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的人》影度寒江

51、第 51 章

　　程易禾接到电话后，不到十分钟就赶了过来，冲进房间的时候，与颜堇先打了个照面。

　　程易禾愕然道：“颜总？”

　　颜堇同样也很惊讶，“程律师？”

　　两人对望了几秒钟，程易禾道，“稍后再聊吧。”

　　颜堇指了指室内的方向，程易禾走到门口，见程林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忙大步走了过去，半跪在程林身边抱住他，“发生什么事了？”

　　程林之前一直默默的掉着眼泪，见到程易禾，那些埋葬在记忆深处的阴霾与不堪，仿佛也瞬间远去，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有人......有人把我拖进楼梯间......”

　　程林说得太急，被口水呛了一下，咳的说不出话，程易禾也已经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柔声道：“没事的，不怕了，我去把他打死，好不好？”

　　“不好，我不要你坐牢。”程林更害怕了，紧紧抓着程易禾的手臂，细白的手指甚至都陷进了程易禾的肌肉里。

　　程易禾更紧的将程林揉进怀里，道：“好，那就不打了，你也别哭了。”

　　程林又缓了会儿，才抽抽噎噎的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我有点不想上班了，怎么办？”

　　“不上就不上，没什么大不了的。”程易禾伸手替程林擦着眼泪，低声安慰了好久，程林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颜堇很自责，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乱七八糟的人过来。”

　　程易禾扶着程林从地上站了起来，对他的道歉也并没什么鲜明的态度，淡淡的说：“我先带他回去了。”

　　颜堇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程易禾想横抱起程林，程林低声说：“我想自己走。”

　　程易禾便紧紧的将程林抱在怀里，他的大手握住程林单薄的肩膀，颜堇便也看到了程易禾手上与程林款式相同的素圈，颜堇道：“你当初不愿意接受.......”

　　程易禾忽然警告般的深深看了颜堇一眼，颜堇转而说：“不愿意再回来挺可惜的。”

　　程易禾道：“谢颜总抬爱，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告辞。”

　　颜堇没什么意义的点了点头，望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了目光。

　　程林受到了惊吓，直到回了家，也是一副呆愣的模样，什么反应都要慢上半拍，程易禾便把程林以前吃过的舒缓精神紧张的药掺在了果汁里喂给他吃，吃过药后，程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而另一边，颜堇回到了颜氏总部的办公室，处理完了工作，紧接着又会见了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助理才将程林的资料交到了颜堇手上。

　　颜堇坐在办公桌后面，等助理关门离开，他才翻开了那不算厚的一沓纸，他翻的不快也不慢，每个字也都看的仔仔细细，但是到最后的时候，颜堇薄唇紧抿，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紧接着将手中的资料狠狠摔在了办公桌上！

　　颜堇很久没有这么生气了，他扯松了自己的领带，大口呼吸了数次，然后用座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森冷道：“今天从玉堇山庄送到医院的那个人，以后都不用出院了。”

　　刚放下电话，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了，一个清越好听的男声轻佻的说：“哟，颜大总裁发哪门子脾气呢？”

　　颜堇眼眸如刀，冷冷的盯着面前不请自来的人。

　　如果是别人见了颜堇这个模样，只怕早吓得噤若寒蝉，而面前这个面若桃花的男人反而优雅的走上前，熟稔的坐在了颜堇的宽大的办公桌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笑吟吟的望着颜堇，道：“我的好哥哥真是多情种子，为一个才见了几面的小美人就要把人给活活弄死。”

　　“颜玉。”颜堇的声音充满了严厉。

　　颜玉一愣，顿时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脸上轻挑的笑容，“怎么？”

　　颜堇就这样冷漠而又带着某种淡淡的警告看着颜玉，顿了许久，才道：“你知道我的，小玉儿一直是我的底线，别试图惹我，你也一样。”

　　颜玉委屈的撅了噘嘴，绕过办公桌，跨坐在了颜堇的大腿上，细白的手指拉扯着颜堇的领带，说：“就是开个玩笑，你就这样凶我，而且DNA什么的都还没验呢，你就这么确定？”

　　颜堇紧绷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不用验我也知道，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冥冥中感应到了，他就是我真正的小玉。”

　　颜玉闷闷的嗯了一声。

　　颜堇察觉到了颜玉有些低落的情绪，轻抚着他柔嫩的脸颊，道：“他回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你还是你。”

　　颜玉黯然道：“可你就会喜欢他更多。”

　　颜堇强调：“是一样喜欢。”

