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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41章 ...

  •   程易禾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复又坐了回去,双眸沉沉的盯着程易新。

      程易禾等了半晌,谁知程易新道:“求,能不要打死吗?”

      程易禾额头瞬间蹦出青筋,道:“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打你一顿!”

      程易新缩了缩脖子,道:“事情还要从你大四那年元旦说起的,我偷偷看到了你抱着程林,当时心里很震惊,然后等你去学校后,就去找程林,让他不要缠着你。”

      程易禾寒声道:“你打他了?”

      程易新心虚的点了点头。

      当年他骤然看到程易禾与程林抱在一起,对他的冲击力不可谓不大,想不明白自己大哥怎么会和一个男人混在一起。

      不过,再仔细看看自己周围的同学,一个个歪瓜裂枣的,好看的也不是没有,但没一个比得上程林,这样一想也是了,谁不喜欢漂亮的,管他男人女人呢。

      但是这种事终究是不对的啊,程易新也知道同学们私下里是怎么骂那些同性恋的,他自己有时候还会跟着问候他们祖宗。

      而且他听说,程易禾是谈过女朋友的,证明并不是一开始就是喜欢男人的。程易新苦苦分析了数日,终于得出一个结论,认为程林是狐狸精,是他勾引了程易禾,而且程易禾从小就疼爱程林,如果程林一直痴缠,程易禾当然也不好拒绝,才半推半就的与程林混在了一起。

      程易新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便将满腔的怨愤与不解发泄在了程林身上。

      当晚,他就找上了程林的学校。

      程林当时还不知道程易新找他来做什么,被带到学校一个僻静的角落后,他就被愤怒的程易新一拳给打翻在地。

      程林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二哥,你为什么打我?”

      程易新揪着程林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还有脸问我!你竟然敢勾引大哥,你要不要脸!自己家的人也不放过!不对!你才不是程家人,你就是捡来的一个野种!”

      程林不知道自己和程易禾的事怎么会被程易新知道,脸刷的白了,下意识反驳道:“我没有!”

      程易新吼道:“还说没有,我都看到大哥和你抱一块儿!他还亲你了!”

      程林那瞬间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好哀求道:“二哥,我......我....求你了,你不要告诉大娘。”

      以程易新的胆量,其实也就能在程林面前逞能,见程林被他吓住,当下更是得意,便故意威胁道:“我就是要告诉我妈,还要告诉你妈,让她们打死你,省的你祸害人!”

      程林哭道:“我,我是真的喜欢大哥,我不会祸害他的。”

      程易新一把推开程林,又发泄似的在他腿上踢了一脚,道:“你就是不要脸,你给我等着吧,我现在就回家告诉我妈。”

      说完,程易新便趾高气昂的离开了。

      而程林还留在原地,怔怔的流着眼泪,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从小到大,他生命中唯一的温暖只有程易禾,虽然他渴望着程荣远与张俊艳像疼爱程进那样疼爱他,可是此刻,与有可能失去程易禾相比,似乎这一切都可以舍弃,因为他想象不出,如果他与程易禾因为家人的反对而分离,他该怎么办,恐怕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没有了。

      绝望中的人,有时就会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勇气与毅力,程林知道这种事根本不是掉眼泪就能解决的,他狠狠擦了擦面颊上的泪珠,当即决定去首都找程易禾,要和他一起去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程林寝室也没有回,没有打点任何行装,兜里只揣着还是程易禾走之前给他留的两百块钱,赶到了火车站。

      可是到了那里一问,程林才知道,他的钱连一张坐票都买不起,更别说其他。

      程林当时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去首都见到程易禾。

      不管用尽什么办法。

      他知道首都在北边,便徒步向北边走去。可是他也不认识路,就这样徒步走了几乎一晚,早上能见到路上有人后,一问之下,才知偏到了西北方向,只好再慢慢纠正方向,这就走到了中午,竟走到了火车道旁,程林知道沿着火车道走,一定不会走错。

      当时他的体力已经几乎消耗殆尽,只好走走停停,边走边歇,便被巡路的铁道警察发现,然后被那位好心的铁道警察送上了北上的列车。

      虽然当时他倾尽了所有的希望,想要和程易禾一起离开,可到了首都,无意中看到程易禾桌上摆着的考研书籍,本来一头热的程林瞬间清醒了过来,程易禾还有属于他自己的未来,他不能将之任性的掐断。原本坚定的要同程易禾一起离开的信念,就这样生生压在了心底。

