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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父亲的指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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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况第一次脱离原始生命,从一个天然的动物向人类过度期间的第一个老师是李国兴,但李况可并不是白纸。
李国兴当老师那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学生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更像形状模糊的石头,不管从质地还是可塑性上都有千差万别,他只能在顺应其天赋的基础上才能做出正确雕琢,而且他还要忍受,并且乐于接受所有周围的人一起参与到创作中。
在创作的初期,其中一位共同的创造者就是李怡婷,她在李国兴教李况识字时不断提议:“为什么不把我们的密码一起交给他?”
“啊,你说那个,我要先看看,他是不是像你一样聪明,否则教了对他没有益处。”
李国兴总是如此回答,并摸摸李怡婷的脑袋,像在表示那里面装下的东西不是灌输的结果,而是对她智慧的嘉奖。
李况当时不能明白他们对话的真正含义,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一种内心的渴望,他从那些难以理解的密码里读出了一种将他排除在外的共谋,李况渴望加入到这场共谋中,于是更加努力的学习。
事实证明,李国兴和母亲张果给李况的天赋没有产生太过极端的变异,他很快向父亲证明了李怡婷提议的正确性。
尽管后来很多时候,李况回忆起来都觉得年少的自己,可能只是落入了他们设下的圈套,用那些隐晦的秘密诱惑他产生不可遏止的求知欲。
因为那些密码根本毫无用处,解开那些密语之后也不会形成任何共谋。
至少在李况看到陈念乔那些信件之前,他是这样笃定的。
李况从新回到座位上开始抚摸着那些密码,陈念乔则从他的表情里明白,他已经相信自己了,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敌意。
陈念乔于是也坐到李况身边,指着那些泛黄的纸片说:“我是最近整理父亲遗物时才找到这些的,原本还有信封,但是太厚重了我没有带过来。我在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非常惊讶,每一封信都寄到不同的地址,落款和寄出都不一样。而且,更奇怪的是,这些信的内容全是用密语写的,而且每封信都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
很多人以为成年人代表成熟,也代表性格发展的停滞,但实际上根本不是,李况认为不是。
因为自从遇到任毅,他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一块面目模糊的石头,如果换成以前,他会很快相信陈念乔,被陈念乔那深情的眼神打动,对他投入兄弟般的信任。
但是现在李况放慢了自己的情感。而那非常有效,他一下找出了许多问题,质问道:“既然你看不懂,你怎么就认为这是我父亲写?”
陈念乔发现确实看轻了李况,面有愧色摆手道:“好吧,被你发现了。其实那么多信里我还是有看得懂的,不过也是唯一一封能看懂的,上面有大伯的名字。”
李况翻遍了那些纸片也没有找到那封信,他看着陈念乔说:“能给我看看吗?”
陈念乔再次摆手,一脸无奈道:“抱歉,暂时不能。毕竟,你不信任我,首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些信上写了什么?”
李况心道果然,又仔细看了看手里零零落落的纸片,上面的文字和符号也是零零落落,内容很简短,与其说的信倒不如说更像不明所以的文字组块。
其中一些甚至整张纸就两三个字加上一个奇怪的落款,李况看到一张只在纸的最底部写着“和”、“花”,另外一张只在纸的最开头写着“仓”,而在所有纸的背面都画着落款。
那个落款在别人看来是完全不成文字的抽象符号,既像线条状的鸟,又像多足的虫。
但李况一眼就认出来,那既不是鸟也不是虫,而是茱萸纹,是李国兴的落款,是他名字的密语,那还是李怡婷告诉李况的。
父亲“李国兴”这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蕴含的故事,他之所以叫“国兴”和某些美好的祝愿其实没有太直接的关系,完全只是因为巧合。
因为李国兴出生的同天,隆博出土了一件千年前的彩锦护臂,上面有古文的“利疆”字样,于是这个译文的“国兴”也就成了李国兴的出生含义,而上面的茱萸纹也被李国兴简化变形做成了落款。
李国兴总是很谨慎地使用这个落款,仿佛那是他灵魂的一部分,所以连带着李况也很珍视那些符文。
一看到那落款,李况就确定了李国兴和陈吴的交情确实不浅,至于是不是真像陈念乔说的那样,他还有所保留,于是并不直接解释信的内容,只说:“我只知道,这个落款是我父亲的名字。其他的,我看不懂。大概他们根本不想让人看懂,所以才这样写,所以就当是纪念吧。我帮不了你什么。”
李况把信交还到陈念乔手里,表示出对解谜的放弃,他也不打算再和陈念乔深交下去,再次起身要走。