　　颜玉还是不满，道：“看吧，他轻轻松松就让你这么喜欢他，可我呢？我喜欢你这么久，你才喜欢我多久？”

　　颜堇玩味的看了颜玉片刻，他知道颜玉是故意将对家人的喜欢和对爱人的喜欢混为一谈，好在他面前装可怜博同情，不过他并不准备哄他，挑眉问：“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应该去搞自己的亲弟弟？”

　　颜玉立刻炸毛：“我没有这个意思！”

　　颜堇煞有介事的说：“我看有。”

　　颜玉大叫：“我就是想让你说句更喜欢我会死啊！”

　　颜堇笑了笑，“那你应该直说，不要和我拐弯抹角。”

　　颜玉惊喜的问：“我直说你就会说给我听？”

　　颜堇很认真的思考了几秒，答：“不会。”

　　颜玉被气得七窍生烟，阵亡。

　　次日，程林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了过来，不过不是被饿醒的，而是被肚子里那若有似无的疼痛给闹醒的。

　　程易禾害怕程林独自在家情绪不好，也没有去园子里，留在家里看着他。

　　程林躺在被窝里翻滚了数次，觉得肚子有点像是饿疼的，才对坐在床边看书的程易禾说：“哥，想吃饭。”

　　程易禾伸手摸了摸程林的脸颊，“想吃什么？”

　　“随便吧。”程林烦躁的又翻身背对着程易禾。

　　以前精神状态不好的时候，程林胃口也会不大好，程易禾就煮了白粥，配了几样爽口的小菜，端过来给程林的时候，程林看了看，还是没胃口，推开了程易禾想喂他的手，“不想吃。”

　　程易禾好脾气的说：“那想吃什么，我再去做。”

　　程林恹恹的说：“什么都不想吃。”

　　程易禾劝道：“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你昨晚就没吃饭。”

　　程林叹了口气，还是就着程易禾的手喝了一口，可温热的粥刚滑进食道，胃部就是一阵剧烈的抽搐，紧接着反上来一股强烈的呕吐的欲望，程林忙推开程易禾，趴在床边吐起来。

　　程易禾也吓了一跳，忙放下粥碗，拍着程林的背帮他顺气，可程林干呕了几声，也并没吐出什么东西。

　　而程林整个人却像被抽空了力气，虚软又无力的趴在床上，看起来异常的可怜。

　　程易禾摸了摸他的额头，“去看看医生吧，怎么突然这样？”

　　程林无力的摇了摇头，翻身扯过被子盖在了身上，“想睡觉，别和我说话。”

　　程易禾担心是昨晚吃的药的缘故，赶紧又去翻开药盒将说明书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药也没有过期，而且不良反应也不是呕吐，程易禾也迷茫了。

　　晚上程林醒过来的时候，程易禾好声好气的哄了好久，程林也不去医院，又好说歹说，才吃了半碗粥。

　　到了第二天，程林的食欲倒是好了过来，程易禾也就不强迫他去医院，然而过了几天，程易禾发现程林变得特别爱睡觉，可以说除了吃就是睡。

　　按说照这样发展，养肉是很轻松的事，可程林却显而易见的瘦了下来，程易禾简直担心的不行。

　　程易禾又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说，程林听着听着就又歪在他身上睡着了，程易禾狠心将人摇醒，“一定要去医院！”

　　程林像只小猫似的窝在程易禾怀里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朦朦胧胧，也不知道听见了没，过了会儿又软软的搂着程易禾的脖子。

　　程易禾简直要被萌死了，也软了语调，“乖，好不好？”

　　程林这才抬眸看着程易禾，说：“哥，不然，你先去买一支验孕棒吧？”

　　程易禾不解，“买那个做什么？”

　　程林嗔怪的瞪了他一眼，见程易禾还是一副不开窍的模样，才说：“我觉得像怀孕了。”

　　这仿佛一颗原子弹在脑海无声的爆开，那一瞬间程易禾就很懵，甚至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程林伸出指尖戳了戳程易禾的胸口，“你听见我说了没，快去吧。”

　　程易禾猛得攥紧了程林的手指，“你……你……我……我……”

　　“嗯？”程林不懂他想表达什么。

　　程易禾紧接着立刻起身走向门口，又大步走回来，像宣誓似的大声说：“我马上去！”

　　半小时后，两人一起蹲在厕所，看着地板上的验孕棒，上面有鲜明的两道杠。

　　程林虽然有些猜测，却并不是真的很确定，此刻确认下来终于放了心：“我就说嘛，我有那种隐约的预感的。”

