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闲庭》远山木叶

275、奏对

　　“宣沈惟敬觐见。”太监尖细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一声声地由远及近传来，胡仁和紧张地抓住了沈惟敬的衣袖角，沈惟敬安慰地拍了拍胡仁和的手，给了一个让对方放心的眼神，跟着前来带领的公公，进了大殿。
　　这个沈惟敬当然就是李云聪，胡仁和自然是舒落庭，从进兵部见石星的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身份角色。为了应付石星，李云聪还专门跟沈惟敬学了几句倭语。现在，终于通过了之前的种种障碍，争取到面见皇帝的机会。舒落庭虽然经过不少大风大浪，但是第一次来皇宫，面对高墙绿瓦、静默无声的威严，她还是生出一种胆怯和臣服之感。因为内心的紧张和对李云聪的担心占据了大部分注意力，因此，舒落庭并没有发现，就在她和沈惟敬不远处，隐伏着数名随时准备动手抓捕他们的大内高手。
　　李云聪不是第一次来到这大殿面见皇帝，但这不同以往的一次，还是带给他很大的压力，毕竟这关乎他和舒落庭的生死，他暗暗地攥紧了隐在袖中的手，今天一定要成功。
　　宋应昌已经等在里面，皇帝高坐在明晃晃的宝座之上，李云聪像一个平民般，在身旁太监的引导下，向皇帝行了该行礼仪。
　　皇帝向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心领神会地领着殿内其他的太监宫女恭敬退到殿外，关好了大殿的门，殿内只剩皇帝、宋应昌和李云聪三人。
　　“李卿家好本领啊，朕若不是事先知道，都认不出你来。”万历帝朱翊钧其实和李云聪同岁，但或许因为自幼身居高位、经历了许多常人无法想象的挣扎，他的面容虽然因为保养得宜而看起来比李云聪还要年轻些，神色和声音却始终带着让人揣摩不透的阴沉，至少在臣下面前是如此。听到皇帝如此说，不仅是李云聪，宋应昌背后都渗出一层冷汗来。
　　“罪臣不敢。此实属无奈之举。”李云聪跪伏在地上毕恭毕敬道。
　　“哦？你犯了何罪？”
　　“罪臣护送神武大炮不利，虽然保住了大炮军械，但却没能保住窦将军等一众将士的性命，也因为身受重伤而未能亲自将大炮护送到旅顺军港，此其一。罪臣没有保管好顺天府大印，以致大印莫名出现在兵器坊来历不明的签单上，此其二。罪臣因事涉其中，导致回京路上被不知名的人截杀，累及护送者丧命，此其三。”
　　“嗯。”朱翊钧点点头：“口才的确不错，比几年前刚入京时好了不少。朕还可以再给你补充一个其四，前几日因为你导致京城流言四起、还导致边关将领军心不稳。”
　　“是。”李云聪不敢反驳。
　　“行了，起来说话吧，你一直跪着，朕总要低着头看你，怪累的。”朱翊钧道。
　　李云聪松了一口气，恭敬地谢恩，他还是有希望的。
　　“你的胆子真大。当年你还在地方任职的时候，就敢弹劾比你高两级的人；到京后，查个贩私盐的案子，搅得小半个京城的官员都不安生；现在满大街都是通缉你的告示，你居然大摇大摆地就这么进了皇宫，说出去，谁能信呢。哈哈哈。”李云聪偷偷望了一眼，朱翊钧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既然你今日能来到这大殿之上，想必，已经赢得了兵部礼部那几个人的信任。”朱翊钧道：“说实话，刚开始宋应昌跟朕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朕也惊了一下，不过朕也想看看卿到底有何锦囊妙计能解这燃眉之急。”
　　“皇上圣明。”李云聪恭敬道：“罪臣所仰赖的不过是大明的国威和皇上的圣明。”
　　“朝廷中知道这个理儿的人不少，不过，愿意放弃眼前这安逸荣华的却没有一个人。”朱翊钧嘲讽地笑道：“自己胆小如鼠，还见不得别人拼命换来功勋……”
　　“知道朕为何愿意冒险让你一试吗？”朱翊钧问道。
　　“罪臣不知。”李云聪道，听皇帝如此问，他本能地觉得不完全是因为自己和宋应昌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你该谢谢宋卿家，他以身家性命做保证，还有申时行，他离京前曾经和朕提过不少人，你和安崇义都在其中，所以朕一直对安崇义的案子只查不判。”朱翊钧道：“你也该谢谢你自己，是你以前的那些作为让朕对你多了两分信任。”
　　李云聪虽然不知道申时行和皇帝说了自己什么，但一定不是不好的话。申时行从未向自己提起过，现在听皇帝提起，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然。”朱翊钧并没有等着李云聪的回答，继续道：“朕也很好奇你究竟如何瞒天过海，通过兵部的考核。你若是真有本事最后来见朕，并让朕认为你能代表大明出使，朕想，你大概也能做到拖延倭国。况且你与李如松是族亲，又能文能武，估计可以更好地配合他。”
　　“皇上圣明。”李云聪和宋应昌齐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