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高手 ...
-
第七章 高手
死亡随时都会发生,而且就有可能发生在我们的周围,发生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
遇到死亡,我们绝不能慌乱,绝不能退缩,更不能失去理智。
因为我们还活着,人只要活着,就必须勇于面对死亡,面对一切意义上的结束。事实上我们根本就逃不了,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的最终规律。
但偏偏大多数人都害怕死亡,恐惧死亡。
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你不想死时却偏偏死了,可怕的是你在死前还有未完的事、未了的心愿。
如玉没有恐慌,没有惧怕,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鲜血染红了长衣,雪白的呢绒大衣上面点缀了几朵红花,
血一样的红花。
如玉不怕死,他站得还是那么直,眼神还是那么亮。
他为什么还是没有倒下?
不仅没有倒下,他竟露出了笑意,笑得残酷、满意。
莫非他竟不怕死?莫非他的血是冷的?
如玉当然怕死,他的胃已然在剧烈的收缩,几欲呕吐。
他的血也不是冷的,没有人真正冷血,冷血的也就根本不是人。
人已倒下,坠地有声。
如玉却还是站的那么直。
他没有倒下,
倒下的不是他。
那个人就倒在了如玉的身前,那个人当然就是所谓的五叔,最有把握的五叔。
五叔还没有死,他还睁着眼睛,还有呼吸,如玉还可以感到他胸膛的起伏。
只不过这种起伏已经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平静。
五叔的眼睛里也渐渐失去了光泽,失去了欲望。此时的他更像是个老人,可怜的老人。
五叔气若游丝,轻声的说,我还是杀不了你。
恩。如玉弯下腰去,面对着老人苍白的脸,你还是低估了我。
五叔说,可你也没有杀了我。
的确。如玉抬起头,朝五叔身后望去,只见朦胧的夜色深处,叶冉的身影正直直的矗立在深深的夜幕之后,她的轮廓模糊不清,她的眼神却异常的坚定。
如玉看不到她的眼神,
但却绝对可以感觉的到。
五叔的手渐渐失去了力量,可手中的枪却还是被他紧紧的抓住,一刻也不曾放松。他当然还想举起手中的枪,还想体味拉动强栓那一刻的灵动与警觉,只是他的手再也不能做那些事了,他甚至连动都不能再动了。
他还只剩呼吸,
可惜时间会将他最后剩下的也都全部带走,他将一无所有。
看着眼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看着他即将枯萎的眼神,如玉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老人临死前亢奋的表情与神态,明白了他的身体为什么抖动,他的眼睛为什么湿润,他的呼吸为什么如此沉重与急促。
因为他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杀人,杀掉一个正在开放着的生命之花。一个年轻而拥有希望与梦想的青年就要命陨他手,他简直没有理由不为此紧张,为此兴奋。
他要结束一个生命,结束这个人存在世上的一切。
生命是一切的前提与基础,没有生命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他马上就可以结束掉如玉的一切,
可是他错了,错的很严重,
他忘了一点,如玉同样也可以结束他的一切。
如玉此刻还在盯着他,好像并不急于结束他的一切。
老人还有呼吸,所以如玉开口说话,你很聪明,是你们五个人里最聪明的。
老人睁大眼睛,仿佛很认真的在听他说话,可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听不听得见。
如玉却不理会,接着说,我的确已经掌握了你们的资料,从在上海时,你们中的老二被小蓝杀死后,我就已经着手搜集你们五人的资料。如玉将老人的手放平,接着说,可是我没想到先出手的竟然是你,你的家在郑州,我原以为陪京把我引去郑州后,你才会出现,所以就没有特别的注意你。
老人还在听,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眨,他还有呼吸。
如玉说,这里应该是老三的地盘,他也最习水性,应该是如鱼得水才对,所以我就想了许多对付他的方法。唉,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先来送死的竟然是你。
黑暗中叶冉的影子又近了一步,但她却始终没有靠近,仿佛也不忍打扰他们。
如玉说,你们的照片我只看过一遍,最近又在专门研究老三,本来我是难以认得你的,只不过你的举动太过从容,太过智慧,又没有特意的乔装打扮,这样一来就根本骗不了我了。我知道,你想先骗得我的信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杀掉我,你的确够聪明。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在怀疑我的自报自弃是装出来的,所以一直没有靠近我,一直等到不能再等为止,这一点你也的确够谨慎。
如玉停了停,接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这么重视我,只不过你却看错了我,我不是一个懂得放弃的人,从来都不是。就像你说的,没有什么困难可以打倒希望,打倒梦想,同样,也没有什么能打倒我。
的确,没有人可以打倒你。黑暗中的身影突然说话了,跟着就看到叶冉款款的走了出来,还是那么妩媚,那么动人。她接着说,南宫如玉的毅力与决心绝对没有人可以比得上。
如玉看到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她也笑了,笑得委婉动听,莺啼般清脆,这笑声足以迷住所有的男人。
在场的两个男人除外。
他们没有被迷住。
如玉的眼里闪烁着友情的光芒。
老人的眼里却已经永远不能再闪出任何的光芒。
他死了,带着最后一束光消失了,
死亡之光。
曼璇把头藏在陪京的怀中,轻轻的向他胸口吹着气。
陪京还在一遍遍的梳理、抚摸着她的秀发。他喜欢她的发香,独一无二的香气。
她的发香天然,纯洁,不是任何品牌的洗发水所能比拟的。
女人的美丽与香气绝对是与生俱来的。
陪京一直相信这一点,他问,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体的哪个部分吗?