　　一转头，却见程易禾满头虚汗，双眸死死盯着地上的验孕棒，不似惊喜，倒更像是惊恐！

　　程林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哥，你不喜欢吗？”

　　程易禾的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然后声音发紧的说：“我……我之前在你喝的果汁里放过药，怎、怎么办？”

　　程林听了后，反而安慰的抱了抱程易禾，问：“你放过几次啊？药里写着孕妇禁用吗？”

　　“我没注意。”程易禾此刻甚至记不起说明书里都写了些什么字，满脑子都是他愚蠢的行为可能伤及程林肚子里的宝宝，简直恨不得时间倒流，打死那个自作主张的自己。

　　两人又赶紧回到客厅翻找起药品说明书，兵荒马乱之后，终于在垃圾篓里翻了出来，展开皱巴巴的纸一看，只见禁用说明那一栏里明晃晃的写着：孕妇禁用。

　　两人头靠的极近，都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不过最先冷静下来的反而是程林，他勾着程易禾的脖子晃了晃，“哥，你别紧张嘛，你放过几次药啊？”

　　“一……一回。”程易禾几乎崩溃的答。

　　程林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伸手到程易禾胸前上上下下的抚摸着帮他顺气，“没事啦，没事啦，根本不用紧张的，才一回，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

　　程易禾仍旧懊恼、紧张的不行，“可我还是放不下心，宝贝，我求求你了，去医院检查检查，好不好？”

　　程林不喜欢去医院，就是不想让别人以为他是怪物，可看程易禾如此自责，便答应了他。而程林也比较幸运，他乔装打扮了一番，倒没有被认出来。最后得到了“母子健康”的检查报告，程易禾高高挂起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颜堇时刻关注程林的动向，自是第一时间知道了程林去医院的事，而他安排的人办事也很得力，从医院弄到了程林的血样，颜堇当天就将自己和程林的血样送去了检测，当晚就拿到了检测报告，两人亲权关系大于99.99%，虽然心里早已认定，可是看到科学检测的结果，仍旧让颜堇一阵激动。

　　甚至即刻就想去找程林，被颜玉给拦了下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要去也是明早吧？”

　　颜堇一看表，十点一刻，确实是休息的时间，只好作罢。

　　经历了前一天坐过山车似的起伏的心情，精神高度紧张的程易禾，次日多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才起床。

　　而程林照样还睡得像小猪一样，脸蛋红润润的。程易禾不敢吵醒他，轻手轻脚的起床，刚关上卧室的门，便听见一串“笃笃笃”有规律的敲门声。

　　程易禾心里还奇怪，这么早谁会过来，然而一打开门，站着的人却很出乎他的意料。

　　是颜堇和颜玉。

　　因为对颜玉有不怎么好的回忆，即便颜堇在，程易禾也没有给好脸色，冷冰冰的问：“什么事？”

　　颜玉也没想到会见到程易禾，怔了一下之后，甜甜的笑道：“程律师，好久不见呀。”

　　颜堇急着来见程林，这才想到忘了警告颜玉，不要招惹程易禾。

　　颜堇抢上前一步抵住了程易禾要关上的门，道：“程律师，这次来拜访实在冒昧了，但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程易禾不为所动，“别想骗我。”

　　颜堇这时警告的对颜玉低喝一声：“颜玉！”

　　颜玉立刻也凑上前对程易禾解释：“程律师，不要误会了，我以后不追你了，我现在跟我哥在一起了，你千万放心。”

　　程易禾将信将疑，挡门的力度就松懈了下来，颜玉脸皮一向厚，立刻从缝隙里挤进了门，程易禾再挡着也没什么意义，索性也放了颜堇进来，抱臂问他们：“到底什么事？”

　　颜堇道：“是关于程林的，我需要和他面谈。”

　　程易禾意外的挑了挑眉，沉默了几秒钟，才将颜堇和颜玉请到了客厅，说：“程林在睡，我去叫他。”

　　颜堇忙阻止：“不用，等他睡醒吧，别吵他。”

　　程易禾便先陪两人坐着说话，因为是旧识，倒也不至于冷场，而眼看过了一个多小时了，程林还没起床的意思，程易禾也觉得让客人这样等太失礼，便对颜堇道：“我进去看看他。”

　　程林正卷着被子睡得香甜，程易禾推门进去坐在床边，捏了捏程林白嫩的脸蛋，“起床吧，颜总来了，有事找你。”

