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鹤林

1、夜之妖女地觉醒

　　夜，出生在一个寒冬夜晚，小时候隔壁的阿婆经常在冬天的午后到她住的小屋前晒太阳，喜欢一边在太阳下忙活着手中的活计，一边逗弄着夜，她说：“夜啊，嗯……你还记得你出生那会儿吗？”，夜蹲在门口扎着两个冲天辫天真的回忆了半天，苦恼的说道：“哎，我不记得了……。”。
　　阿婆就会兴致勃勃的拔高音调说：“唉，我记得啊，多少年没那么冷过了，天可真是冷啊，那大雪下得，有这么厚！”阿婆眯着那双被寒风吹得通红流着泪的浑浊眼睛，朝夜说道。
　　“嗯？这么厚是有多厚？”，
　　“大概，……就像你这么大的娃娃走到路上都能被淹了，所以大雪天千万千万别出去啊，掉到雪窟窿里就瞧不见了，回不来啦！”，
　　夜想到自己掉到雪里,怎么扑通都只有满脸满脖子冰冷的雪渣子，就吓得迈着小圆腿往家里跑，仿佛身后有会吞噬孩子的雪在追着她，连门口的大太阳都不能带来安慰。
　　“唉，夜啊，回来回来，这会儿没下雪呢！”阿婆在后面大笑的喊道。
　　年纪大的老人就喜欢逗弄小娃娃，夜现在已经十八岁了，她知道现在不管下多大的雪，都不会害怕被淹没在雪地里，不过她会经常梦见那会她出生的时候雪下得有多大，天有多冷。
　　梦里，她被包裹在一个花棉被里，躺在母亲的弯臂中，有一个笑的眉眼都皱在一起的老人弯着腰，瞧着她的脸不知在说些什么，深蓝色的玻璃窗外飘着雪花，大雪将院子里的小棚子和稻草剁盖的严严实实，只有几枝细杆子伸出来打破这浑圆的和谐，地上积雪厚厚的铺在那，只有几个浅浅的母鸡的爪印留在上面，被继续落下的大雪赋予一层朦胧的美。
　　屋子里人来人往，小娃娃躺在棉包裹中咿咿呀呀的往窗外瞧，仿佛瞧见了院子，还瞧见了院子之外的千山万岭，在千山万岭间大雪继续的飘着，天地间唯一的动态便是这飘飞的雪，后来还瞧见了人，那些人艰难的在雪地里顶着寒风前行，这些人中有男有女，他们渐渐的走近了，哦，这些人都是来看这个刚出生的小娃娃的，……接着梦醒了。
　　夜有一段时间以为自己真的看见了出生时候的情景，那或许真的是我以前的记忆呢，她想。后来念到大学就经常去图书馆里坐着，或者抱着厚厚的一摞出来，图书馆的大叔总是暴躁地把书丢在台子上，在空旷安静的阅览室发出嘭！嘭！的声音，她觉得书并不是万能的，毕竟天天呆在阅览室的大叔还是年复一年的暴躁，不过在这些书里她读到刚出生的娃娃是没有记忆，小娃娃的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的，那里会有记忆！所以那些接近真实的梦就只是白日梦。夜不再期待继续做那个梦了。
　　她独自生活了很久，久到自己也不知有多久，虽然实际上她也就只有十八岁。
　　隔壁的阿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来晒太阳了，年纪大了只能躺在床上静静的等待天黑，静静的数到天亮，也许哪一天出门的时候就会听见有人在猜测阿婆是几点钟被带走的，夜看了一眼阿婆家紧闭的大门，背好书包去上学了。
　　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到熟悉的店铺买好热腾腾的早点，腼腆地和熟悉的同学打个招呼，接着走进教室找到一处偏僻的座位，等待着上课铃响起。课堂上的内容总是枯燥而又乏味，讲台上的老师总爱吹嘘自己年轻时候的辉煌，总是要抱怨现在的孩子不爱学习。总有那么多时光要在空置中度过，忍不住摸出一本课外书摊在桌子上，埋着头进入自己的世界。
　　这是一个孤僻的孩子，身边几乎没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的背着书包，或者捧着书本。或许对于她而言书中的世界比现实更加的真实。这样孤僻的过了一天又一天，直到有一个夜晚，夜坐在书桌前翻着聊斋，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夜却有点奇妙的不平凡，至于具体是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她看着书中的妖精想：就算真的有妖精又如何？总归存在即有合理性，不必讶异！
　　她合上书，起身拉上窗帘，有些奇怪今夜怎么会消失了城市的灯火，不过这些都不需要放在心上，夜躺下掖好被子进入了梦乡。
　　寂静的夜晚变得同往常有些不同，好像今夜的月亮格外的圆，颜色也变的奇怪，就像一颗圆圆的玛瑙挂在空中，摇摇晃晃的想要蹦下来一样。可是，名为夜的那个女孩已经睡着了，瞧不见天空的这幅模样。
　　夜最终还是醒了，她是被热醒的，浑身像是被放在炉子上来回翻滚的烤着，汗水渗出来又被蒸发，肌肤隐隐发红，床单被汗渍晕湿了一片，就算女孩儿是水做的骨肉，照这么发展下去也会严重的脱水直至死亡。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的火应该掉在火焰山上，怎么会跑到我的梦里来？夜迷迷糊糊中难受地嘀咕着，她已经被烧糊涂了，如果再没有人把她送去医院的话，可能这个可怜的人类孩子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夜躺在床上幸运的清醒了，她以为自己夜里发了烧，准备今天放学后去医务室里拿点感冒药，可是当她看见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时，饶是淡定如斯的夜也惊得魂飞魄散，她自欺欺人的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眼神有问题，可是看了多少遍镜子还是这幅模样。那面镜子映出的脸还是从前的脸，只是眼瞳中隐隐泛着银色，透露着诡异气息，额间又多了一个奇怪的符号，可以这么形容，就像是把一个清秀的人类女孩子，一下子施了法术变成了一个妖里妖气的妖精，妖精？夜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她拧开水龙头使劲儿的冲洗额心，可是那枚奇怪的符文怎么也去不掉，就像是长在那儿了。