曼璇被他这么一问,顿时感到羞愧难当,因为她刚刚才把身体的各个角落展示给他看,直到现在她的心还在砰砰的乱跳。
她的脸又红了,这次红过了耳根。
是头发,是这满头的长发。陪京淡淡的说。
曼璇显然对这个回答比较意外,她不解的盯着他看。
他缓缓的说道,我妈跟我说过,头发对一个女人来讲是最神秘,最值得珍惜的。你从她的头发中可以看到她的秘密,看穿她的性格。当你与她的头发相接触时,往往可以敏感的与她保持亲密的交流,
是吗?曼璇惊奇的看着他,我可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
那你现在可就要想了,就算是为了我,你也一定要保护好你的头发。他认真的说。
你放心,我会的。她嘤咛一声,软软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突然,他猛的翻身,将她重又压在了身下。你……你不累啊,曼璇娇滴滴的说。不,有你在陪在我身边,又怎么会累呢?陪京大口的喘着粗气,强壮的身体已经完全覆盖了她娇小的胴体。她感到呼吸困难,但同时亦感到一种强大的刺激带来的美妙幻觉,她仿佛又一次飞到了天上。
船上的警察不多,但做做笔录还是绰绰有余。
晓风把他们找来,带他们看了现场。最后得出结论,如玉他们属于正当防卫,这也是最为合情合理的结论,因为老人的确拔出了枪,在他死前的一刻还在试图射出里面的子弹,这是事实,没有人可以否定事实。
关于如玉他们为什么携带枪支,警察亦没有多问。
因为一方面晓风也是一名警察,另一方面,如玉是南宫家的继承人,像他这种地位的人,身边总是不缺保镖的。
警察们显然都把叶冉当成了保镖,临走时,他们还说,你的枪法真准,并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因为在他们管辖内南宫家的少爷若是被人谋杀,他们几个的日子一定也不会好过。
警察移走了尸体,清扫了地面,围观的群众也就渐渐的散去,空气中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只是不时飘来阵阵血腥味,让人不觉作呕。
这时晓风说,你的枪是怎么练的?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叶冉听。
叶冉娇媚的格格笑道,当然是苦练啊,像我这么笨的女人只有多下点功夫才行。
晓风也笑了,笑得不娇媚,但同样好听,爽朗如阳光般的笑声本就是谁都愿意听的。
如玉含笑不语,只是微微的点头。他当然知道叶冉根本就不笨,可她的确苦练了,而且苦练的效果比任何人都好,因为她比大多数人都聪明,都有毅力。你不得不承认,人要是想真正的做好一件事情,除了不懈的努力外确实还需要另一样东西,与生俱来的东西。
那就是天赋,是智慧。
有了天生的才能,往往才会离成功更近。
叶冉突然不笑了,沉沉的说,你的观察力与判断力也很强,如果我们是对手,一定是两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晓风当然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因为是他告诉叶冉不要哭泣,是他看出了如玉行为中的秘密,又是他命叶冉在暗中保护如玉,他当然知道如玉心里的计划,也知道今夜一定会有人来杀如玉。
从一开始你就想到了这一点?叶冉问晓风。
不是,我是慢慢才想到的。
怎么想到的?
如玉颓废的也太快了,时间也太长了。
难道不该有这么快,这么长?