　　程林眼睛掀开一条缝看了看程易禾，然后又紧紧闭上，“少骗我。”

　　程易禾一手撑在程林身侧，俯身在他耳边说，“没骗你，人来了快一个小时了，就在客厅坐着。”

　　程林迷糊了会儿，忽然睁开眼睛瞪着程易禾，“真的？”

　　程易禾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

　　程林立刻翻身起床，程易禾忙扶住他，“不急，先把衣服换了。”他去衣柜拿出程林的衣服，帮着程林将睡衣换了下来。

　　程林脑子里还浆糊似的混混沌沌，也想不明白颜堇为什么会来家里做客，他慌慌张张换好衣服，还郑重的深呼吸了一下，才走出了卧室。

　　程林头发睡得乱糟糟的，也忘记了整理，头上还翘着一根呆毛，颇有些滑稽，抱歉的对颜堇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颜总过来了，让您久等了。”

　　看见程林的那刻，颜堇就忍不住激动的心情站了起来，颜玉便也跟着起身，颜堇严肃而又专注的盯着他的表情让程林也顿时更加紧张，呐呐道：“怎、怎么了？”

　　程易禾也为颜堇异常的表现而感到惊讶，他跟在程林身后说：“坐吧，有话慢慢说。”

　　这样四人才复又坐定。

　　可是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而紧绷，程林左右看看，主动问，“颜总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程林。”颜堇便抬眸看着程林一双晶亮乌黑的眼睛，有千言万语想要告诉他，可一开口，却只哑着嗓子叫出了程林的名字。

　　程林也不知为何，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心里酸酸的，轻声道：“嗯，我听着呢。”

　　“我……”刚说出一个字，颜堇忽然就红了眼眶，他赶忙低头用一只手狠狠捂住了双眼，哽咽到几乎语不成句，“对不起......我......”

　　程易禾内心已经不能用诧异来形容了。

　　程林也慌了，“你怎么了？别这样......”

　　颜玉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颜堇失态如此，就连当初知道了他不是亲生的弟弟之后，也非常完美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此刻看颜堇这副模样，颜玉心里也是又酸又疼，他伸出右手紧紧握住颜堇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仿佛想要将自己的力量全部传递给颜堇。

　　然后他对程林说，“也许有点突然，不过今天就是想要告诉你，其实你才是颜家的小儿子，是颜堇的亲生弟弟。”

　　“什么？”

　　“怎么可能？”

　　程易禾与程林异口同声的惊诧道。

　　颜玉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份DNA检测报告放在了程林面前，“我想看到这个，你总该相信的。”

　　程林伸手想拿起看，可刚触到纸页锋利的边缘，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两次都没有拿得起来，便求救似的望着程易禾。

　　程易禾伸手拿了过来，前面几页他草草的翻了翻，最后一页看了足有十几秒，才抬眼问颜玉，“你们确认这是程林的血样？”

　　颜玉道：“你带程林去体检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然后让医院留了一份血样。”

　　这对于颜堇来说是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程易禾这才将最后一页展示给程林看。

　　程林从小就渴望着父母的疼爱，在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时候，也曾幻想过，亲生父母有一天找过来，将他接回属于自己的家，可是盼了一年又一年，从来没有这两人出现过，程林也早断了这个念想。

　　然而此刻，一个声称属于他的亲人从天而降，程林仅有的反应却是不知所措，呆呆的看着程易禾展示在他面前的纸张，视线又模糊又颤抖，根本看不清楚上面的字，半晌，转头可怜巴巴的问程易禾，“这是什么意思啊？”

　　程易禾便一字一字的将报告最后的检测结果念给程林听，说：“意思就是你和颜总是亲兄弟。”

　　程林定定的看着那薄薄的纸页，眼泪忽然像雨点似的砸在了上面。

　　程易禾揽着程林单薄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无声的安慰着他。

　　颜玉叹了口气，转眼看见颜堇指缝间有湿润的痕迹，心中一痛，也想伸手抱住他，可颜堇摇了摇头按住了颜玉的手，他狠狠抹了把脸，才重新抬起头看着程林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看好你，才让你流落在了外面这么多年。”

　　程林靠在程易禾怀里泪流满面，似乎是有些抗拒颜堇，他捂着自己的脸不让其他人看到，哽咽的说：“对不起，太……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颜堇的嗓音也带上了哭腔，“对不起，确实很突然，是我今天来的太匆忙。”

　　见这两人哭着互相说抱歉，颜玉都替他们着急，推了推颜堇的膝盖，说：“哥，你给程林解释清楚这一切啊。”

