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祸水不倾城》唐素妖

3、试身手

　　半个时辰后，白芷才终于坐在这个人的面前。白芷现在才感觉到了，自己就是一无是处，空有一腔江湖侠义的热血，就喜欢干“路见不平一声吼”这种事。
　　“敢问半仙，桌上这‘不灵免费，自可当消遣’可当真？”白芷一手支着下巴，眼神试探地盯着他。
　　“若有假意，老夫在众人面前便名誉尽损。”
　　回答得还有骨气。白芷腹诽道。
　　“那好，”她继续“进攻”道，“我最近心里有忧愁，向半仙请教如何解忧？”让我看看你能说出什么？
　　然后，这位半仙便伸出一根瘦削如葱的手指，在她眼前点了一下，她便忍不住直视着他如墨般幽深的眼眸，但她还不及细想，半仙大人便幽幽开口了。
　　“姑娘烦恼，只因苦求之物不知在天涯何处，近在眼前的却不知何物应寻，思绪如乱麻却不知从头理起，想知之事过多又让脑子只余空白……姑娘，鄙人言之有理否？”
　　“……”白芷听呆了。这不就是现在的自己么。不，淡定，淡定，他说的范围这么大，八成是蒙的！
　　“那我所寻之物应该在何方？”
　　“心到之处，便应是归宿。”声音带着沧桑。
　　“你骗人！你是骗子！你说的何处有理？”白芷突然感到生气，他的回答都是敷衍，她干嘛和他废话这么多。“我，便是理，骗一群无知的人又如何。”赛半仙忽然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白芷嚯地站了起身，伸手指向他：“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敢不敢再大声地说一遍给他们听！”旁边的人纷纷囔囔起来，说这位姑娘疯了，竟然这样对大师说话。白芷既委屈又愤懑地向大家解释着，可她的只言片语哪能撼动这位重量级大师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你口说无凭又何妨？”赛半仙说。
　　白芷便猛地冲过去，抓住他干柴般的手臂举起来，掀起他的袖子。
　　“啊！这姑娘真是——”群众里都在叫喊，有人想冲过来制止她。白芷定睛一看，袖子之下居然是如枯枝般的老者的手，与方才的天差地别！
　　这个骗子现在才想着瞒天过海！
　　“这是障眼法！大家不要相信他！”白芷这才感觉悲哀起来，她还在向身旁的人解释。一位大婶却对着她啐了一口：“哪家的小姑娘，好生没有教养！”
　　“你还想算霸王账？半仙的钱你给了吗！”
　　“滚开！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白芷只能罢了，伸手掏出了钱袋，“啪”一声地拍在了桌子上，心里怨恨，不解，愤怒，悲哀，失望的情绪都肆意地奔走着——是我多事了。
　　她突然明白了她作为一只妖，消灭掉人类的感受。
　　这些人表面上人畜无害，其实都有着丑陋的嘴脸，他们虚伪，他们贪婪，他们无情，妖永远都比他们好上千倍万倍！
　　白芷一时愤怒游走，嘴里银光暗现，一只獠牙险些破出，可所有的情绪都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叮铃~~”
　　一个清脆的铃声响起，这声音白芷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捉妖师的召妖铃。
　　凭借敏锐的视觉，白芷发现几十尺处有名捉妖师正在走近，腰间一个金袋在闪烁着不一般可见的光芒。
　　是黄金级收妖囊！白芷一惊。以她现在的修为，这个捉妖师几乎不能对付得来。
　　赶紧撤！白芷眼边精光一闪，如腿底抹油般飞快地逃窜而去，几秒就消失在人海中。
　　赛半仙则收起了钱袋，望了望四周的人，看到了那名仍优哉游哉的捉妖师，作若有所思状。

　　白芷不敢回头，夺命狂奔在一条小巷里。所幸的是，她并没有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应是安全了。
　　她来到了荒无人烟的城郊，才跌坐在路旁的草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仍在愤恨。
　　自己已身无分文了，要不是那个死骗子，我也不至于这么凄惨狼狈！白芷眼里迸出一丝杀气，下次见到他，他可就没这么容易得逞了。
　　白芷在咬牙切齿时，一样奇异的东西从她头顶上空缓缓移过，迅速察觉后，她抬头只见一抹幽绿色的光闪着。
　　绿光映在她的眼瞳里，让她一时失了神。
　　这是……意念招镖通告！