不该。
为什么?
你不该忘了,因为我也是个复仇者,也有过痛苦与迷茫的时候。
你痛苦的时间没有那么长?
绝没有。晓风沉吟片刻说,所以南宫如玉就更不可能有。
叶冉轻叹一声,说,你怎么确定杀手一定会在今晚出现?
因为他不能再等,明天会发生什么他根本就不知道,如玉什么时候振作起来他也没把握,今晚也许是他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所以你安排我在暗中监视?
是。
你认为我的枪一定可以救如玉的命?
不仅可以救命,还可以要命。要任何人的命。
叶冉又笑了,这次的笑容更美。是啊,人们都叫我蛇蝎美人,这就说明我不仅美,也更毒、更狠。
他们为什么叫她蛇蝎美人?难道她真的这么毒,这么狠,难道她已杀过很多人?
不知道,晓风无从知道,他只知道她的童年有多么艰辛,她的奋斗有多么坎坷,至于她是怎么奋斗的,也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或许如玉也知道。
晓风侧眼看如玉,却发现他的眼里露出一种奇怪的痛苦之色。
他在为什么而痛苦?
天上没有月,如果有,肯定会很明亮。
凌晨的四五点钟往往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因为这时前一天的热量都已耗尽,目的是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一轮的阳光。
船上的人们都已进入了梦乡,有的还在甜甜的打着鼾。
如果你在深夜时分独自徜徉在夜空下,就一定会享受到一种难得的宁静。这种宁静既来自于大地,又来自于心。
心灵的宁静的确很难得。
睡吧,淡淡的声音传入如玉的耳朵里,如玉缓缓的睁开眼,就看见了叶冉,她的一双秀目正柔柔的盯着他,眼神里透出了浅浅的哀伤。
晓风呢?
睡了。
好,我也睡。如玉说话间就要转身回去,却突然回头望了她一眼,轻声说,我不该再让你杀人的,这一路上你为了我已经杀了两个人。
叶冉怅然说道,为了你,再杀多少个也没关系,我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也许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一阵寒风吹来,如玉握住了她的手。不,你不是魔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只有我才了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叶冉急忙说,可是以前我……
如玉打断了她的话,不是告诉你,别再提从前的事了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你永远也不会追上过去的事,但你却还可以追逐未来,只要你拥有一颗明亮的心,就一定会看到未来美丽的风景。
我真的还可以看到吗?
能,当然能。真正美丽的事物不是用眼去看的,而是用心。只要你忘了从前的悔恨与痛苦,你随时都可以看到生命中美丽的一面。
我……叶冉哽咽了,秋水般的眸子里闪烁着美丽的泪花。
泪花有时也很美丽,只要是为感动而流出。
如玉轻轻的帮她拭去了泪痕,说,其实今天你可以不用开枪的。
叶冉柔声说,我知道。
如玉说,你应该了解我。
叶冉说,我了解。
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我知道。
所以即使没有你,我也一定不会被他杀了的。
这个我也知道。
所以下一次就让我亲自来吧。
好。叶冉最后只说了一个字,却在这一个字里表达了所有的信任。
她没有理由不信任他。
她见过他杀人,快的难以想象。
对于刚才那个死去的老人,他拔枪的时间已经够如玉拔出三次了。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快的死,是因为如玉根本就没想他死。
甚至在老人开枪的那一霎那,如玉都可以要他的命。
可他还是死了,死在了叶冉的枪下,叶冉的枪也很快,杀这样的老头根本就不用如玉亲自动手。
可是老人死的并不遗憾,他至死都认为自己是被人暗算的,他至死都没有看到如玉闪电般的出手。
幸好他没有看见。
如果他看见了,就一定会后悔来找如玉报仇。
因为他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叶冉当然也知道,南宫如玉这个表面斯文腼腆,秀气如少女的美男子,却要比其他的男人冷酷的多,也可怕的多。
他杀人时根本就没有人性。
幸好他以前杀的也都是一些同样没有人性的人。
可以后呢?这一路上还要碰上多少无辜的人,多少危险的事?
