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了》荔月

1、花事递嬗花事换

　　转眼间已到初秋，树木虽不至完全枯黄飘零，也已显出几分生长的疲态。宋缕早已听说学校东园的紫薇开正好，莲步轻移地往东园走去。
　　东园的紫薇树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已成了一处小小的景致。靠着体育馆，迎着操场的大门，只要是对生活稍微加以注意的人，就不能不看见这一丛端端丽丽的紫薇花。花事递嬗花事换，秋花也有春花俏。都说紫色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如果你想穿一件藕紫色的缎子旗袍加一件白色描花小开衫，那需要足够的秀气与妍丽。那小开衫虽然略小了一些，好像穿了有一些年头，但所幸宋缕身材纤秀，清清秀秀往树下一站，细挑个儿，肤色白净，身上的藕紫色衬得脸庞更纤柔了。
　　宋缕一开始抱着赏花的心情，到分针转过一圈以后渐渐有些厌倦起来。现在正值饭点，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独不见她等的那位大小姐。再过一个月就是宋缕所在学院一年一度的“文苑风华”文艺晚会。宋缕是苏州人，会唱昆曲，班上提议她代表本班出一个节目。呼声很高，宋缕推脱不来，只好应允。本来大学里的这些活动宋缕是很少有兴致参加的，无奈大家都怀有此种想法，能推就推，想来宋缕还是被“民选”出的，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在档案特长一栏填上昆曲。
　　宋缕家门前不到一千米就是昆曲曲社，她的母亲是昆曲爱好者，一得闲就在家或是曲社听戏。耳濡目染，渐渐地她也对昆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人说，女孩子喜欢昆曲，气质就跟其他人不一样了，多了一份清丽。世界浮华，我固清柔，看宋缕成了这样一个标致的姑娘，这话说得确有些道理。母亲常说，小时候当摇篮曲唱给你听，想不到在你心里生了根，这也是缘分。就这样，宋缕和妹妹从初中开始就被送到曲社学习唱腔与身段。别人家的孩子在上补习班，她和妹妹两个在跟着老师咿咿呀呀学唱戏，宋缕是庆幸的。
　　但是她的妹妹——宋纫，就是宋缕在等的这位大小姐，男孩脾气，有着完全不似母亲与姐姐的大大咧咧，也同宋缕一道，被送到了曲社。宋纫对只要是能逃脱上补习班厄运的事向来是求之不得的，这边姐姐在为唱腔和身段苦练，那边她皱着眉头偷懒。这次叫她来和自己排戏，宋缕也只能是“出此下策”了。
　　天色渐暗，宋纫才向宋缕跑来，喘着大气。宋纫成绩没有姐姐好，只念了专科，虽然比姐姐小了两岁，到底都算是在同一个城市就了学。宋缕笑嘻嘻地拉起妹妹的手，对她说要找她排戏。宋纫一下子成了苦瓜脸，嘟哝道：“我哪演得了情种杜丽娘啊？！”
　　宋纫不爱叫姐姐，她觉得两个人年纪相仿，叫姐姐就好像把宋缕叫老了，把两人叫远了。
　　宋缕嘴角一抽冷笑道：“你当然演不了杜丽娘，你演杜丽娘的丫环春香。”
　　宋纫听了嘿嘿一笑，“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当下手挽着手去东区食堂吃饭了，宋纫这天穿的是一件杂绿色和尚领薄毛衣，暗绿色格子仿呢长裤，卷起裤脚成了九分，黑色小皮鞋擦得锃亮，活像一个报童。和姐姐走在一起，各有味道，很不同的。
　　身后紫薇树上的紫薇花一团团仿佛流泻的瀑布，赤色的、白色的、紫色的花都暗在了天色中。