　　在这个异世里，通常送镖的有民间的镖局，但并非所有的镖都能让凡人来接，因此出现了以浮屠门为首的地下黑镖帮，镖师全为异能者，但这些镖帮通常价格不菲，不能承受的人使用自己的意念来设下招镖通告，让路过的异能者来托镖，赚点外快。不过这通告只有能力到一定层次的异能者才能看见，也避免了镖师弱到坑人的局面。
　　如今有钱从天而降，白芷都几欲喜极而泣了。
　　身子不由得轻了轻，白芷意念一动，自己顿时像一片羽毛般腾空跃起，伸长手向那通告抓去。
　　在自己的手快要触及那片绿光时，白芷突然看见有另一只手也伸向了通告。白芷皱紧了眉，刚才自己激动难忍，竟没发觉有另一个人靠近，居然还是来抢饭碗的！
　　那只手速度极快，简直是一眨眼的工夫。
　　待白芷的手一抓去，那抹绿光已消失在她眼前。
　　“啊——可恶！”白芷大吃一惊，愤愤地喊。在光天化日之下抢劫，真是岂有此理！
　　两人双脚都稳稳落地，此时才清楚地看见对方的模样，一时间二人都僵持着不动。
　　“……什么？”白芷盯着眼前那个可恶的劫匪，眼睛却瞪得像铜铃那么大。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童正直挺挺地杵着，全身维持蓄势待发的姿势，稚嫩的面庞上五官挺立，黑亮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白芷。小小年纪，却丝毫掩不去一身英气。
　　“小孩！”白芷的表情都差点扭曲了。
　　男童见她松下了攻击的手势，便也收起手中的通告，淡定而自然地站着不动。
　　哪家的孩子？看他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手还这么敏捷……不会是什么强大的妖类吧！白芷咬了咬下唇，感到头疼无比。
　　“你这小孩，快把手里的东西还给姐姐，”白芷只好怒吼道，“这个东西对于姐姐很重要，你要是再闹，我可是会……”
　　原本也只是想恐吓一下这个小孩，白芷真心没打算和他动手。
　　未料，男童的眉毛都没挑一下，便冷冷地掷出一句。
　　“废话少说，动手吧。”
　　白芷张了张嘴，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孩如此足勇，竟主动地朝她自己冲来。连忙后退数步，只手挡下男童的内力冲击，在自己快承受不住时，身体一阵紫光炸开，白芷也开启了内力威压。顿时，一蓝一紫两道光圈抵在了一起，无数能量向四周飞溅，路边的树木都遭受了灾难般的摧残。
　　白芷惊诧地挑了挑眉，暗暗惊叹这小孩的内功深厚。
　　僵局持续了一段时间，片刻之后，两道光圈相斥地向外弹了出去，两人都被人那股斥力给冲后了几大步，然后又两脚着地稳住了自身。
　　刚才对抗中心的地面上，一个圆形的深坑出现在眼前。
　　两个人经过这个小小的对抗，已大致知道了对方的实力。
　　他究竟是什么人？白芷遮不住面上的惊异。他的内力绝对不亚于我！
　　男童先是开口打破了气氛：“你的内力不错。”
　　白芷都快晕过去了，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用长辈的语气夸奖是哪门子话啊。
　　“通告我不能送你，不过你可以与我组队，”男童漫不经心地说，“保镖成功后，赏金平分，怎么样，这下子可以了吧？”
　　白芷听他开得条件后愣了愣，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首先，自己去接的这个镖究竟有多大，她还是未知，难度大的任务最好是组队，才能尽可能保障安全。其次，她根本不知道托镖的流程，就是个无知小白，这个小孩看起来蛮有经验的样子，有他带着也好。最后，她修为尚不全，实力并未恢复，路途可能危险重重。
　　怎么想，自己也是赚到的。白芷打着小算盘。
　　“好，我答应你。”白芷爽快地回答。虽不知道这个小孩想着什么，不过他应该也不会拿自己怎样。
　　“名字？”男童头也不回地问她。
　　白芷赶紧快步跟上前去，脑子转了转，还是决定谨慎些，不用真名为好。
　　“我叫程子晴。”白芷笑答道。这样也挺好的，毕竟现世的名字是她此时最熟悉的了，“你呢，小孩？”
　　“擎魂。”
　　额……白芷顿时一头黑线，一个这么可爱的小正太顶着这么惊悚的名字实在是不一般的诡异。
　　“小孩，我们现在去哪？你好像很有目标的样子，你知道托镖人在哪吗？”
　　“看通告背面。”
　　白芷这才反应过来，掏出通告伸手抹去了法术效果，它现出一块牌令的原型，翻过背面方才看见。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嗯。”
　　这小孩……还真是惜字如金啊。白芷又呆了。不过，眼下似乎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白芷摸了摸尖尖的下巴。这个高冷的小孩怎么会愿意分享他的托镖呢？