要杀他的人自然很多,这里面当然还会有很多的好人。
如玉当然不能死,他还有很多没有做完的事。
可要想留下这条命,就必须有人流血,流别人的血,抑或是他自己的。
叶冉已经不忍再想下去,她仿佛看到了一片片纯白的棉花田正被鲜红色一点点侵蚀,那是血的颜色。
桑田变血海,这是多么可怕的景象啊。可血淋淋的映像却存在于叶冉的脑中,一遍遍的闪现,总也挥之不去。
我真的是个残酷、血腥的人吗?叶冉曾无数次的问过自己。现在她又要问了。
夜更凉,如秋水般冰凉。
夜凉如水。
如玉的背影已消失在黑暗中,苍凉的没有尽头,就像无尽的征途,充满了惊奇与不测。
叶冉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突然一股清泉从眼里涌出,咸咸的,甚至有些苦涩,流过了脸颊,流入了嘴角,最后滑落至地板,蒸发的无影踪。
一切都在悄然的发生着。
伤心,恐惧,迷惘,忧虑,还有爱恋。
所有感情在这一刻都是那么的静。
曙色乍现,
越是在空旷的地方,这种感觉就会越明显。
如果你呆在广裘的荒漠中,你就会有幸看到伟大的日出,真正伟大的日出。
火红而朝气蓬勃的太阳会从地平线的尽头一跃而起,向着更广阔的天空翱翔。
那里的人们也会像这太阳一样,胸怀广阔,桀骜不驯。他们会像脱缰的骏马一样,任意在大地上驰骋,挣脱开一切礼教与束缚。
到了那里,你就一定会爱上那里的人们,并且羡慕那里的人们,因为他们有热情,他们有纯朴,他们有自由。
这些都是曼璇对陪京说的,一大早曼璇就为他叫来了丰盛的早点,并在床边唠叨不停,闻到满屋的饭香,他醒了,也许因为昨夜狂热的激情,他看起来有些疲倦。
陪京张着一双疲惫的眼睛,说,怎么跟我说起大漠来了,想去了?说着拿起一个包子就吃了下去,他的确有些饿,而且他还要补充体力。
嗯,因为那里才是我的老家。曼璇高兴的说。
哦?陪京略感惊奇,他一直以为她是地道的北京人,看来他对她的了解并没有想象中的多。
曼璇接着说道,我出生在乌鲁木齐,在那里度过了十二年的时光。
陪京问,也就是整个童年喽?
曼璇点头道,嗯,可以这么说,因为父母的工作调动,我们一家才在北京定居下来。说实话,北京虽好,但我却总忘不了家乡的景色,家乡的风情,甚至是家乡的小吃。
说到这里,陪京立即往她的嘴里塞入了一个大包子,曼璇吃惊的看着他,也不禁笑了起来,没办法,我的确爱吃,新疆的女孩子都很爱吃啊,这说明我们那里的人天生乐观,懂得享受生活,呵呵。
好吧,有机会我一定带你回去。陪京肯定的说。
不是吧,应该是我带你回去才对吧。曼璇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开玩笑的说。
两个人迅速扭打成一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滚动,笑声充满了这个甜蜜温馨的二人世界。
咚咚咚,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房间内的欢声笑语。
陪京不再笑了,沉下脸说,可能有消息了。
曼璇的脸色变的更差,你猜是什么样的消息?
不知道。陪京严肃的说。
他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曼璇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深锁的眉头渐渐疏展了开来,因为陪京的语气中已经没有昨晚的自信了,这也就说明如玉还有生还的可能。
她为什么要担心如玉?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不希望如玉死,也许根本就没有其他的什么原因。
至少曼璇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门开了,陪京和曼璇都在等,等那个不知是好的还是坏的消息。
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但很快就又缩了回去。
他们等来的既不是好消息,也不是坏消息。
走进来的不是一个消息,是一个人。
那人满脸堆笑,平整的额头上多出几颗圆痣,耳朵尖而长,下巴凸出,带着一种狐狸般的市侩与狡黠。
那人从进门那一刻就一直在笑,笑得极度谄媚。
看到如此谄媚的笑容,曼璇背过脸去,她想吐。
陪京没有吐,他了解这种人,看到这种人你不仅不能吐,还要时刻提防他,提防他从背后射出的冷箭。
笑里藏刀说得大概就是这种人。
他认识这个人,昨天认识的,小偷的同伙,有着一张随时都在笑着的脸。
他讨厌这张脸,更讨厌脸上的笑。
你不是昨天已经被抓起来了吗?陪京冷冷的说。
是啊,幸好您慧眼如炬,揭露了我的丑恶用心,这才将我绳之以法。那人陪笑道。
你不用恭维我,抓你还是轻而易举的。陪京说。
当然当然,小弟我甘拜下风,不过……那人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陪京瞟了他一眼,不屑的问。
不过警察同志心好,又把我放了。那人愉快的看着陪京。
陪京好像很吃惊,说,为什么?
