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明》馀墨

24、暖香阁（二）

　　二人吃晚饭，明喣直接领晓熙回到他家里。这是晓熙第二次来明煦家，第一次是刚认识明煦时和他一起来拿杨老师的画去参加画展。那次太匆忙。这次她才有心思认真参观明煦的家，房子不小，家中东西却不多，客厅很大、向阳，光线很好，摆着胡桃色的实木沙发，餐厅与客厅正对着，厨房在最北面，与餐厅之间隔着一扇玻璃门。餐桌也是胡桃色的，厨房干干净净，却空空荡荡，虽然常用的家电一样不少，却没有该有的瓶瓶罐罐，晓熙问道：“你平常不做饭吧？”
　　明煦道：“王记给我做饭，那里早中晚饭都有，老板和我都快成哥们了。”
　　晓熙细看客厅和餐厅墙上各挂着一幅画，晓熙看着客厅的画像清明上河图，便问道：“是清明上河图么？”明煦笑着说道：“清明上河图，首段，我师傅画的，汴京郊野春光的一小部分。”餐厅侧面墙上挂着一幅有趣的百财图，图中有大白菜、胡萝卜、茄子、小辣椒，大白菜旁边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红肚兜的女娃娃，娇憨俏皮，红嘟嘟的脸蛋，张着嘴巴笑嘻嘻的看着大白菜上的蚂蚱，一只有手里抓着一个红薯，另一只手准备去捏蚂蚱。晓熙看上面的盖得是明煦的印章，问道：“你画的？”
　　明煦道：“嗯，这幅图是高一时候画的，我妈挺喜欢的，就挂到这里了。”
　　晓熙道：“我也喜欢。”
　　客厅电视柜旁边靠墙放着一架钢琴，晓熙揭开钢琴罩，打开琴盖，手指轻敲琴键，道：“你会弹么？”
　　明煦道：“这是我妹妹小时候学的，是我外公送给妹妹的，不过她也没学会。”
　　晓熙道：“我会弹。”
　　明煦一下来了兴致，道：“真的？给我弹一首，这架钢琴这几年都没人动过，估计音都不准了。”
　　晓熙回头看着他深邃沉静的双眸，认真问道：“你想听什么？”
　　明煦看到晓熙的手指在琴键上游走，随即看出她并不会弹琴，笑道：“两只老虎。”
　　晓熙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随手在琴键上敲了起来，道：“我大概只会弹Do Re Mi了。”明煦也笑了起来，却道：“你起来，我给你弹。”
　　明煦坐下，双手在琴键上舞动，优美的旋律倾泻而出，晓熙对此并不懂，双目看向明煦，他却似已陶醉在梦里。晓熙想到自己不会画画，也不会弹琴，甚至自己好似也听不懂，和小禾一起听贝多芬的《命运》，她对其中绝望的悲哀、忧伤的痛体会的并不真切，也似听不出扼住命运咽喉的强劲有力、自由欢乐，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气馁。但明煦的曲子情意缠绵，很快又将晓熙拉入那浪漫温馨的节奏之中了，晓熙也开始陶醉其中，明煦弹完后又弹了一遍才停下。
　　晓熙鼓了鼓掌，赞叹道：“你弹得真好，这首曲子是什么名字？你会弹《命运》么？”
　　明煦道：“不太会，这首是《梦中的婚礼》，中间还弹错了。你喜欢听《命运》？”
　　晓熙皱了下眉头，道：“不是我喜欢，而是我好似听不大懂，小禾听得好似热血沸腾了，我就没那么强烈的感觉了。”
　　明煦却道：“那就对了，你还是小孩子呢，小禾经历比你多，自然能听懂，等你长大了就能热血沸腾了。”
　　晓熙不服气道：“谁小孩子了，你才是呢，你们都是小孩子。不过你什么都会，我什么都不会。”
　　明煦看晓熙有些怅然的样子，笑道：“什么叫什么都不会？这些都是用来玩的，你是不懂，我也就是把这首曲子弹下来了，要是在会弹的人面前，我是不敢弹的，丢人。”晓熙却道：“看来我连玩都不会了，哎!”