　　“话说，擎……魂，”白芷艰难地吐出他的大名，“你为何要邀我一起组队？”
　　擎魂的脚步不由地缓了一缓，锐利的眼睛不动声色地向她一瞥。
　　如今，他与队伍走散，而眼前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也不能轻易告诉她，他只怕有心者会趁他之危。其实他的处境，仍是战战兢兢度日。
　　因此，他还是只给了一个浅显的理由。
　　“因为你的能力的确够和我组队。”倨傲的语气。
　　“……”白芷梗住了。

　　白芷与擎魂所前进的方向，是冷清的城郊。他们最终停在一座宅子的门前。
　　从表面上看，这是一户普通的富贵人家所建造的府邸，但白芷两人却注意到了这附近浓厚的妖气，层层包裹住了这座宅子。
　　白芷知道，这只是妖化的假象而已。
　　两人在守卫的带领下走进宅院的，门一敞开，伴随而来的是腐朽的味道。
　　妖气真重。白芷皱了皱眉。
　　屏幕里走出了着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一看到白芷，老眼里突多了那么点熠光。
　　“我们已候你多时了。”枯石老人抚了把胡子，呵呵笑出声来，挥挥手，传了道光到白芷的手中，过了会才看得清楚，是一柄琵琶。
　　这次的镖，居然是件魔器。擎魂盯着它，心想。
　　看着白芷对此赞不绝口，枯石很是高兴：“这是下了封印的仙音琵琶，你们只需将它送到我们指定的地方即可。”语毕，他发动意念给白芷二人传了个位置信息。白芷他们忙应是。
　　交代了种种事宜后，白芷将仙音琵琶一手收入幻空间，与擎魂一齐向二老告辞。
　　此时，他们背后的怪宅里——
　　枯石老人正远远地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笑叹道：“朽木，这下子我们也就都结束了。”
　　朽木老人则皱了皱眉：“她究竟是不是冥后阁下，此物就会见证得一清二楚了。”
　　“希望封印能成功解开，”枯石也说，“朽木，我们走。”
　　二老化作两缕青烟离去。
　　白芷他们走出去了不远，白芷便感到一丝异样，一回头发现方才的大宅消失了，感慨道：“真有点好奇托镖人是什么来头啊。”
　　“对比这个，我更好奇你的来头多一点。”擎魂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为何穿着男装？”
　　其实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穿着酷似少年的陌生人有一张秀丽的面孔，敏感地看出了她是女子的身份。
　　白芷感觉头皮发麻，随意地扯了“江湖女子出身”云云。
　　擎魂挑了挑长眉，对此不以为然。

　　路途还很遥远，他们住进了一家客栈。
　　是夜，暮色笼罩了整片寂静的森林，客栈门牌上的一盏红灯正随风摇曳。
　　酒客们此时都醉醺醺地走回房去，这里的住客稀少，几层楼上灯火全无，静得有些森然。
　　白芷探了探隔壁房间的气息，确定擎魂睡下后，俯视四周无人，便纵身从二楼飞下去。
　　酒客见天边掠过一道人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又自顾自地往里走去。
　　“呼呼——”擦着风声，白芷利索地落在了林子里，盘腿坐下后，白芷合上双眼，两拳平行地悬在腿上，运起了内功。顿时，一环幽紫色的光如丝绸般绕在她的身旁。
　　她选择在夜里偷行出来，是想瞒着擎魂自己先试炼一下修为到哪个层面，由于她随时都有可能曝露真实身份，所以她还是秘密出行为好。况且，她还有另一个目的。
　　午夜里的森林黑压压地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男子都会感到毛骨悚然。不过白芷骨子里的妖性使她不惧怕黑暗，她反而会喜欢上这种在暗夜里潜行的感觉。
　　她轻轻地打了个响指，让几缕蓝紫色的火焰在指间跳跃。
　　这是九尾妖狐所能召唤的九幽妖火，只要吞下火种，从此便成为这些如精灵般的元素的主人。白芷感觉操纵自如，知道自己修为定不会浅。
　　这九幽妖火是强大妖精的标志，能让他者恐惧，也能慑诱他者前来。
　　白芷微笑着起身，在那光芒的中央站定，轻点脚尖，旋身起舞，一举一动间，柔美得摄人心魂，身姿更是翩若惊鸿。一身粗布短衣也挡不去她由内而发的妩媚。
　　衣袂带起了一阵风，几缕妖火跃起，在她身边缕缕随之，像是天仙的舞带。
　　这让她不禁想起了以前的回忆。
　　在很多年以前，她也曾在一棵桃花树下跳着这样的舞，不过，那时的她穿着一件华美细腻的霓裳，旋转起来时，裙摆飘扬，如一朵盛开的昙花。神风荡起，落英缤纷。