也不为什么,就是我跟他们还有些旧情,他们碍于面子,也就顺手推舟,做个人情罢了。那人边说边笑。
陪京冷冷的接道,你的人情未免太大了。
我的人情是不小,不过这次却有个更大的人情帮助了我。
是谁?
你应该猜得到。
我猜不到。
你太让我失望了,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个罪犯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一个小偷轻易逃脱法律的制裁?那人突然把声音压低,说,而且这个人跟你又好像很熟的样子。
陪京的瞳孔剧烈的散开,之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
这个提示太明确,明确的连曼璇都不得不知道。
曼璇的眼里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她心里当然在想,他是否还活着,他那么聪明,或许不会就这么死了。
但这种想法不能停留太久,因为她看见了陪京的眼神。
火一样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喷射出无穷的怨恨。
南宫如玉为什么要这么做?陪京满脸怒容的说。
为了救出我们。
你觉得你们有这个价值?
没有,我们还有自知之明。
那又是为什么?
那人笑嘻嘻的说,如果我说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
不会。
那我就没什么说的了,因为我确实不知道。
陪京气到牙根痒,手臂不停的颤抖,大声喊道,还不快滚。
我马上就滚,不过……那人突然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不过什么?
我的目的是来传达消息的,消息还没有传到,我怎么能滚呢?
陪京的脸部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忙问,什么消息?
坏消息。
你说,我听。
他还没有死。
是吗?
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我为什么要惊讶?
那人无语,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片刻后,那人的一张笑脸上渐渐露出了愁容,只听他缓缓的说,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为什么一定要牵扯到无辜的人呢?他顿了顿,接着叹道,我不该卷进来的。
陪京奇怪的看着他,你是无辜的人?
我不像?
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人轻叹道,在见过你和如玉之前,我也觉得不像。不过,那人话锋一转道,自从了解了你们之后,我才知道,在强大的你们面前我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只得任其摆布,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话音未落,那人已转身欲离开,陪京却突然叫住了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神秘的笑了笑,说,我叫王龙,我兄弟叫王虎。其实你用不着现在就问我们的名字,或许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说完他就推门而出,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丝诡异的笑。
只不过陪京觉得这笑中却蕴含了一种难言的苦楚。
莫非小偷还有难以言出的痛苦,
他们的痛苦是不是源于陪京和如玉?
他们这些所谓的无辜人就真的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房间内,清晨的阳光洒了进来,照在了屋里人的脸上。
两个人的脸色不同。
陪京的脸色阴沉,浮现出沉重的哀伤。
曼璇的脸上却悲中有喜,明媚的眸子转个不停。
你在想什么?陪京突然问道,这一来着时吓了曼璇一跳,好在她反应快,忙说,没有,我只是在猜……猜如玉到底怎么样了,你……你知道他怎么样了吗?
我知道,你不知道吗?陪京望着她,眼中充满了迷惑。
我…..我只是还不太确定。她小心翼翼的说。
陪京慢慢把视线移开,才说,他没死,这就意味着五叔失败了。
那五叔他……
任务失败后只有一个结果。
莫非他……
不错,他应该已经不在了。
陪京仰天长叹道,是我对不起他,不应该让他独自犯险,更不应该高估他的实力。
他的实力不强吗?
不是,只是南宫如玉的实力超过他太多。
太……太多?
嗯,太多,多过了我的想象。
曼璇边收拾桌上的饭菜边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陪京忧虑的说,不知道,不过这件事绝对还没有完,我们的人一日不死,就一定还有机会,别忘了,我还有三个叔叔,即使都没有了,最后还有我。
你先歇会吧,我来收拾。陪京接过了曼璇手里的碗碟,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女人,我就有义务保护你,爱护你,不再让你受苦。
曼璇柔声说,你的压力太大了,我应该为你分担一些。
没关系,你的快乐和幸福就是对我最大的分担。陪京坚定的说。
曼璇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心怀雀跃。
她紧紧的闭着眼,享受着来自爱人最温暖、最坚实的拥抱。
她应该抛开一切,投入浓浓的爱潮中。
可她不能,为什么?
难道此刻拥抱她的男人不值得托付吗?