　　然而看着程林哭得伤心，颜堇也被带动着沉浸在悲伤中，只是不断的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他也试图想去触碰程林，然而指尖刚碰到程林的手背，就被程林躲开了，直往程易禾怀里缩，颜堇的神色也彻底灰败了下来，又对程林说：“对不起……”

　　颜玉看着心疼的不行，在茶几下面踢了程易禾的腿一脚，眼神示意他照顾好颜堇的情绪。

　　程易禾低头在程林耳边哄了好久，程林才从指缝里偷偷看颜堇，然后才慢慢的放下了捂着脸的双手，又怯怯的看了颜堇一眼，连忙低下了头。

　　颜堇也仿佛从程林的动作中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他重新燃起勇气，立刻就坐到了程林的身旁，问：“我能抱抱你吗？”

　　程林下意识想转头看程易禾，而颜堇的情绪早已接近失控的边缘，也无力去思考程林是否恨他、是否不想见他、是否不会原谅他，颜堇便将程林狠狠抱进了怀里，像拥抱失而复得的珍宝，温柔的抚摸着程林的发丝。

　　程林仍旧怔怔的，过了好久，他说：“我以前这样想过的，想过自己的亲人这样紧紧的抱着我，而我，这时才像个宝贝。”

　　颜堇听了简直犹如万箭穿心，痛的锥心蚀骨，一向内敛的他也掉下了眼泪，“你一直是我的宝贝，是爸爸的宝贝，是我们家所有人的宝贝，全部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弄丢了，是我的错……”

　　程林的眼眶再次湿润，他低声的在颜堇的怀里哭泣，颜堇不断的说着对不起，更紧的抱着他，程林像是要释放这些年所有的委屈似的，哭声逐渐放大。

　　颜玉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低下头擦着眼泪，程易禾在一旁无声的叹了口气，房间里弥漫着苦涩而又沉闷的气氛。

　　兄弟两个相拥而泣，在程易禾和颜玉的劝慰下，许久之后才缓和情绪，能好好说一说话。

　　程林说话仍旧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好不可怜，问出了盘踞在心底多年的疑问：“为什么我会被丢在东林那么远的地方，爸爸妈妈从来没有找过我吗？”

　　颜堇叹了口气，说：“爸爸生下你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大爸爸悲痛欲绝，也跟着去了，他们不知道你丢了。”

　　程林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双眼不知不觉又聚满了泪水，“然、然后呢？”

　　颜堇用力握住程林的手，“然后……然后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直到去年，才发现你当年被人掉了包。”

　　想起当年，颜堇就无比痛恨自己，又不停的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

　　程林用力摇了摇头，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往下掉，“不是你的错，不要这样责怪自己。”

　　程易禾揽着程林的肩，用手指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哄道：“乖，别哭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你身体受不住的。”

　　程林怔了一下，似是这才想起腹中的小生命，颜堇昨日也知道了这件事，想起程林现在是特殊情况，也劝道：“是我的错，不该惹你哭的。如果你想知道过去的事，我以后慢慢说给你听，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程林擦了擦眼泪，抽噎着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惶急起来，“我……可我不是很好……”

　　他的话把在场的三人吓了一大跳，程易禾忙问：“哪儿不舒服？肚子难受吗？”

　　颜玉已经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去叫医生！”

　　程林忙制止：“不是，不是的！”

　　颜堇着急道：“那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程林脸颊红红的，羞赧道：“我的意思是，我、我学历不高，嘴也笨，也总是犯懒，会给你丢人，会让你很失望……”

　　颜堇心疼道：“怎么会？你能健康平安的活着，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其他根本不重要。”

　　没有被颜堇嫌弃，程林内心一阵满涨的幸福，然而想到失去的双亲，又掉下了眼泪，“可我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这么多年，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强势，提起自己的爸爸，颜堇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你出生后爸爸每天都要抱你好久，还总夸你乖。”

　　被称为爸爸的人夸乖，对程林来说是一件很新鲜很奇妙的事，他几乎不敢置信的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而且大爸爸人很严肃，很少对我有过温言软语，不过他也总喜欢抱着你，你那时只会睡觉，只要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他都要高兴好久。”颜堇说。

　　然而此时提起过去那些少的可怜的，微小的幸福，只让人心如刀割。

　　程林笑着笑着，就又是泪流满面。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颜堇便指着颜玉对程林说：“还没有给你介绍他，他是颜玉，是你的二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程林带泪的眸子看向颜玉，颜玉立刻就一屁股挤到了他和程易禾中间，嘴巴特别甜的说：“乖宝贝，快别哭了，不然大哥回去可要抽我！”

