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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疑是玉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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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何时旦,从昏到晓星辰黯。
男儿有命心如铁,仗剑惊散楼头雪。
夜辰地伫立在微冷的秋夜里,茫茫夜色消融在他青色的衣衫中。
他静静地感受着,至少有八个人在紧密地关注着他。王鉴霖可能会在七天后要他的命,这是武王对被冒犯的尊严而会做的惩治;这也是武王的自信,笃定夜辰没有办法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夜辰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原以为唐苏和程风宇才是一大麻烦,谁成想竟是自己惹了事。还是控制力太差了,一想起自己曾动过杀光全场人的念头,夜辰就不由自主地冒冷汗——那样的后果是难以预测的。
他想活着,两生两世,他只想不被威胁、精神正常地活着。生存本是人类最基本的需求,在他这里是现阶段的最高理想。
而百里罡,那个精通刀道的年轻人,尽管是他出手在先,夜辰心内仍有些愧疚。若是他能够控制住自己,根本不会发生惨事。
夜辰的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正明峰前坡平缓,一览无余,不是逃命的最佳去处;正明峰后面悬崖峭壁,重岩叠嶂,树木丛生,但是若要前往必会经过王鉴霖的住所——正在正明峰顶;明日黎明众多青年武者进塔修炼,若去闯风雷塔或许能让人投鼠忌器,但在武王的眼中,尽管这些年轻武者很优秀,又和蝼蚁有多大区别?
武王与武尊之间有天堑。世家底蕴丰厚,不缺武尊,但武王往往难得一见;最强的中原四大世家,六十岁以上的武尊者不少,然而每一家也有那么一两个不知生死的老祖宗常年闭关,希望从武王冲击到武帝。若是武王很多,那些个老祖宗又怎能安心去闭关呢?
以夜辰的资质,十五岁成武尊,十六岁武尊八品,虽然因为心魔的缘故,七年间尺寸未进,但进阶武王之难也可见一斑。
在夜辰沉思之际,程风宇看着手中的信笺,心中泛起了波澜,开满了桃花,神马了浮云,荡漾了遐思。
只见纸笺上写着娟秀的若水小楷:
“月下流霞桥,星河耿耿天。
拂花光影动,疑是玉人来。”
字迹清逸秀丽,灵和自然。
信笺是唐苏遣人给他送来的。
程风宇抬头看见了夜辰在夜色中的身影。
他本想避开夜辰,不再麻烦他,却习惯性地走到夜辰身边,兴冲冲地将信笺递给夜辰,道:“看,这是唐苏给我的。这就是你说的约会吧。”
夜辰看到程风宇的到来,有些诧异,待看清信笺上的内容时,又觉得有些头痛了。这是怎么了,夜辰想,是我已经开始不正常了还是这个世界太混乱了?他觉得,唐苏将程风宇约出来,然后发生某种事情的可能性比将程风宇几剑砍死的概率要小得多。
夜辰头痛地看着兴冲冲的程风宇,头变得更痛了。夜辰问道:“那你不会进风雷塔了吗?”
程风宇道:“不急不急,反正我近段时间不会突破了,而且我以前也进过风雷塔。”
夜辰揉了揉头,心道,你已经决定好了,还问我干什么?于是道:“女孩子脸皮儿薄,约你出来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程风宇笑道:“我现在就去流霞桥。”
夜辰看着沉沉的夜色,道:“现在?”
程风宇无奈道:“这又是月下又是星河的,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去迟了就不好了。要是能清清楚楚地写明‘辰时三刻,不见不散’的多好。女人就是麻烦,写都写了,偏偏要含糊其辞。”说罢,急急忙忙离去了。
夜辰微微皱眉。
都说“天道之瑰,天水萧瑥”,为什么今天萧瑥竟然都没有上场?
明明以后有的是机会,唐苏却偏偏要将程风宇在明早清晨约出?
萧瑥不上场,萧瑥不会进风雷塔。
唐苏上场,唐苏会进风雷塔。
唐苏不想让程风宇进风雷塔。
夜辰微怔,这风雷塔究竟是祸是福,会不会激起风雷?
突然一人临近,打断了夜辰的思绪。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夜辰认得此人,正是白天里在王鉴霖身边的人,因而警醒,不知他来有什么事。
中年男子道:“先生有请夜公子前去一叙。”
夜辰微诧:“正明先生?”
中年男子点头道:“正是。”
夜辰心内有些不安,一股若有若无的神识扫过他,让他感受到了威压,毫无疑问,那是王鉴霖的神识。夜辰淡然道:“请。”
黯淡的星光洒落人间,消瘦的月光照耀着峰顶积雪,呈现出圣洁的光彩。树叶婆娑,夜深人静。
他与中年男子一边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边考虑着击杀此人、夺路而逃的概率。可惜在武王的眼皮子底下杀人,难度太大。中年男子走的路很隐蔽,一路上竟未遇到什么人。
正明先生王鉴霖有着文人墨客的情怀,所住的地方古朴而精巧。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一丛丛浓淡深浅皆相宜的野菊在院落中绽放,清静优雅。经过小巧玲玲的回廊后,就是王鉴霖待客的地方。
回廊有窗,正通峰后。
在踏上回廊之时,中年男子不可察觉地松了口气,也随之放松了警惕。
夜辰眸色微凝,猛然间,转身,出剑,收回,推窗,跃起,这五个动作连贯,若行云流水。然而,他的身体突然硬生生地顿住,仿佛嵌在窗户里,成了框里的画。
窗外,两个人相对站立,一人手持一把剑,插在了另一人的胸口,剑尖从背后透了出来,滴着殷红的滚烫的鲜血。
唐苏向后倒下,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目光里染上了冷冻的绝望。夜辰从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唐苏的瞳孔放大,目光涣散,已经失去了生机。
夜辰的血液渐冷,想动却动不了。
持剑的人是程风宇,倒下的人是唐苏。
程风宇平静地收回了手中的利剑,轻轻吹落了剑上的血滴,不见往日的嬉笑。
夜辰漠然地看着程风宇,仿佛以前从没有见过他一般。但没等夜辰发问,程风宇就先回答了。
程风宇道:“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了,不是吗?我若不杀她,只能身败名裂。你很想我和我的家族遭到厌弃吗?”
夜辰皱了皱眉,道:“是你不听。”
程风宇冷笑道:“若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又如何能陷入沼泽之中。夜辰,不要装成很关心这个女子的样子,你本就是一个冷漠自私的人,为了自己不暴露,就算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也不会开口提醒,又如何会在乎她的死活?
程风宇的声音充满了讽刺:“你本来的打算是让她杀了我,是不是?想让我成为她练功的物品?对不起,我只好先把她给杀了。”
夜辰平静地说:“程风宇,我能成就你,也能毁了你。”
程风宇愤怒地道:“夜辰,我曾经救了你,要不是我让你能够喘口气,你现在仍在无边血海中挣扎残喘。我杀了她,你呢,你想为她报仇吗?是杀了我,还是废了我?你要怎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
夜辰默然无语。他对唐苏心有愧疚,因此不能放过杀她之人。程风宇对他有恩,尽管他已经回报了大半,也无法因为他人的死活而对程风宇刀剑相向。
程风宇冷笑道:“要杀我,尽快动手吧,否则我若活着回去,必然会将你的身份广告天下,让你尝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滋味。”
夜辰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举起了手中的剑。他苦笑了一声,心道程风宇说的不错,我果然是既冷漠又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