她本来就已经是他的女人了,她应该只属于他。
可惜世事没有绝对,也很少有唯一。
她依偎在陪京的怀中,心却飞向了如玉。
我为什么要这样?她在心中狠狠的责备自己,从前的我是如此的忠贞,没有陪京的生活我也曾度日如年,可现在,陪京就在我的身边,我却还想着别的男人,难道我真是个贱女人?我有什么资格拥有陪京唯一给予的爱?
想到这里,曼璇突然感到一行热泪正悄悄的流过脸颊,滚烫的灼伤着这颗煎熬的心。
她急忙欲擦去眼角的泪,却早已被他发现,他低头问,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说。
我……我……将到嘴边的话被她生生咽了下去,她没有勇气说出心里的声音,甚至不敢再盯着他那双沧桑却依然清澈的眼睛。
她只有静静的低下头,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
她可耻于自己丑陋的背叛,虽然这背叛太微不足道,甚至都不能称其为背叛。
我还爱他吗?
曼璇拉起陪京的左手,这只手负载了太多的责任。
这只手依然坚实、有力,并且毫不畏惧。
她忍不住又一次落泪,
自责的眼泪,惭愧的眼泪。
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
之后它们都落在了那只坚强的左手上,遗留下了凄凉的痕迹。
她还是握着他的手,紧紧的,一直都没有松开过。
他的手开始颤抖,轻微的。
她亦意识到此刻细微的变化,她的心变得很疼。
从未有过的疼。
如玉起的很早,外面的床对于他来讲总是睡不惯。
即使这张床又宽、又大。
如玉起来后就觉得头很痛,随口吃了点药,今天早上的心情并不好,他想出去走走。
东方的太阳总是散发出一种朝气蓬勃的光芒。
他的心情好了许多。
水声潺潺,早上的江面总是出奇的平静。
他静静的闭上眼,深深的吸取着大自然的灵气。
良久,如玉渐渐的睁开了眼睛,就立刻看见了晓风。
晓风在笑,笑容依旧很阳光。
如玉笑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
晓风亦笑着说,因为今天的太阳很大也很亮。
这绝对不是唯一的原因。
的确,我还有另一个原因。
我猜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原因。
的确很好,不仅对我如此,对你更是一样。
如玉含笑望着他,那边有消息了?
晓风答,有了,而且是个好消息,他顿了顿说,两位老人家都还活着,而且身体都还硬朗。
如玉低声说,她还在睡?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叶冉。
晓风说,她睡得很晚,这几天她也很累。
好,让她睡吧,明天就要见到父母了,也必须养好精神才对啊。
晓风迟疑一下,忍不住问道,她真的愿意见到自己的父母吗?
如玉笑着说,血浓于水,无论她心中的恨有多么深,到时候也一定会融化殆尽的,更何况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她是他们的亲骨肉,心总是连着心的。
如玉接着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到?
晓风说,中午。
但愿有个好兆头。
正午的兆头总是特别的好。
如玉不说话了,明天一定会有很多事情等着叶冉。
对于她来说,明天也一定会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如玉开始有点担心她,
她的怨恨被埋得太深,童年的烙印也过于深刻与痛苦。
一别多年,踏上故土,见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亲人,她的心情将会是何等的复杂?
她的心里是否还能承受这再一次的痛苦?
如玉伫立在晨曦下,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影子。
他的影子冗长且悲伤。
他该不该让她再次体会这种痛苦?
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也许明天问题就有了答案。
一天不算长,但在船上呆上一天,就会感到比较长了。
你会不时的看表,抱怨时间走的太慢。
你的心情一定也会烦躁不安。
江面上的潮气闻久了就会衍变成刺鼻的腥气。
很多人因此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胃,以致呕吐。
曼璇就很聪明,一人躲在屋里,不去闻那些令人作呕的怪味。
但是她的心情并不好,甚至比外面那些不住呕吐的家伙更差。
那些人的坏心情来自于躯体,
而她的则来自于心。
陪京懂她的心,所以他一直守在门外,守了一天,既不进去,也不离开。
他应该给她这个空间,好让她静静的调整。
其间,他送来过两次饭,她亦收下,之后抱歉的笑了笑,关上了门。
因为她的笑,他理解她,然后继续守在门口,寸步不离。
曼璇却坚持一人留在屋里,面对冰冷的四壁,她的一颗心沉到了冰点。
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父母,想到了陪京,还想到了如玉。
一想到如玉,她的心就会痛。
她的心痛当然不是为了如玉,而是她觉得太过对不起陪京。她的心痛源于自己的不忠与善变。
她紧紧的咬着嘴唇,咬出了血,眼里亦出现零星的血丝。
她在不断的折磨自己,也许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变的清醒。
其实她也知道,直到现在,她也不曾喜欢过如玉,甚至还在讨厌着他。
可每当如玉有了危险的时候,她总是会特别的关心与挂念,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这肯定不是爱。
她爱的只有陪京。
可这又是什么呢?