　　夜想起昨晚睡觉之前还想就算有妖精也没什么可怕的，难道自己触怒了哪路妖神了？还是那本泛黄竖排本子的聊斋有问题？那本书是从城隍庙旧书店淘来的，周围买书的人那么多，怎么就自己出了问题？
　　她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地上，时间好像过了很久，直到闹钟打破室内的寂静，她扶着墙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心情，怀着对未知的恐惧和敬畏冲进卧室关掉了闹钟，她不敢去瞧那本书，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就这样脑袋一片空茫，混沌的过了一上午，迷迷糊糊睡着了，睁开眼醒来时，夜已经忘记了早上的变故，闹钟时针已经指到十一了，她坐在床上怔愣地想自己怎么还没上学，然后早上一幕幕画面断断续续地出现在脑海里，这个时候夜已经可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个样子没法去上学，她想应该先给学校老师打个电话请假，之后呢，之后应该去一趟城外的寺庙吧！要把这个妖怪送走才行！夜痛苦的起身翻找手机。
　　夜看了一眼书桌上静静躺着的那本破旧卷边的聊斋，深吸一口气，翻箱倒柜的找出一副太阳镜，又找出一顶帽子，她瞧着镜中恢复了人类样貌的自己，又担心是否要带一把伞，谁知道妖怪能不能晒太阳呢。
　　夜走在在阳光下，事实证明阳光普照着大地，是包容着所有的生灵的，她一步一步地登上普陀山的青石板台阶，远远的望见塔顶，再糟糕的事情都会像台这阶一样终究会有尽头。或许是山顶传来的钟声幽远浑厚，饱含着千年古刹的佛力，让她的心里一下子放空，夜又想到了昨晚的念头：存在即有合理性，她摸摸被帽子遮住的额头，心里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由于不是周末，前来佛寺的人并不多，寺前两个小沙弥抱着扫帚清扫落叶，两棵饱经风雨的菩提树立在庙前，像是一个眉目慈祥的老人，悲悯的欢迎着迷失在尘世之中的来访者。
　　夜踏进这座从很久很久之前历史的中存留下来的古寺，寺中冷清的只有满地的落叶和一座磨损的石桌，并四方圆石凳，站在这个角度能望见佛堂里宝相庄严的佛祖，也能望见庭院后面郁郁苍翠的后山。夜没有继续进佛堂，而是穿过九曲回廊的庭院去了后山，后山满是古朴森茂的林子，在这个时代的国家，这么大规模的古老林子已经几乎绝迹，林子中有一条石子小道，她沿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林中空气清寒，能清晰的嗅到泥土和松针混合的清香。林子深处光线渐渐明朗，一座石屋立在林子尽头，夜走近看，屋门旁刻着两行字，从左向右为：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
　　“噗！好好的佛寺怎地出现一座道馆了！”，
　　“小友远来既是客，还请入观一见。”，冷不防屋里传来一道洪厚的声音，夜吓了一跳，只好推开门，屋内地上，一个白眉毛老和尚正盘腿坐在蒲团上，笑眯眯的拨弄着佛珠看着她。
　　老和尚自称“观”，肯定是听见刚才的自言自语了，夜有些羞赧，手扶着门不知该不该进去。
　　“小友请坐，贫僧久不见世人，不知这世间现在是怎样光景？”白眉老和尚慈眉善目的道。她放松心情，走到蒲团旁学着老和尚的模样坐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实上她对这世界同样地不了解，犹豫片刻说：“大师，……嗯，这世上有妖精吗？”，
　　“妖精啊，……”老和尚拨弄着念珠，看着门外的远方，神色怀念的道：“万物皆有灵咧！”，她小心翼翼的道：“那会……有人变成妖精吗？”，
　　“哈哈，小姑娘是不是看了太多志怪话本子啦？”，
　　“咦？大师也知道志怪小说？”，
　　“嗯，贫僧出家前可是中过探花呢？”，
　　“探花、榜眼的探花？”，
　　“是啊……因那十三元，……曾连中三年探花，长安街上…噫…多少年少意气，……都是少年意气啊！”老和尚摇摇头叹道，
　　“这么厉害？那您今年多大了？”，
　　“林中不知岁月，贫僧亦不知寒暑转过多少载，……只曾见东海几变桑田……”，夜心里笑这白眉和尚八成是老糊涂了，正要告辞，那和尚却将手中佛珠挂到她的脖子上，夜僵在那儿只觉耳中似有雷声轰鸣不止，接着便意识全无，眼前唯有白茫茫的一片，宛若天地初开的鸿蒙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