      而程易新这边,早已把程林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以为教训过程林,他一定就老实了,以后一定不敢再缠着程易禾。

      直到过了四五日,又逢周末,程易新放学回家,才知道程林失踪的事,他只当是程林被他吓住了,心虚才逃跑的,心中还想着,跑了正好,没人缠着程易禾。

      可是次日清晨,他还在睡梦中,便听到堂屋那边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程易新迷迷糊糊的起床,走到他爸妈房间的窗户边,只听程荣建道:“你别听风就是雨!”

      赵英似乎气急了,话音都带着颤,“嘉阳不会骗我,一定是程易禾和程林有什么猫腻!”

      程易新心中奇怪,难道他爸妈是因为程林和大哥在吵架?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的?又和刘嘉阳什么关系?

      程易新憋不住话,便走进去直接问:“妈,你怎么知道我哥和程林的事儿?”

      赵英倒抽一口气,惊道:“你在说什么?!你也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事儿!?你怎么知道的!”

      程易新想着既然他妈妈知道了,自己即便说了,大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便道:“我看见的呀,他俩都抱一块儿亲了。”

      赵英本来也不大相信刘嘉阳在电话里的说辞,骤然又从儿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由不得她不相信。

      这无异于晴天一个霹雳,赵英眼前一黑,瞬间便昏了过去。

      “妈!”

      “英子!”

      程易新与程荣建惊叫一声,忙接住了她,手忙脚乱的将人扶到沙发上,又是喂水又是揉胸的,过了好几分钟,她才醒了过来,紧接着便哭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了,程易禾以后怎么做人?”

      越想越是气愤,赵英把所有的火气又撒在了程易新身上,揪着他胳膊用力拧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情,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程易新被拧的嗷嗷直叫:“我怕被我哥打呀,而且我也知道没多久,疼疼疼,别打啦!”

      赵英又狠狠锤了程易新后背几下,才终于停手,气的直喘着粗气。她拨了拨散到额前的乱发,抹掉眼泪,对程荣建道:“不行!这件事,我非得找张俊艳找个说法!”

      程荣建还是更稳重一些的,道:“这件事先好好商量一下,年轻人一时冲动和好奇,也是免不了的。”

      赵英吼道:“我不管!我儿子不能被张俊艳儿子给带歪了!我必须去找他说理!”

      说完,赵英便冲出了家门,程荣建和程易新忙追在她身后。

      当时程荣远和张俊艳正在吃早饭,突然见程荣建一家人前后赶来,且面带怒色,心中也不禁奇怪,但是面上还要做出和善的笑容,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过来?吃过饭了吗?”

      赵英冷笑道:“吃什么吃!你儿子勾引小易,我还没和你算账!”

      张俊艳和程荣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面面相觑,同样满眼迷茫,程荣远道:“大嫂,你在说什么?我一点儿都听不懂。”

      赵英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在她看来完全都是程林的错,而程林这个样子,都是张俊艳不会教孩子,才让程林长歪了,祸害了他儿子。

      再者,过去妯娌之间许多摩擦,程荣建总让她多让着张俊艳,多年积压于内心的怨愤与委屈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抓住张俊艳的头发便撕扯起来,“说!是不是你指使你儿子去勾引小易!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儿子给带坏了!”

      赵英上来就打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上去想将两人分开的时候,早已打的难舍难分,口中还在各自问候着祖宗,撕拉扯拽,极尽难看。

      程荣远和程荣建上去拉架,也被挖的手背,脸上好几道血道子,程荣建忍无可忍,怒吼道:“够了没有!非要把人全给丢尽你们才甘心是不是!”

      可赵英与张俊艳已经各自打红了眼,根本不听他在说什么。

      而程荣建不喊还好,这一喊,把周围的邻居又给惊的找了过来,好奇的站在门口问发生了什么事,程荣建平日里哪被看过这种笑话,当下便羞愤难当,喝道:“赵英你给我住手!你是不是想离婚!”

      赵英这才总算找回了点理智,见两人有松懈的趋势,程荣远马上抢上前将两人给分开。

      张俊艳还在骂骂咧咧:“神经病!上我家就打人,你以为我好欺负!”

