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旧梦》巳眠

9、洛阳雪落（4）

　　我当下没认出是谁。

　　换句话说，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他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透着一股坚毅之气。虽然身着装饰着精美绣纹的大袖衫，显得贵气十足，但从其略微晒黑的皮肤以及布满茧子的双手可以判断出，应该是军中人士。

　　“在下裴行俨。”他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站起身来作了揖。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那日捉拿我归案的老将军的儿子。那天在帐中，不过是匆忙一见，我并不记得他的具体长相，今天在这里偶遇，倒是有点尴尬。

　　“原来是裴少将。”我笑道，“真巧，在这里遇见了。不知为何在此？”

　　“我在此处等我父亲，他去见圣上了。”他回道，“不知姑娘为何在此？”

　　“在宫里无聊乏味，出来走走。”

　　他一脸惊异：“姑娘住在宫中？”

　　“裴少将不知道吗？那日御宴，圣上封了个采女，我就住进来了。”

　　“原来如此。”他行礼道：“见过白美人。”

　　“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是个采女。”

　　我觉得有些不惯，虽然在宫中住了段时间了，但仍然无法习惯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兴许是因为自己发自内心地排斥。

　　我俩无言，尴尬地立着。

　　正当我想辞行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那日委屈您了，不过，在下有一事不解。”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可曾见到了拜祭之人？”

　　原本快忘记雁门一事，早已懒懒散散的我，被他这么一问，瞬间警惕了起来。

　　“没有。我去的时候那里阴森森的，只有烛火摇摇晃晃，把我给吓坏了。”我否认道。

　　他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感知我的情绪：“那天，在父亲把您带走后，我留下来处理后事，正要收走牌位时，竟有人冲出来与我争吵。”

　　我当下一愣，我并没有想到刘美人竟如此莽撞，这不是在找死吗？可转念一想，若是跑出来争吵，怎么还能安然回去？

　　想到此处，我断定他不过是套我的话罢了。

　　“是什么人？为什么祭拜炀帝？”我故作惊讶地问道。

　　他淡淡一笑：“是宫里的妃子。而且，是属于云贵人宫内的。”

　　“哦？到底是哪一个？”我问道。

　　“白美人真的不知道么？侍卫说，你出宫时带的是她的宫女。”

　　我对他的咄咄逼人有点不耐烦了，对方明知道真相却看着自己在演戏，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还不如直接给我一刀。

　　我索性说道：“既然您都知道，还来审问我做什么呢？您认为我有罪，那便把我抓了吧！”

　　他叹了口气，说道：“白美人误会了。在下不是这个意思。”略一停顿，似乎在思考，而后嘴里又叨念着“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木怔地看着远处。

　　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刘姐姐安然回去，必定是他放走的。恐怕是放走之后，他心里又觉得有违自己的职责，内心矛盾难安。

　　“这宫中，多的是陈朝遗民，拜祭此事也是常见。”他开口道，“当时看她哭的厉害，一心只想拿回牌位，我妥协了。”

　　妥协？我听不太明白：“可是，陈后主的牌位不是拿走了吗？”

　　“共有两个，她拿走了一个。”

　　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牌位的问题，当下回想，也没有太多的印象。一个是陈后主，那另一个会是张丽华吗？

　　“可是，我心里面却隐约觉得不对。”他说道，“我刚问你问题，并不是为了指责你，若只是为了抓你，我大可启禀圣上，而不是等到在这里偶然遇见，才来询问。”

　　我大概明白了，他之所以会与我讨论此事，不过是因为他觉得，他与我应该是处于同样尴尬的状态，甚至想从我这里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可笑的是，我对此事也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