　　宋缕最心爱的昆曲名家是单美人单雯。她像《牡丹亭》中走出来的杜丽娘，看她莲步轻挪，看她眼波流转，低唱道：“逍遥,怎划尽助愁芳草,甚法儿点独心苗!真情强笑为谁娇泪花儿打迸着梦魂飘。”
　　一字字如杜鹃泣血，滴在听者心头。
　　春梦暗随三月景，晓寒瘦减一分花。
　　宋缕心里的杜丽娘就是单雯演绎的那样吧，才貌端妍，气若幽兰。但是，让她忧虑的是怎么能模仿到那样的境界。单雯音域广，唱腔水音重，加上她用嗓方式特别，宋缕学昆曲虽然时间不短，但毕竟是个半吊子，加上很久没练习 ，实在不适合学其用嗓的方式。
　　周六的下午宋缕照旧在体育馆的舞蹈室练习。刚开嗓没多久，宋纫就来了，咋咋呼呼的。
　　“宋缕，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沈炉，我的摄影老师。”宋缕抬起头打量来人。沈炉个子不很拔高，但是因着瘦削看起来也好像添了几公分的高度。最令人印象深的是他的鼻子，他的五官好像没有什么突出的，就数这一个鼻子最峻拔，显出些阴郁的气质。沈炉扬了扬手上的相机，算跟她打了招呼。
　　宋纫之前就跟她提过沈炉，她迷上摄影，沈炉当时正好被他的老同学请去给摄影协会的新生上扫盲课。宋纫看他摆弄相机视若珍宝，课后上前搭讪，一来二去混熟了，有时挑好天气请沈炉给她拍照，他也欣然应允。这天就是摄影课结束，宋纫拖着沈炉来，希望沈炉能在正式表演那天给台上的姐妹两人拍照。
　　沈炉对宋纫的印象一直是小疯子，今天见到宋缕温温柔柔，倒是心生疑惑，这一家怎么会养出这样性格迥然的两个女儿。不过也是各有各美，说不上哪个比哪个差。
　　两个人练了一下午，沈炉就这么坐在旁边，没有过多的言语。宋纫唱的小春香多半是在小姐唱时深情凝视她，表现出内心的心疼与担忧，因此，她显得一点儿也不拘束，处在很放松的状态。一开始宋缕却因为沈炉在场而放不开，渐渐的，余光瞥见他只是一味地低头把玩他的相机，也就全心全意投入了起来。
　　饭点，三人一齐走出舞蹈室，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宋缕穿上了墨绿色羊绒娃娃领小开衫，但还是感到凉意袭来。因为沈炉在，宋缕提议到离学校不远的一家西餐馆去吃饭，算尽地主之谊。大概二十分钟的脚程，宋纫照旧和宋缕手挽着手，一路吱吱喳喳像只快乐的小白兔。出了学校就是一条梧桐街，跟这座城市一样安静的一条街道。当初宋缕选择这里正是因为它的气质，包容、静谧。历史变迁中改头换面的历史名城们，总是选择抛除最美轮美奂的建筑来获得新生，可它不是，它的建筑，牢牢扎根在每一寸土地中，成为一个个坐标，成为一道道让人心生归属感的标志。它在生长：虽然古老是它的形容词，但它从未被人遗忘。
　　宋缕看着夕阳，垂挂在晚霞如织的天空一角，红彤彤的，像，宋纫此刻的脸。她的妹妹已经松开她的手，拿着沈炉的相机研究起来。今天宋纫穿了母亲在她18岁生日送的酒红色小立领束腰长裙，脚上一双驼色高跟，如画里走出的纤纤美人，与往日她率性的穿衣风格很不一样。沈炉可能也觉得三个人这样走着未免过于寂寂，他看路两旁梧桐成荫，在夕照下树叶金黄，漏出斑驳的光点，眼前的一对姐妹花又是那样明艳，心中不禁为脑海中的构图一动。宋纫心里连连庆幸出发前打扮了一番，才不会像个假小子拍出干瘪的照片。两人靠着一棵梧桐站定，宋纫胳膊撞撞她，让她微笑。宋缕对拍照这件事总是显得反应有些迟钝，她还没回过神来，那边沈炉已经按下快门，镜头中宋纫裙摆飞扬，笑容璀璨，浓密的黑发盘在脑后，露出丰盈的额头。宋缕回过头来看她，留给镜头一个侧面，有种茕茕的落寞。

作者有话说

　　故事还未成型，希望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在里面而不是单纯的白甜文。嘻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