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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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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梦可能有些恐怖。梦的一开始,他走在一条竹林里的小径上,他顺着这条路一直深入竹林,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个竹屋。这个竹屋是一个茶馆,两层高,一楼有人喝茶打牌,二楼是住宿。他和他的妈妈,两个人住在二楼的一个客房里。就像所有的旅馆一样,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窗帘,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白色的。他们在这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程虞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很亮了。但是他没有见到和他一起的妈妈,他在房间里四处找了找,也没有找到妈妈的身影。他的心里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总觉得妈妈做了什么事,他坐在床上,不敢下地了。不过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好奇,走下床揭开了地上的一块地板,里面赫然放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程虞虽然害怕,但还是把地板盖回去,继续回到床上等着妈妈回来。他从打开的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一辆沾满尘土的摩托车停在下面。一看到这辆摩托车,他就能从这种恐惧中解脱了。
虽然看过《梦的解析》,可我永远也成不了弗洛伊德,我没有办法帮他进行分析,这让我感到抱歉,不过程虞并不在意。
“我跟你讲这些又不是让你为我治疗的,还有,我也不需要治疗,一开始我的确没办法控制,可是后来我很享受第二世界的出现。”
他说的第二世界,是在他大概十岁时开始出现的。从那个时候起,程虞发现自己在梦里已经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每天他做的梦都会有一个完整的背景安排,剧情很丰富,有时候他是一个占星师的徒弟,以观察天象为职;有时候他会跟着去世的亲人去到地狱世界,见证一个他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全新的地狱;有时候他会养一个人头,带着这个人头去约会、逛街,甚至抱着它睡觉。每一场梦都是一出戏啊。我真的有点恨自己没掏出录音笔,这是多好的素材。
再到后来,今天晚上时长不足没有做完的梦,只要他觉得有趣的,第二天晚上还能接着梦下去,剧情连贯,一点也不脱节。
“这种情况很有趣,我说的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的感觉,没有体验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庄周梦蝶是这样一个情景,他醒来后会怀疑自己到底是那只蝴蝶还是是自己这个人,就是这种感觉,梦里的那个我已经完全是另一个陌生人了。”
我是一个连梦都太少做的人,说句实话,我的确不太明白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完他的第二世界的发展历程,我开始询问有关他的第一世界,也就是现实世界里的事。
他跟我讲了他家乡的那座天主教堂(所以他们扒出来的Zark的那座天主教堂是这个吧!),讲他幼年时寄宿亲戚家遭遇的、看到的家暴。在那个家属院里,家暴几乎成了一种风气,他见过的最惨烈的一次是楼上的那户,某个深夜两口子吵到动刀子,妻子在阳台上忍无可忍地砍了丈夫一刀,那把带血的菜刀和丈夫的手一起飞落到楼下,恰好落在被楼上的动静惊动的跟着家里人一起出来的程虞面前。
他接着又讲了楼上那家人的小女孩和他约定自杀的事,他说那是他唯一的朋友,可是他却抛弃了那个女孩,怯懦地逃避了两个人的约定。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闪烁。我以为他是内疚,小心翼翼地问他:“她后来,死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这种事也会不记得?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可是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能不信。其实我有点怀疑,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也只是他做的一个梦而已,他那时候那么小,很有可能根本分不清梦和现实的区别。
“嗯,好吧,那你接着说。”
接下来程虞和我讲到他的小学,他的小学简直就是一部自杀史,从三年级开始,每一年他都在搜集必须去死的理由,然后尝试一次自杀,他想了各种各样的办法,不过最终被执行的只有割腕这一种,就这一种办法,他尝试了三次,也就是三年,他选择这种方法的理由是,他想亲自看着自己是怎么死去的。不过每一次他都没能痛快地死掉。
我真的,服了。一个小学生,怎么会每天都在琢磨怎么去死?
不过这段历史到了初中终于被他终结掉了,让他放弃自杀的,是史铁生在《我与地坛》里的那句话,死是一场终将到来的盛宴,不必急于求成。于是他决定把命交给上帝,自己安心等待这场盛宴就好。
可是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他的记忆似乎有一些断章。从他上了高中开始,有很多事就开始变得模糊。他记不清他哪段时期到底干了什么,由于性格孤僻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人能为他的记忆当个时间坐标。一直到他大学毕业独自来到本市开了这家书店,高中到大学的这七年,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觉得这段时间里一定隐藏着什么被他遗忘的东西,可他自己倒不以为然,说他多半都是在机械地上课、放空、看书之类的。
这段时间,肯定是和Zark有关的,他竟然记不起来了。难怪Zark那么憋屈,想到他在个演时说的那段话,我简直都为他感到难过,这正主可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不过谁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真的是什么美好的记忆,谁会舍得忘得这么彻底。既然如此,他忘了也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