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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四部 大梦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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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电视连续剧每集开头必然会打出的几个字:本故事纯属虚构。
以前不以为意,现在觉得很有深意。
李煜在《浪淘沙》里说: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
我是梦里的客,总是一饷贪欢。
李清照的《打马赋》道:说梅止渴,稍苏奔竞之心;画饼充饥,少谢腾骥之志。
因为饥渴,我望出了满地球的梅,画出了一天空的饼。
真实的可触摸的世界是:
二十五岁那一年,也就是我母亲去世之前半年,我结了婚,母亲终于安静地闭上了眼。
我有一个传统的丈夫,有一个六岁的孩子。
我生命的一部分停留在九岁。没有安全感,黑暗恐惧的九岁。
一部分停留在十三岁。第一次被欣赏被喜欢,也被利用的十三岁。
一部分停留在十七岁。注定了我爱情方向的十七岁。
还有一部分停留在二十三岁。我明确此生与爱情无缘的绝望的二十三岁。
我从来没有长大,我一直还只是一个孩子。我又从来就不是一个孩子,我的思想似乎生来就是这样,孤独,执迷不悟。
我爱,因为我需要,我胡思乱想,因为我没有。
一个十三岁的缺少母爱的女孩曾经依恋过我,我把它想象成了爱情。我偏执地让自己相信,爱情是超越性别和年龄的,因为我从来不把孩子仅仅当一个孩子来看待,而是当一个人。因为我在孩子的时候,就懂得爱情。
在“我们”的“故事”里,我美化了我们的相知和相处,我梦想了“云上的日子”,描画了“深沉的暮色”,我为自己写了一封信——为了给没有未来的未来一丝慰藉和虚无的希望。
是的,为了我的需要,我添加了对白,添加了情节,添加了动作,那是我的黄粱美梦。我沉溺于编织故事,天天在心里编故事,编着我渴望的故事,沉浸在一个纯粹的“神”的世界,一会儿兴奋,一会儿伤心。
我一直在咀嚼着我的美梦,每一个白天,每一个黑夜。
我以它度日,靠它维持生命。
我一直就有把自己变成孩子的本事,在她的面前,我常常就变成一个孩子,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忘情地想拥有她的一切。
我变态地爱着她。
我不愿意她长大,她长大了就懂得爱了,而她爱的却不是我。
她长大了就懂得性了,而她给的却不是我。
我甚至想像那些独裁者一样,使用愚民政策来抑制她青春的觉醒。
在我的脑子里,她的未来不断在我的眼前残忍地晃动,我疯狂地嫉妒她将来的“爱人”。我被这些思想控制和折磨,使我的灵魂无法安宁。
那是我阴暗的内心。
我也有本事让自己拥有明亮的外表。
我是一个“清醒的大人”,我说我乐意当她的朋友和妈妈。
我包容她所有的冷淡和缺点,像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注视着她长大。
我给予安慰,鼓励,和夸奖,协助她寻找方向——快乐,理性,安全,温暖。
我伪装成一个“万能”的最能帮助她的老师和长辈——只要她需要,我随时在她左右。
我说着能在太阳下晾晒的每一句话,干净,明朗,绝不暧昧。
“我爱你”,我没有权利说这句话,也没有资格,尽管我每天都在心里说上千遍万遍。
我爱着,并忏悔着。
从来没想过生命能有多长,从来没有幻想过拥有多长的生命,就像从来不敢梦想爱有多久,从来无法把握爱有多真实。
最幸运的事情是,我能梦想,能运用文字。
只要有梦和文字陪伴,人生就不会太孤单。
只要我能在我编织的这些闪闪烁烁的断断续续的大小湖泊里漫游,这些零散破碎的片段就可以支撑我的生命。
就可以填充我的心,使我干涸的心的荒漠长出绿洲。
尽管那只是海市蜃楼。
我是窗,壁上窗。
进不去,也出不来。
半明半暗,半黑半白。
半梦半醒,一边笑一边哭。
但是,至少还是窗,不是窗里的杂物柜。
至少有一半能面对光明。
有一半能享受阳光雨露,陪伴着自然,欣赏花开花落。
这是同性恋的命运。
2010-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