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知堂》懒骨头的阿纠

5、一桩生意

　　一只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撩起素纹锦帘，露出一张男人的脸，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还噙着一缕笑意。这张脸自然是跟方白华别无二致，可是神态却与方才大不同。穆凤友盯着他看了半晌，一脸无趣地扭过头：”老子不想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一桩生意只问你做不做？“随即从怀里掏了张纸团吧团吧砸了过去。
　　“啪”一声轻响，方白华抬手接住被揉得乱七八糟的纸团，勾了勾唇：“什么生意居然要劳驾盟主大人亲自走一趟？”说话间他轻揉细捻，将手中纸团一点点展平还原成一尺见方的纸张，对着上面的图案微微皱眉，“嗯……这生意倒是十分有趣。”
　　太师椅上穆凤友原本扔完东西还打算说点什么，结果看到方白华居然试图把纸团展平，若有所思。他没再说话，顺手从桌案果盘里挑了个青皮橘子开始撕皮。
　　果子剥完了皮，纸团也刚好展开。穆凤友面不改色地嚼着一瓣能酸麻整张嘴的果肉说：“真巧，我也觉得十分有趣。更有趣的是，有人告诉我那个一直很想死却死不了的家伙才知道得最多。可惜的是......”他看了方白华一眼，突得嗤笑一声，“如今只好退而求其次来找你了。”
　　方白华双指捻着皱巴巴的纸条，那动作既轻且柔，闻言只是轻轻地抬眼：“看来穆少侠并不想跟我做生意啊。”最后一个字被他稍微拉长，带着些奇怪的腔调，并不刺耳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穆凤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只说：“老子没兴趣去学闲人嚼舌根。那东西，”他隔空指点，“没第四个人从老子这儿见过。”
　　所谓“那东西”自然是指纸上画的东西。
　　方白华对孔雀郎君的补充不置可否，虚捋了一把鬓边的垂发：“那穆少侠是想？”
　　“想做次好人，”锦衣青年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随手就把吃了一半的橘子扔了过去，“老子打算管杀管埋，而且是按着死人的喜好来埋。”
　　方白华接住橘子搁在一边，拣了一瓣放进嘴里顿时被酸得眉头直跳，却强忍着不动声色。他走到桌前把手上图纸铺展在桌面上。幽弱烛光下依稀可见那纸上浓墨喧嚣笔笔分明地描着一只毛鳞鬣张的异兽：“魔兽‘喧天’……”他盯着纸面上张牙舞爪仿若欲撞破咆哮裂图而出的狰狞凶兽，低声道，“十三年前在正道围剿下销声匿迹的‘从意宫’标志图印，可以说江湖上但凡年纪二十以上者均对此物印象深刻，决不只方白华一人认得。你说的那个想死又死不了的人还知道些什么？”
　　“哼，”穆凤友早已重新霸占了原本属于方白华的太师椅，“知道这玩意儿的确一抓一大把，可看见这张图能这么肯定就是那畜牲的一万个里面数不出半个。老子不跟你废话，封无砚这缩头乌龟在这庄里哪个旮旯角藏着呢？老子要找他给人刻坟头！”
　　方白华凤眼一眯，视线落在跳动的烛火上，喉头微动：“老爷子眼下不在庄里。”
　　老爷子——“夺天工”封无砚，当年从意宫第一机关师兼江湖第一石雕大师。自从意宫被灭后再无所踪，就被经营石料生意的老庄主误打误撞带回庄里，从此隐姓埋名。
　　方白华话音刚落，穆凤友眉梢一挑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这孔雀郎君的气性当真大得很，不像某个蠢货，方白华伸手准备扫灭烛火，却被刚刚才腹诽过的那人按住，只听到：“你不问我为什么？”
　　穆凤友身形高大，堪堪比方白华高出半头。方白华只瞥了一眼，也不开口。那孔雀郎君冷着脸，接得理所当然，语气嚣张得理所当然：“他既然不在，我当然不会留下来等他。让他回来自己去找我。”这才松手，转身大步离开。
　　方白华对着那个肆意张扬横行无忌的背影沉默，直到对方即将一脚迈出门槛，又听得那人用十分轻快的语气说道：”希望你能记得。”方白华蓦地一震，描着曾能轻松令整个江湖人人色变的兽纹图纸登时被握成一团。白石山庄的年轻庄主背倚桌案，语调是有别于之前的悠游散漫：“穆盟主。”
　　鲜少被人如此称呼导致自己都忘了自己还顶着这么个名头的穆凤友脚步一顿。然后他侧过头，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方白华朝他笑得挑衅：“盟主从不关心闲事，所以可能忘了，白石山庄并非江湖门派。”他捏着纸团，声音有些暗沉，“穆盟主若只是订制一块特殊的墓雕，那么这只是一桩生意。既然是生意，就当得依着双方各自的规矩来。不巧得很，这规矩里还没这一条□□。若盟主不是来谈生意的……”方白华随手一掷，小纸团便顺势滚到穆凤友脚边，“好走，不送。”
　　穆凤友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转身面对方白华。屋内昏昏烛光映出这人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削薄唇线轻轻挑起。半身沐浴于屋外的皎洁月光之下，俊朗眉目竟于此刻恍惚眣丽。他终于露出今夜来第一个笑，然后口唇开合，道：“老子管你。”
　　方白华眼睑低垂，唇角微勾，显出落霜似的随意淡漠：“穆盟主，我并不是在跟你商量。”
　　穆凤友冷嗤一声：“我也没有在跟你打太极。你现在是自顾不暇，这出侠肝义胆的好戏就先歇了罢。”
　　方白华自然听得出穆凤友话中所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还劳盟主关心，这是我的事。至于封老爷子是否愿意与盟主一叙”唇线微勾，“由他自己说了算。而且还有相当重要的一点……”他逗猫似的顿了顿，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盟主大人，您忘了告知我您的落脚地。”
　　穆凤友：“……”
　　“还有，关于这笔生意的费用，盟主大人打算如何支付？”
　　穆凤友不知想到什么，黑着一张脸：“自然是等价交换。”
　　“等价？夺天工重出江湖的首作，可是无价之宝。”，方白华一手搭在书案之上，食指轻轻地敲了几下，“不知盟主大人能拿出什么来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
　　“盟主大人也知最近武林实在是不太平，还希望盟主大人送我一程。”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好。”
　　方白华看着穆凤友一脸不情不愿地离开，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
　　风声渐歇，远处的更漏声渐渐走进，又渐渐远去。红烛越来越短，直至燃烧殆尽。清亮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书案，月色下的那人换了一袭紫衣，脸上半明半灭，带着残忍的笑意。
　　“终于回来了呢，方白华。呵呵......”

作者有话说

　　嗯哼，精分了-0-，但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