　　一名男子，站在他的身旁看着自己，面带知足的笑。
　　因为这一舞，妖火的光显得更加耀眼了。很快，不远处的草丛中，出现了一丝风吹草动。白芷自然察觉到了，意犹未尽地停下了舞蹈，几束妖火也定在她两旁，肃然地监视着前方动静。
　　前方的空间扭曲了一下，两名大汉出现在白芷眼前。一个是长得牛高马大，神情沉稳的男子。一个是略为野性，身形魁梧粗犷的汉子。其中那个沉稳男子看了一眼白芷，不解道：“刚才这里明明有媚香，怎么只有一个小子在这里？”
　　魁梧汉子立即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铁鬓兄，我说你眼神真不好，人家眉清目秀地，分明是个女人好不好！”然后他又一脸色相地盯着白芷说：“我喜欢。”
　　“……”白芷沉默中。
　　银牙这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他堆着笑对白芷说：“小美女，大半夜的放着火做甚，是在怕黑吗？别怕，来哥哥的怀抱…… ”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白芷拍了拍手上的灰，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我们来比试一场，看谁怕谁多一点。”
　　白芷的自信，全数来自于她不凡的血统。
　　在妖狐家族中，尾巴越多，代表着修为越高。狐狸在妖界中虽算不上强大，但达到九尾的妖狐，便已是妖界中屈指一数的尊贵宠儿。白芷现虽未恢复实力，但要打败一些中低级的妖怪也绝非难事。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俩家伙，换以前的她根本不屑一顾。
　　银牙和铁鬓都愣住了，一会后，他们扭过头来看看对方。然后猖狂地大笑起来。
　　白芷冷哼了一声，继续说：“如果我输了，那这火就给你玩玩，如果你们输了，便就要给我做牛做马！”
　　“哈哈哈哈，”银牙仰头大笑，之后便恢复了狼性凶残的嘴脸，“铁鬓，这是有人要给我们一个正当的理由来抢劫了！”
　　“有这等好事——岂有不上之理？”
　　两道身影瞬间分离，直迎而上向白芷冲去。
　　常人看上去，他们的速度都很迅猛，但在白芷的妖瞳之中，他们的身影是一帧一帧的，每一个动作都看的如此清晰。
　　白芷微微眯起眼：“太慢了吧。”
　　“想要玩我的妖火，那也要问它们答不答应！”她单手扬起一道熊熊烈焰，嚯地朝他俩中央挥去，烈焰如箭般飞射而出，很快分裂成两团火球，向两名男子砸去。
　　“呜哇哇，丫丫的好烫！”火球瞬间穿透了两人，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丝焦味，之后两团黑漆漆的东子便掉了下来，滚落在地上。
　　白芷眨了眨眼，从空中落下来。
　　首次出击，秒杀！
　　白芷也没有露出一丝傲气，只是像猎人一样在清点着自己的战利品一样平常：“嗯……一只野狼，一匹黑马，”她盯着已现出原形，正半死不活的两只妖怪，微微一笑道，“好香啊，是要烧烤还是盐焗呢？”
　　“别别……美女……不不，小姑奶奶，小的知错了……”野狼银牙躺在地上嚎叫。
　　“你们这么狡猾，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突然反悔啊？”白芷眼眸灵动地一转，“我要你们，立血誓！”
　　在异世里，血誓是一种庄严的，以让各界者互相取得信任的仪式，用自己的血液来作证，若违反誓词，便会遭到天谴，天打雷劈，灰飞烟灭！
　　铁鬓与银牙可怜兮兮地对望一眼，不情不愿地开口发誓，一道金光出现在他们身前，他们挤出一滴血来融入光里，血誓形成。
　　白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浓。银牙不禁腹诽道：我们何及你一半狡猾……说不定这姑娘还是只狐狸呢……
　　事实上，这只没脑的野狼也是一语成谶了。
　　“快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来历？”铁鬓艰难地问。白芷低眼俯视他道：“我可没有告诉你们的打算，明天清晨记得在林子外边等我。”
　　白芷自顾自地离开了，剩下银牙在原地鬼哭狼嚎。
　　再次蹭地一声飞回了客栈的二楼，白芷抬头看了一眼月亮，知道时候不早了。回去时擎魂居然等在门口，白芷很惊讶他似乎在担心她，正想捏捏他时，他生气地把她的手打远了。白芷也没多管，回房间就睡了。

　　在一片末日世界中，混沌昏暗的天似乎随时都会塌陷。遥远的天际，晚霞似火，残阳如血。