　　明煦看她嘟起的嘴巴，觉得甚是可爱，捏了一下她的下巴，道：“走了，小妞，陪我去看看我的书房。”
　　晓熙看到有两个书房，明煦从小生活环境优裕，家教也严苛，父亲在国内时已小有名气，祖父外祖父都可说是当地名医，父母相继出国，妹妹更是很少回国内，家里就剩下他一人。他索性把妹妹的卧室也改成了书房，他把墙重新刷了一遍，把书房的墙壁涂成了浅浅的绿色，又添了一组书柜和书桌，把客厅多余的家具卖掉，这样调整后每个房间的功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方便他读书作画了。
　　晓熙很快明白了两个书房的原因，说道：“你可真是奢侈啊！一个书房画画，一个书房打游戏吧？”她进了其中的一个书房。这个书房连着一个大阳台，阳台上放着一套胡桃木颜色的桌椅，小桌子上放着一套茶具，冬日的阳光温柔地洒落在阳台上，如早春的明媚，与厨房冷清的光景相比，这里显然是明煦比较喜欢的地方，晓熙问道：“你喜欢在这里喝茶？”
　　明煦把晓熙按到凳子上坐下，道：“你看外面，这栋房子最让我满意的就是这里了，窗外就是绿树，还好是二楼，如果是四楼五楼，往外看估计就只有对面的楼房了。”晓熙往窗外看去，哪里还有绿树，冬日的风早就扫尽最后一片落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摇曳在清冷的冬日里，大概是快到正午气温升高，正好有只喜鹊栖上枝头，跳着叫着，又飞走了。
　　屋中对着阳台放了一个大书桌，上面铺着书画毡，墨迹点点，晓熙问道：“这个东西防止墨水弄到桌子上的？”
　　明煦道：“有这个作用，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作用，书画毡有许多空隙，可以让墨色更好地渗透宣纸，墨多时不会跑墨，画画还可以达到渲染的效果。你要不要试试？”
　　晓熙道：“先不要了，还没看完你的家呢。书柜好大啊！”晓熙抬头从书柜的上面往下看着，道：“好多线装的书啊。”
　　明煦介绍道：“这个书柜最上面一层是我小时候练字用的碑帖、画帖，最下面两层是我以前写的字，画的画，还有杨老师留下的画，剩下的是我现在用的书，这个书房就是写字画画用的。隔壁还有一个书房。”
　　二人进了隔壁的书房，这个书房的书柜要小一些，书桌也小一些，书桌上堆满了明煦的专业书，靠一面墙放了一张小床，床上被褥整洁。
　　明煦的卧室中也有一个阳台，挂着他洗过的衣服，被子衣服零乱的堆在床上。晓熙生性腼腆，二人虽已是恋人，但单身男子的卧房，她只看了一眼，就匆匆退了出来。
　　二人重新回到了书画室，明煦泡了一壶红茶，深金黄色的茶汤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通透。明煦问道：“你喜欢喝茶么？”
　　晓熙道：“喜欢，爸爸喜欢喝茶，这个是红茶吧？”
　　明煦道：“是，正山小种，前段时间我叔叔寄过来的。”
　　晓熙端起杯子，还未入口即可闻到浓郁的香气，入口更是醇厚甘爽，笑着打趣道：“好茶啊。每日在这里写写画画喝喝茶，你的生活赶上宋徽宗了。”
　　明煦也道：“哪里，我可比宋徽宗过得好多了，他背负着黎民百姓的幸福，在其位不谋其政，落个昏庸无能、穷奢极侈的千古骂名。我多轻松，一人吃饱就对得起全世界了。我总想着如果有一天能效仿古人隐居山林，给自己的书房就取名个庸俗的名字，就叫暖香阁。”
　　晓熙没有说话，想象着隐居山林、青山绿水、暖香阁中一青袍男子泡茶、读书、弹琴的美景，明煦看她眼中笑意满满却未说话，道：“暖香阁是不是够俗气？”
