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苍痕幻夏

31、木棉花 Chapter3

　　这位老板娘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当她看向我的时候，我仿佛被那双深黑的瞳仁吸了进去，她长的并不算漂亮，如墨一样的长发有些杂乱的耷拉在胸前，映的白皙的脸颊没有什么血色，她似乎身体不是很好，见我进了店，都没说起身，就说了句“欢迎光临”便沉默了。
　　“那个……我叫Z，你呢？”
　　明明很讨厌和人说话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和这位老板娘说些什么，这般莫名其妙的行为让我不由得有些脸红。
　　“真巧。”那位老板娘低声笑了起来，声音带了点沙哑，“大家都叫我Z夫人。”
　　“诶？”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会比较合适，脸颊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不用想都能知道一定很红，我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装模作样的开始打量起店里的装潢。
　　店里最抢眼的就是那个由将近百本书本堆积起来的柜台，其次就是那些装着精致点心的玻璃橱柜，整个小店的空间不是很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白色的铁质小椅子上还铺着碎花的软垫，小桌上还放着小盆栽，我认得手边的植物，是一种名为薄荷的植物。
　　空气中是淡淡的甜点的香气。
　　“请享用。”
　　名为Z夫人的老板娘将装着甜点的小碟子摆到了我的面前，人则坐到了我对面的位置上，她动作优雅的把砂糖和奶精倒进了我的咖啡里，像是笃定我不会拒绝似的。
　　“谢谢。”我想刚刚降温了的脸颊又要开始升温了。
　　淡绿色的甜点带着浓浓的薄荷的味道，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很凉，入口之后还有微微的苦味，不过更多的是属于薄荷的清香，配着奶味十足的咖啡，明明是不怎么搭的口感，竟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不得不说，Z夫人的手艺真的很不错。
　　咳咳，一想到这位老板娘的名字，我又忍不住脸红了，眼睛也偷偷地瞄向了她，刚好和她的视线相交了。
　　她似乎一直在盯着我，见我看向了她，不但没有转过头，甚至还给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
　　“那个……Z，Z夫人？”舌头都有些打结了的我先败下了阵，我努力地把视线集中在手中的咖啡里，嗯，纯白的杯子没有一点瑕疵，真好看，“你没有其他的名字了吗？”
　　“没有了。”Z夫人双手撑着下巴，墨色的眼睛就像是黑珍珠似的，我都可以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脸，脸颊通红的，看上去傻乎乎的，她被我逗笑了，“你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被如此问道的我愣了，喜不喜欢什么的，照理说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客人，有什么资格对老板娘的名字有意见呢，哪怕是朋友之间，也没资格对别人的名字指手画脚才对。
　　“没有不喜欢，就是……很别扭。”我老实的说着，忍不住又看向了Z夫人，她听到我的话抿了抿唇，那双眼睛也像起了雾气，我看不懂里面的情绪，“但是Z夫人你不觉得别扭就好，说起来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话刚问完，Z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掉到了桌面上，她双手交握着放在了桌面上，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看穿似的：“有啊，我过世的丈夫，和你的名字一样都叫Z。”
　　说着这些话的Z夫人表情很认真，我的心脏被她看的怦怦直跳，声音大的怕是她都能够听到了，我有些慌张的喝了一大口咖啡，沉在了杯底的砂糖混着咖啡，甜的发腻，这甜味像一团棉花，堵在了我的喉咙里，使劲咽口水也缓解不了多少。
　　我……也许很早以前就认识她了。
　　脑海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没有来由的，我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也许，Z夫人那位过世了的丈夫，就是我的前世。
　　梦境里的战场，那个哭泣的护士，会不会就是Z夫人？
　　被她抱在怀里的，会不会就是……我？
　　梦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护士恍惚与面前的Z夫人重叠在了一起，我愣愣的看着她，她的脸颊上还带着泪痕，那双黑色的眼睛还在流泪，每次眨动，都可以看到泪珠滑落，我想安慰她，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此刻却像是承受着无尽的悲伤似的。
　　等等……我仔细地打量着Z夫人的脸，白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纹，包括最容易生皱纹的眼角，漆黑的发丝虽然杂乱，但是并没有掺杂白丝，她的手也是和少女无异的白嫩，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女士。
　　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经历过了战争的人。
　　违和感一冒头就怎么都打不住了，我死死地盯着Z夫人，她仍在流泪，但是嘴角却是上扬着的，仔细看的话，她的眼底也满是笑意。
　　“谢谢招待。”慌乱的扔下金币，我急匆匆地站起身想要离开，但刚踏出两步就被Z夫人拉住了衬衫下摆，她胡乱地用手擦了擦脸颊，神色有些慌张。
　　“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能试着……相处吗？”
　　衬衫下摆被Z夫人紧紧攥在了手里，她似乎有些紧张，一点儿也没有刚才的稳重，我垂着头盯着她的手，细长的手指指节突出，可以看出用了很大的力。
　　曾经一直出现在梦境里的那个声音再度聒噪起来，一遍又一遍的催促着我，接受她接受她接受她……反反复复的，像是踩着节奏的鼓点，在我的脑袋里无限循环着。
　　没有给我拒绝的选项。
　　“啪”的一声，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竟然把Z夫人的手给拍掉了，她的手背立刻红肿了起来，而她也愣住了，呆呆的看着我，眼底除了惊讶，还有浓浓的悲伤，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再度哭了出来，她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了环着的手臂里，不同于刚刚无声的落泪，此时的她像个孩子似的大声的哭着，安静的店里全是她的哭声。
　　我低头看着她，想伸手安慰。
　　海藻般的发丝顺着肩胛骨落到了两侧，Z夫人白皙的颈项露了出来，后颈位置的皮肤上是一团深绿，仔细看，是薄荷的图案，黑色的线条粗粗细细的勾勒出了薄荷的图样，伸手轻轻地碰触，Z夫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细腻的触感，显得我的指腹很粗糙，那些绿色的花纹，好像带着薄荷的凉，一点点的，从我的指尖传递到了我的心里，麻麻痒痒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答应她吧，别让她再哭泣了。一个声音这么在我的耳边回荡着。
　　“……”呼之欲出的答案堵在了喉咙口，我咬着牙不让自己说话，从成年之后开始做诡异的梦开始，我就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控制着我，它让我踏上寻找的旅途，让我来到这里，让我遇到了Z夫人。
　　也让我接受她。
　　我想答应，虽然才初次见面，但不可否认，我对Z夫人有好感，她不漂亮但是有种吸引我的气质，我不想看到她哭，喜欢她的笑容，我能够感觉得到，她对我也有好感。
　　但我没办法分辨出，这究竟是我自己的想法，还是那个诡异的声音替我做出的决定，如果是我自己决定接受，那么我想我大概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可是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