她想不通,她亦不想让自己与陪京纯洁的感情之间出现任何瑕疵,一点都不能,所以把自己关在密闭的房间内,强迫自己一遍遍重复只属于陪京的唯一的爱。
她要求自己从□□上,乃至精神上的一切都赋予门外的这个男人。
她强迫自己做到这一切,并且至死不渝。
夜色初上,游船上亮起了灯。
游船不大,却也不小。
船上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可陪京却又偏偏碰上了那两个小偷,在吃饭的时间,人头攒动之时。
他们也看见了他。
王龙看着他,又露出神秘的笑。嫂子呢?怎么一天不见?
陪京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这个不是你该考虑的。
王龙又露出那种谄媚的笑容,这个也不是小的我所能考虑到的,我只是担心罢了。
他突然把嘴巴凑到了陪京的耳边,小声的说,明天我们就分道扬镳了,我不仅会怀念大哥你,更会怀念大嫂的,真是很期待下一次的见面呢。
陪京猛地推开他,骂道,别以为你们有如玉撑腰,就可以胡作非为,你要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要你们的命。
王龙大笑,是是,大哥教训的是,不过据小弟所知,大哥可没有像如玉少爷那样的后台,一旦杀了我们,你也就只能一命抵一命了。小的能和大哥一起死,那可真是小的的福气。
你……陪京伸手欲打,却被一双粉嫩的小手拉住了,回头望去,曼璇的眼睛正温柔的盯着他看,眼波如水,透出无限的柔情。
你不用跟他们一般见识,别忘了你的身份。曼璇冷静而关切的说。
陪京居然真的很听话,嗯了一声,扭头便走,王龙和王虎兄弟怔在当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曼璇却对他们报以嫣然一笑,这一笑既很甜,也很媚,她眯着眼睛说,二位大哥有此好运,真是出门遇贵人,能蒙南宫家的人垂爱,就是做畜生也值。
王虎的眉毛挑起老高,怒道,你才是畜生。
曼璇却不动声色,笑道,可你们要知道,有些畜生的确比人更重要,也更有价值。
两人不否认。
有些人这一生中,都活的很窝囊,活的不快乐。
因为他们喜欢钱,却得不到钱。
他们喜欢权力,却得不到权力。
你能说这些人不痛苦吗?
欲望越多,失望也就会越多,因为你总有得不到的东西。
如果你得不到的东西太多,那就危险了,因为那时你就开始自我否定,认为自己根本不能称为人,充其量只是个畜生。
如果你一直持有这种观点,那么其他人渐渐的都会这么认为,到那时你或许连畜生都不如。
一个人能否变成畜生,关键还是看自己是不是拿自己当人看,是不是都干了些人该干的事。
只要你有人性,有一颗善良的人心,你就会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
王龙、王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也开始感到些许的惭愧。王虎的眼里甚至流露出一种哀伤的神情,但王龙却立刻恢复了平静,只见他笑嘻嘻的说,大嫂的点拨真是让我们受益匪浅啊,回去后我们一定争取做一个有价值的人。
曼璇展颜一笑,那是最好,你们可要努力啊。
王龙忙说,大嫂教训的是,那我们后会有期了。一旁的王虎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已经被王龙一把拽走,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望着两人匆忙逃走的背影,曼璇的脸上亦露出欣喜的笑容,她终于可以为陪京分担责任与痛苦了,至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你的笑容真难得。陪京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她的身后。
怎么会呢,我每天都在笑。曼璇笑着回答。
不一样,以前的笑都是为逗我高兴,只有今天的笑才是发自内心,由衷的笑容。陪京含笑望着她说。
曼璇奇道,这你都看出来了?我一直以为伪装的很好。
陪京缓缓的说,是很好,只不过我是你最亲近的男人,如果我看不出来,那么我就不配做你的男人,对吗?