　　寸草不生的土地上横满了尸体，殷红的血在地上蔓延游走。她踩着这些尸体而过，双脚沾满了鲜血，自己却只能麻木地走下去，直到在如山的尸体尽头，她望见一个背影。
　　血红色的露肩绣花长裳上，像是落满了这个世界所有美艳的花，明媚绚烂得触目惊心，飘逸而又美得不可方物，一头墨潭长发曳地，几缕青丝被风撩起。单是一个背影，就足以摄人心魄，。
　　那个身影发出了一声惑乱众生的媚笑。
　　“好甜的血腥味啊。”
　　“你，不怀念吗？”
　　白芷盯着那名杀戮者的衣冠上，竟未沾上半滴血迹。
　　她从内心油生一种强烈的感觉。
　　那个背影，就是她！就是上一世的她！
　　她疯狂地朝那个背影冲过去，却淹没在了血海里，她不停地挣扎，起身，但那些粘稠的血液却让她动弹不得。
　　“让我看看你！”白芷用尽全力地对着她喊，“求求你回过头来！让我看一眼你的脸……”
　　可那个颠倒半世的身影却越来越小，越走越远。
　　直到她消失在如烈火滔天的血色夕阳里。
　　“啊——”白芷猛一睁眼，嚯地坐起了身，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襟，沉重地喘起气来。
　　天，已经亮了。
　　白芷一时一刻地也不敢闭上眼睛。一闭上眼，黑暗里那些可怕的事物便会向她袭来。
　　这已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发过的几个噩梦了。
　　时而是断断续续的回忆，有家族长老的严训，有与一名男子无休止的争吵；时而是一些前来向她索命的冤魂，它们凄凄厉厉地拉扯着她不让她走。
　　但她感到最可怕的，是今晚这一个。
　　白芷现在其实处于一个矛盾体中。
　　她现在拥有两世的记忆，一方面，她有作为人的和善之心，另一方面，她又有作为妖的觉悟。
　　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她，绝不允许自己伤害任何无辜者，也不会原谅过去自己的无尽杀戮。
　　她，一定会控制自己的。
　　揪紧了手中的被褥，白芷喘了口气。

　　擎魂觉得今天早上，白芷这个家伙就不太对劲。但一会后她似乎看到了什么，黯淡的眸子里闪了一下。
　　“看——擎魂！”白芷画风突变，一蹦三尺高地冲上前去，把擎魂惊得一怔一怔地。
　　“这里有两匹没人要的马！”白芷笑嘻嘻地站在那一匹雪白，一匹黝黑的膘肥精壮的马旁边，大手一拍马臀，“我们可以骑来上路！”
　　什么叫做没人要……铁鬓和银牙默默地在心里流泪。主子你要扯淡也不是这样扯法的吧。
　　擎魂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向她点了点头，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于是乎，重新整顿了一下，擎魂骑着银牙，白芷骑着铁鬓，出发了。她欢快地瞪着小腿，不过偶尔瞥了瞥银牙，发现这匹雪白的“大马”居然有着绿油油的眼睛！
　　这像什么话？
　　白芷速速地对它传音：“把你的眼睛伪一下！”
　　银牙就立即闷哼了：“本来化成一匹蠢马就够费力的了……”
　　“嗯……我看今晚我们不用下馆子了，晚饭似乎有你也够了……”
　　银牙的眼睛瞬间变成了黑色。
　　而银牙上的擎魂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他正认着一个自己笃定的方向，带领银牙快步走去。
　　然而，前往城郊也是不可能一路太平的，路上盘踞着的山贼也时不时来骚扰他们。结果，擎魂二话不说就从马上跃下，在上空腾了几次身，一堆眼花缭乱的刀光剑影后，敌人团灭。
　　白芷还反应正常，可银牙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连高手都认出来了！

　　就这么折腾了一上午，白芷一行人可算是到达第二个目标地点了。
　　到了人少的地方时，擎魂对白芷说：“程子晴，现在先去一趟黑市如何？”
　　“黑市？”白芷吃了一惊，莫非是魔器？她眼睛亮了亮。魔器，顾名思义，正是有妖魔之力封印了的兵器，这可大助她恢复修为了，变强大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不过，擎魂，”白芷迅速转移了话题，“你知道店在哪里吗？”
　　擎魂淡定地闭上眼摇摇头。
　　“我不知，但自有人知。”
　　“……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擎魂睁开墨亮的眸子，对着身旁两匹马徐徐问道。
　　“狼妖，马妖，你们知道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