陈念乔却明显不死心,大声对李况问道:“你不好奇吗?关于我和我父亲。”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况没有回头,只冷冷说:“我母亲告诫过我,不要太放纵自己的好奇心。”
说完丢下愣在原地的陈念乔离开了。
李况急着离开,倒不是因为真的讨厌陈念乔,甚至来说,陈念乔说得很对,对于他和陈吴,李况充满了好奇,也正因如此,他才只能拿出母亲的权威来约束自己。
李况骗了陈念乔,他读懂了那些密语,他从来没有想到,李国兴会以这种方式对他说话,或者说是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下达指令,要他远离一切,尤其远离和任家有关的一切。
那些信,写着李况和李怡婷名字的密语,让李况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司格红,尤其是离开任毅。
李况一回到办公室就拿出辞呈,但他没有去找任毅,李况一点也不想见到任毅,他害怕见到面又会动摇自己的决心,于是选择把辞呈交到柔戈手里。
柔戈却对李况露出一个亲切而冷漠的笑容说:“我可没有权利决定你的去留,你还记得你在员峤上是和谁签的约吗?你应该直接去找任总,你难道还没搞清楚,你直接对他负责。虽然你身份在公司,可只是任总的人。”
李况很懊恼,他早就该想到,如果陈念乔不可信,那柔戈当然更不可信。
柔戈看出了李况对她的不满,也很乐见李况这样,她站起身把辞呈摆到李况眼前说:“任总一直在办公室等你,你自己带着这个去找他吧。”
李况几乎是恶狠狠地拿回辞呈,他现在才从所谓普通员工的幻觉里醒悟过来,接下柔戈的挑衅往23楼去。
就像柔戈说的,任毅果然一直在那里,李况才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李况再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发现他和任毅之间有一道鸿沟,那是李况自己画的,他要阻止自己走过去,现在那鸿沟更宽了。
任毅看着李况放在他桌上的辞呈,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也没有惊讶,只说:“你能不能呆满这周再离开,毕竟,我要想想找谁来代替,毕竟这个职位很重要。”
任毅的声音里藏着一大片空白,李况真怕自己会忽然反悔,只好僵硬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李况才走出办公室,正和林永擦肩而过。
林永看着门关上才对任毅说:“你真的要这么做?”
李况走后,任毅连眼神也变得空白,他知道他和李况之间有一种天然的不平等,那不是什么灵魂相关的问题。
有人总是想尽办法否认那种不平等,无视它,或者宣称那是伪命题,是不存在的,是一种语言上的欺骗。
他们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消灭它,任毅觉得这种行为实际上从反面证明了它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不存在的东西何来消灭一说。
任毅不准备和那些人一样,他认为这样没有意义,他要用另外一种方式,他想把李况真的拉进自己,但同时,他也要冒险走进李况,当然那实际上没有分别。
因为任毅知道,他无法既然人靠近,同时又远离。
他没有望向林永,回应他的担心,只说:“非这样不可。”
一周很快就过完了,期间李况一直精神紧绷,时刻注意不和任何相关人士发生交流,其中当然也有不断想与他碰面的陈念乔。
李况决心,时间一到,不管任毅采取什么行动,他都要离开。
不止是离开司格红,还要离开隆博。
这几天里,李况打包好了一切,对母亲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也说服她跟着一起离开。
他准备先去边境,再想办法去一个免签的小国。
当一周的最后一天终于到来的时候,李况才想起他在隆博最后的牵挂,那决定还是要与安文轩和窦徵再见一面。
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已经来到地铁站了,他拨通了安文轩的电话,他们很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都安排妥当,李况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同时还伴随着从未有的虚幻感,他看着熟悉的地铁,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有要抛弃从前所有人生的时刻。
一直到车辆到站的提示,李况才从恍惚中脱离,可就在他准备永远踏入虚幻中时,一个人把他拉了回来。
李况猛回头,发现拉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任毅。
而按照约定时间到烧烤摊的安文轩和窦徵,几乎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到李况。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在看守所的审讯室与满身血迹的李况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