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苍痕幻夏

14、 忍冬花 Chapter2

　　光线缓慢地在空气中移动着，落满了灰尘的钟塔早已不是我当初被关时的模样，久远未有人踏足的领域里安静的有些可怕，密不透风的墙壁将镇上的热闹与这儿的空间一分为二，我轻轻踏上通往最上方阁楼的木梯，嘎吱的声响让我犹豫了一下，这种时候，用悬浮术或许会更好一些吧。

　　没有了天使的封印，我不用再担心不能在这儿使用魔法，如幽灵一般的悄无声息的沿着钟塔的墙壁往上浮动着，愈往上，空气中尘埃的味道愈少，齿轮转动的声音也愈发的明显起来。

　　阁楼上的窗陈旧不堪，经过风吹雨打之后的木质窗沿上开出了细碎的裂纹，窗外是午后温暖的阳光，虽然已经是秋末冬初，但对是恶魔的我而言，温度并不是我会去关心的东西，就像是时间，对我来说也不被赋予意义。

　　太阳下沉的速度并不快，等我回过神来时，那红通通的火球正卡在遥远的天际，镇上的人们也开始了回家的路途，街上的路灯已经亮起，从钟塔的阁楼向下看过去，就像隐隐约约有一条光的河流流淌在高大的法国梧桐树之间。

　　我感觉不到饥饿，即便街上飘来了食物的香气，我也没有品尝的欲望，我是不用进食的，但我此刻却忽然很想尝尝Z夫人做的点心，我很好奇，失去了味觉的她是怎么制作出甜点而不被客人投诉的。

　　Alice去执行任务了，很显然她已经把我生气的事情告诉了Z夫人，不然不会我一踏进店里就立刻遭到了D小姐杀人般的目光了，坐在柜台后的Z夫人笑得无比优雅，但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其中有嘲笑的含义，我自顾自地取了一份看上去还不错的蛋糕和饮料，努力的让她们能够无视掉我的存在。

　　“撒米尔。”我刚咽下第一口蛋糕，Z夫人就飘到了我的面前，她那细长的丹凤眼盯得我有些心惊胆战的，我咳了咳，等待她接下来的话，“没想到堂堂的恶魔也会做吃醋这种孩子气的行为啊。”

　　一口甜的发腻的饮料差点儿没噎死我，我忙抽纸巾压住自己的嘴巴：“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有些气急败坏，偏偏那位D小姐还连声附和：“真的真的，吃醋这种行为真的很没水准呢！”今天她的造型很明显是在模仿中世纪的女巫，宽大的尖顶帽随着她点头的动作“啪”的吞掉了她巴掌大的小脸，但她的声音还是从帽子底下嗡嗡的冒了出来。

　　“就算是那又如何？”本着不和女士吵架的原则，我干脆把话全给挑明了，“如果你的恋人被别人占了便宜还帮着别人说话，我不信你们会无动于衷。”

　　“生气是自然的。”Z夫人认同的点了点头，“但你也不能把Alice甩在半路上不管啊，她哭着跑进店里的时候我和D小姐都吓坏了，还以为你被天使攻击了呢。”

　　Z夫人的话让我的火气减了不少：“她哭得很厉害吗？”

　　“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都快滴出血来了。”D小姐甩掉了那个碍事的帽子，因为呼吸不畅她的脸被憋得红扑扑的。

　　我一想Alice双眼通红的样子就心疼的不得了，不由得后悔起自己的行为来。

　　“但是你也不是错的太厉害。”像是回忆起往事一般，Z夫人伸手把我面前的饮料拿了过去一饮而尽，她露出苦笑，语气也苦涩不已，“至少你比我好多了。”忽的，她将话题一转，“想要看看我的记忆吗？”

　　还没等我做出回答她就把手搭在了我的手心上，Z夫人是个女巫，确切一点儿说她能够成为女巫还是托我的福呢，她另一只手与D小姐的手十指相扣，几乎是不受我自己的控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陌生的场景，伴随着Z夫人特有的柔软语调的解说，我很快便跟着画面转动起自己的思绪。

　　那是个战火弥漫的时代，英俊的男人在同Z夫人吻别过后踏上了去往战场前线的火车，男人的脸从车窗中探出，并随着火车的启动而渐行渐远最终缩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他，他在前线的生活如何？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也会在合眼休息的片刻时间里想念着我？”Z夫人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苦恼，“我每夜每夜的失眠，整个人神情涣散，还常常会走神弄伤自己，我一到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发狂的，所以我瞒着所有人踏上了去有他所在的战场的火车，在那儿成为了一名护士。”

　　天地间因为战火而灰扑扑的，大颗粒的尘埃在空气中浮动着，日光惨淡，面露倦色的男人眼中是掩不住的讶异，他惊讶的差点儿把手里的枪给扔了，但作为一名军人他很快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仅仅是拥抱了一下Z夫人，随后便跟着同伴一起奔赴上了前线，只留下了一抹几乎和尘土融为一体的背影，我甚至都感觉到了Z夫人落进黄土中的泪滴的形状。

　　“我想我真的是太任性了，不然他怎么会一连几天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呢，我每天都在为那些受伤的士兵们包扎，他们因为疼痛而发出哀嚎，每晚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基本上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他满身鲜血的样子，我甚至开始后悔，是否不应该来到前线，本以为躲在后部便可以幸免，谁想到……”

　　举着枪支的敌人像狂乱的野兽一般四处逃窜，枪鸣声络绎不绝，许多人就这么在面前失去了生命，他们的鲜血被黄土大地吸收，他们的呼吸缓慢地消失，他们的眼神逐渐地黯淡，人类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如同沙漠里的花朵一般短暂。

　　男人的胸膛紧紧地压在了身上覆盖住了视线，并渐渐变得冰凉，视线开始模糊，等到枪声平息，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周围已是满目疮痍，尸体、鲜血、带有腥味的空气，世界陡然之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为了救我，牺牲了。等我从现实中清醒，他早已冰冷僵硬，他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我连和他告别的时间都没有，泪水也没有办法挽救我的愚蠢，我的世界从那一刻开始崩溃，我抱着他哭了很久，久到我的眼睛看不见一点儿光，我痛恨这个残酷的世界，但我更加痛恨我自己，如果我不来前线，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也许他会在战争结束之后回来和我结婚，我们或许还会有孩子，甚至就这么携手到老直至平静地一起迎接死亡，可是一切都被我给毁了。”

　　Z夫人抽回手掩面而泣，之后的事儿我都知道，就是在那之后，我在街上遇到了形同行尸走肉的她，出于好奇我同她做了交易，用她的味觉作为代价，换取了成为女巫的能力，她透过D小姐的能力看到了她的恋人未来的样子，并选择在塔镇等待着他。

　　仔细算来，Z夫人差不多在这儿等了几十年了，如果是普通人类的话估计早就放弃了，她守着这个小店，为客人投递信件换取微薄的生活费，即便是失去了恋人，她仍是那么的坚强，如果换做是我……

　　如果Alice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跑出了店，冰冷的风一下子佣金身体里，我的思绪顿时清醒了不少，但是刚刚如世界末日来临眼前一黑的感觉仍让我有些心有余悸，我几乎不敢想象我失去她的样子，四年前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再让它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