　　晓熙道：“俗气有什么不好么？大俗大雅，谁能分得清呢？”
　　明煦就喜欢晓熙这样的心思，觉得心中很是畅快。二人说说笑笑，看了明煦收藏的字画和从小到大画的画、写的字，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中午，明煦道：“我们俩去陌陌咖啡吃西餐吧，那里西餐做的不错。”晓熙却摇头道：“你家里没吃的么？我们做点饭吃？”晓熙说着往厨房走去。
　　明煦说：“没有，冰箱空的。”
　　晓熙打开冰箱，还真是空空如也，除了几袋鲜奶别无他物。叹了口气，道：“我们去买点东西，回来做饭吃吧，你厨房太冷清了，你天天在外面吃饭对身体也不好，今天给你开开火。”
　　明煦问道：“你会做饭么？”
　　晓熙顿时笑颜如花，道：“终于有我会的了，不会画画、不会弹琴，再不会做饭，就真是废物了。”
　　菜市场离得很近，也很大，明煦却显然没有怎么去过，对市场内的分布都不了解，二人在市场内转了一圈，晓熙是想着过年了，到时候下面小饭店关门了，大饭店人满为患，且都是一群人去吃饭，明煦一个人在家里自己做点儿什么总是方便的，所以买了很多东西。明煦打趣道：“你这是把菜市场搬到我家里啊？”
　　晓熙笑而不语，想着自己吃了午饭就要走了，年味愈来愈重，到处喜气洋洋，而明煦却形只影单，内心很不是滋味，她低下头，默默走着。明煦却没想到这么多，依旧沉浸在晓熙到来的喜悦中。
　　晓熙炒了两个家常小菜，清蒸了一条鲈鱼，明煦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做饭，打趣道：“我来尝尝，别是中看不中吃啊。”他先夹了一块鱼，啧啧地摇着头，又夹了一块豆腐，赞叹道：“不错啊，赶上小厨师了，鲈鱼味道真鲜美啊，好久没吃到这么清淡的豆腐了，纯豆腐味道。”晓熙问道：“纯豆腐味道，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明煦道：“当然是夸你的，我天天吃的都是麻婆豆腐、红烧豆腐，外面家常豆腐味道都很重，还是清淡的好。”
　　晓熙道：“小时候我父母工作忙，经常都是我和妹妹两个人，我只好做饭给她吃，妹妹挑食，凑合的她不吃，所以我很小就会做饭了。”
　　明煦道：“先别做汤了，你也来吃，不然一会儿我就吃完了。”
　　二人吃了午饭，明煦问道：“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出来的，你父母放心你那么早出门？在这里呆一天吧？明天再走？”
　　晓熙道：“我跟他们说了谎话，说今天同学聚会，和同学一起来的，我一会儿就得走了。”离别之情涌上心头，晓熙有些难受，低下头，不说话了。
　　明煦道：“我送你，一直把你送到家。”
　　晓熙欣喜地抬起头，明煦刮了下她的鼻子，道：“你跑这么远来看我，难道我就不能送你了？以后可别这么早一个人打的了，来之前还是跟我说一声。”
　　晓熙嘟囔道：“早什么，以前上初中都是六点多一点就在上学路上了。”
　　明煦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后不准这样，要提前告诉我。”
　　晓熙点点头，“噢”了一声，道：“你送我，晚上你怎么赶回来？”
　　明煦道：“晚上我就不回来了，找个宾馆住一晚上，明天还可以陪你玩一天呢。”
　　二人看天色还早，就去汽车总站买了大巴票，一路说说笑笑，倒觉路途短暂，明煦陪了晓熙两天半，一直到第三日下午才依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