　　程林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颜玉似乎也不介意说自己的事，愤恨道：“因为我鸠占鹊巢！大哥早想打死我了！”

　　程林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不过见他以亲人的身份跟着颜堇前来，还开这种玩笑，想来兄弟关系是十分亲密的了，程林也很为颜堇感到高兴，终于展露了笑颜，“不要这样说，大哥很好的，不会打人。”

　　颜玉哇哇大叫，“你竟然向着他！那我更是孤立无援了！我以后可怎么活！”

　　程林不知该向着谁，左右为难，不过有了颜玉的插科打诨，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

　　颜堇可以说对程林已经有了一个全面的了解，他便将颜家这边的情况简单向程林讲述了一遍，程林才知道原来生下自己的人竟是个男人，也怪不得自己会有怀孕的特殊体质了。他便表示想去祭拜两位父亲，颜堇自是答应。

　　中午程易禾下厨，一家人算是第一次吃了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午后，颜堇便带着程林与程易禾一同前往墓地。

　　到了小竹山下，程林才发现这里并不是公墓，连买花的地方都没有，周围的景致荒凉而幽静。

　　程林担忧的问：“没有买花的地方，怎么办？”

　　颜堇道：“没关系的，他们见到你就很高兴了，其他无所谓的。”

　　可程林心中仍旧愧疚，上山的路边见到了野花，便都摘下来拿在手里，最后竟然也扎成了一束丰盈可观的花束。

　　沿着蜿蜒的小路行至半山腰，就看见了墓地，周围青柏森森，直冲天际，墓碑修整的很大气，像是一个小型的牌楼，白色的墓碑上贴着两张黑白照片，左边的男人看起来相当悍利，大概是黑白照片的缘故，使他英俊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阴郁，他的照片下面写着颜之行三个大字。并排的另一张照片里的人，简直和程林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笑的很温柔，照片下面写着阮笙两个字。

　　程林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很久，最后又侧头仔细看颜堇，这才发现其实颜堇眉眼像极了颜之行，如果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也是让人有些胆寒，但嘴唇与整体的轮廓却和阮笙特别像，这就减少了凌厉的感觉，使他看起来更温柔一些。

　　颜堇注意到程林的目光，转头看着他，笑说：“爸爸的基因是不是很强大？我们两个都更像他，特别是你。”

　　“嗯。”程林轻轻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突然有点想哭。

　　颜堇见程林愣愣的站着，以为他在害羞，便接过了程林手中的花，取出手帕，上前先擦了擦墓碑上的灰，然后将花束放在了墓碑前。

　　颜堇又走回程林身边，揽着他的肩，说：“爸爸，大爸爸，我带我们真正的小玉来看你们了，他现在叫程林，手很巧，人很乖，这花都是小林亲手摘来的，希望你们喜欢。”

　　程林忽然间便盈泪于诘，想说的话全哽在了喉头，他从不知道，原来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人夸奖，也会这么幸福，可是那两位血亲，却已被埋葬在脚下的土地，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了。

　　颜堇低沉的声音还在低声诉说，“小林旁边的人是程易禾，是你们的儿媳妇，你们放心，他对小林很好。我旁边的这个你们也见过很多次了，不过也没白叫你们爸爸这么多年，以后也就是儿媳妇了。”

　　颜堇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嗓子发紧，像是被堵着一团酸涩的苦水，他低头柔声问程林，“小林，你想说什么吗？”

　　“我......我不知道......”程林早已泣不成声，抬头问颜堇，“我是不是该叫爸爸？”

　　颜堇鼓励他，“对。”

　　“爸……爸爸……”程林几乎语不成句，每个字都像是硬生生挤出来似的，还未发出声音就消失在了嗓子里。

　　颜堇便揽着他的肩，安慰道：“好了，爸爸一定听到了。”

　　阴阳两隔的相聚，让人无奈又心碎，颜堇也不想程林如此伤心，又捡了最近发生的几件趣事说给地下的人听，然后便告别下山。

　　回桃园与回首都正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到了山下，他们也不得不分别。

　　程林眼眶发红，还在小幅度的抽噎着，颜堇摸了摸他的头，对程易禾说：“先带他回家吧，好好休息一下。”

　　又对程林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程林担心他路途劳累，道：“不用这么麻烦，你有空再来就行。”

　　颜堇欣然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