曼璇深情的望着他,眼眶渐渐的湿润,柔声说,以前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做你身边的累赘,所以我就只有不停的笑,逗你开心。现在才发现,其实我可以选择自己的角色,只要我有这份心,就一定会成为你最得力的助手。
陪京轻抚着她的额头,傻丫头,你能在我的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曼璇忙说,话是如此,可……
陪京打断她的话,需要你的时候,我自然会跟你说的。
曼璇睁大眼睛问,那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呢?
陪京突然神秘的笑了笑,比如……现在。说着就要抱起她。
众目睽睽之下,她当然不好意思,急忙转身跑回房间。却不知陪京的速度更快,他早已等在了门口,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的脸顿时红的像个熟透的大苹果。
她当然知道陪京要干什么,他口中的需要自然是指需要她迷人的身体。
她作势欲反抗,却徒劳。事实上她本也没使出什么力气,在他灼热目光的注视下,她的身子酥软的像是丢了骨头。
门重重的被关上,
留下了宽大而饱满的床。
看到这么一张床,你往往就忍不住浮想联翩。
曼璇就在想,想昨晚的缠绵,昨晚的激情如雨。
陪京没有想,也不用想,因为他已在床上,并且关了灯。
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心跳骤然加速,他们开始互相抚摸,交织在一起。
他们的呼吸变的急促起来,并且伴随着娇喘与呻吟。
此刻的曼璇要求自己全心的投入,因为她要忘记白天的烦恼,忘记讨厌的如玉,忘记自己内心深处的丑陋。
要一下子忘记这许多的愁绪并不容易,可她必须忘记,她没有选择。
陪京是她唯一的男人,这一点在今天又经过了一次证实。
她为此深信不疑。
还好她现在已经忘了一切,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融为一体。
他的心中只有她,
她的心中亦只有他。
他们的灵魂与□□神奇的依附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船上的最后一顿午饭,总是比平时丰盛一些。
这就像一个死刑犯,在行刑前总要吃上一顿好的。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但却被很多的人引用,因为这的确是一句大实话。
远山愈发的近,岸上亦出现了星火般的人影,宜昌已近在眼前。
位于西陵峡口的宜昌市,蕴育着非常丰富的水能资源,位于宜昌城头的南津关,是三峡的一座重要门户,同时也是长江三峡的东口。
遥遥去巫峡,望望下幸台。
巴国山川尽,荆门烟雾开。
城分苍野外,树断白云隈。
今日狂歌客,谁知入楚来。
历史的演变就是如此的巧合与离奇,可我们也没必要望史兴叹。因为此刻的我们也同时在创造着历史,为后人创造着无数的宝藏。
千百年后,我们或许也是后代们口中的屈原、李白、昭君。
这些人都在三峡留下了伟大的足迹。
我们为什么就不能?
英雄不问出处,更不问时代。
吃着新鲜的水果,曼璇笑得比水果还甜。
陪京陪着她笑,目光里露出无比甜蜜的幸福。
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好长时间没看见三叔了,不知他去干什么了。
曼璇咬了口水果,笑道,放心吧,这里可是三叔的地盘,他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能出什么事呢。
陪京沉吟片刻,觉得很有道理,因为三叔对这里的人,这里的物,了解的太多,完全没必要为他担心,更何况船里的地方本就不大,他或许是躲在什么地方玩牌去了也说不定。
当下,陪京就放宽了心,抓起一瓣橘子就往嘴里塞去。
汽笛声声响,惊醒了午睡的人们。
陪京透过厚厚的玻璃,看见了岸上的山,岸上的树,还有岸上的人。
人很多,新奇而又陌生。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宜昌的人自有宜昌的特点。
他们勤劳,朴实,终日忙碌,有着沉厚的乡土气息,黝黑的皮肤,杂乱的地方口音,眼里亦流露出些许的茫然与不确定。
陪京搀着曼璇一起走下游船,踏上这片有着浓重疏离感的城市,城市里的人匆忙行过,不知一瞥,骄阳洒满了河岸。
陪京这时忍不住说,最后一次见三叔是在什么时候?
曼璇的神经也变的紧张起来,轻声说,前天晚上。
之后就再也没看见?陪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没有。她的回答肯定。
船上的人流渐渐消失,服务人员也开始做收尾的工作,整艘大船已经闲置了下来。
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陪京的脸上开始现出疑惑与痛苦。
水波拍岸,天空中不时唤来几声鸦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