！小丫头片子，我可告诉你了，你要是真怀上了，趁早就别给我回来了，我要是不把你扫地出门就算是你的造化大！”
　　楚小玉更是笑得花枝乱颤，“妈，你说什么呢？！”
　　楚妈还是一副喋喋不休的样子，“这世道变了，那时候你妈我年轻的时候，牵个手都觉得害臊，现在倒好了，什么早恋，打胎，抽烟，喝酒……才多大啊，毛都没长齐……唉……”
　　楚妈依旧痛心疾首，楚小玉无奈，七手八脚地喝完了汤，回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天渐渐黑下去，初秋的夜总是这样的凉。
　　楚小玉将明天的课程略微浏览了一下，就拿过台灯旁的一本《百年孤独》，开始用原子笔在草稿纸上翻译，这是她翻译的第五本世界名著。
　　“嗡嗡——”
　　楚小玉的手机在床上震动起来，她瞥了一眼，是许小凡。
　　楚小玉眉头微微一皱，她倒不是讨厌许小凡，而是她觉得许小凡这人实在是太靠谱了。
　　“什么事？”楚小玉问。
　　“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许小凡斜卧在宿舍的床上，将腿交叉着搁在铁架上。
　　楚小玉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那没事我挂了。”
　　“哎哎……“许小凡急道，”别啊，我有事还不行嘛！……你说下周三我讲《项羽之死》这篇古文好不好？“
　　”嘿。“楚小玉笑，”你要讲什么管我什么事啊？反正我的笔记本在你那........喂，你们寝室怎么那么吵啊？！“
　　电话的那一头，门被”砰——“得一声踢开，张国栋破门而入，后面跟着刘志伟，两个人正打打闹闹着进来。
　　“哦，没事，是果冻他们回来了。”许小凡边向他们点头，边回着话。
　　刘志伟是个小胖，刚回寝室就“啪”的点着一根烟，递了一根给小凡。
　　小凡摆摆手，示意自己正在打电话，果冻饶有兴致地凑过来听，一脸的坏笑，低声的说，“是哪位美女啊？”
　　“喂，美女你好，我是许小凡的室友，有空出来玩啊！”这句话当然说得极为大声。
　　许小凡骂道，“去去去……”
　　一转身，小凡走向了阳台。
　　“许小凡，你到底想说什么啊？你要不说，我就挂啦。”楚小玉的声音明显有些不耐烦。
　　“好啦，好啦，我到阳台了，“小凡说道，”就是想问问你，我说‘那谁之死’好不好。”
　　“你爱说就说，我管你那么多！”楚小玉向后靠上了椅子。
　　“那怎么行啊，好歹得问问我们敬爱的学习委员一声，再说了，连老师不也说，班干部要好好帮助学习上有困难的同学嘛。”小凡有些死皮耐脸的说着。
　　楚小玉可丝毫不敢小瞧了许小凡的古文功底，也正是这个原因，当冯老师点到了许小凡的时候，她才显得有些欣喜。
　　“那好吧，我觉得你讲《项羽之死》应该也挺不错的，不过，我这一节笔记记得也不是那么详细，估计你要多看些课外书籍了。”楚小玉的语气放缓。
　　许小凡洋洋得意，他正是看出了这一节楚小玉记的内容少，才故意选了这篇文章。
　　”这样啊。“小凡说，”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去翻书，还是亲爱的学习委员亲自给我辅导好了。“
　　”切！“楚小玉鄙夷的发出一声，”没时间看书，光有时间睡觉是吧，好吧，你不看就算啦，我要挂啦！“
　　楚小玉一狠心，在小凡的”哎哎……“阻拦中，掐断了电话。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架上的那部《史记》，骂了句：死许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