      程荣远喝道:“行了!闭嘴!”

      被吓呆的程易新在一旁呐呐道:“妈,别打了。”

      程荣建对门口的邻居道:“没事,没事,就是点儿小摩擦。”

      见围观的人散开,程荣建对程易新道:“陪你妈回家。”

      程易新忙上前扯了扯赵英的胳膊,小声求道:“妈,走吧。”

      赵英恨恨的瞪了张俊艳一眼,这才扶着儿子,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留下的程荣建,待程荣远将张俊艳支开,才把程易禾和程林的事告诉了程荣远。

      程荣远听了后,自然也是不信,道:“林林一向很乖,不会做这种事的。”

      程荣建道:“不管事情的真实情况是什么,现在最好的办法,还是先将两个孩子分开。”

      程荣远点了根烟,蹲在台阶下抽了一口,道:“他们两个年龄差的大,上学也不在一块儿,几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时间,还要怎么分开?”

      程荣建简直要被气死,道:“程林去了首都找程易禾,你都不知道的吗?”

      程荣远顿时惊讶的抬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程荣建提起他们两个便有些难以启齿,默了半晌,道:“他俩在程易禾学校腻腻歪歪的,不然怎么会被同学发现,然后告诉我们?”

      程荣远仍旧不相信,道:“不可能啊,林林快期末考试了,他身上又没有钱,他怎么过去的。”

      见弟弟跟个榆木疙瘩似的,程荣建简直要吐血,道:“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赶紧去首都把程林给带回来!然后从长计议!”

      程荣远一辈子老实巴交,实在想象不出,两个男人还能发生点儿什么,所以心底一直保持怀疑的态度。唯一愤怒的就是,辛辛苦苦养着两个孩子上学,程林却逃课跑去首都,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所以,即便之后在首都见到了程林与程易禾手拉手的走在一起,程荣远也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怪程林不争气,不知道专心念书。

      将程林带回家后,他只是语重心长的道:“程林,你以后不要去找你哥哥了,你只会给他添麻烦,而且惹的你大娘也不高兴,好好在学校念书,行不行?”

      回来的路上,程林本就精神紧张,他一直害怕程易新将自己与程易禾的事告诉家里人,当下便认定了程荣远已经知道了,颤抖道:“爸爸,我是真的喜欢大哥,我不会给他填任何麻烦。”

      程荣远没想到程林竟然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当即便呆住了,十分的难以置信,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巴掌打在了程林脸上,“你要不要脸!”

      程林当即被打的跌倒在地,甚至眼前还隐隐发黑,口中泛起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儿,程林随手一抹,竟然是一手的血,程林咳了两声,道:“爸爸......”

      紧接着,他细瘦的胳膊便被程荣远厚实的手掌紧紧攥住,程荣远也不管他还跌倒在地,就这样拖着程林,将他从堂屋拖进了家里西边角落的一个小屋子里。“你给我在里面呆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那个小房间是家里专门放杂物的,连个窗户也没有,即便是大白天,关上门,里面也是黑黢黢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程林挣扎着起身拍了拍门,“爸爸——,爸爸——。”

      无人应声,而且门已经被从外面锁住了。

      程林只好摸黑找了一块平实的地方坐下了,当时天气寒冷,程林被关在这里,没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发冷,只好抱着膝盖,这样才暖和了一点儿。

      为了惩罚程林,程荣远甚至没有给程林送晚饭吃。直到次日清晨,听到程荣远的脚步停在了门口,程林才哀声求道:“爸爸,你放我出去吧。”

      程荣远沉默良久,道:“你答应我别再缠着你哥哥,以后随便你想怎么样都行。”

      然而等了很久,里面却再没传出程林的声音。

      程荣远怒火更盛,冷哼一声:“那你就饿死在里面,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程荣远想,程林只要稍微说几句软化,他就将人放出来,可程林的顽固程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程荣远便又饿了他一天。

      直到第三日,怕真的闹出了事儿,程荣远便让张俊艳给程林端进去了一碗饭。

      而程荣远也是琢磨出来了,看程林如此固执,恐怕要做长期斗争。他也不能一直待在家里专门看着程林,便交代张俊艳看好程林,人是不能放出来,一天一顿饭饿不死就行。然后他便离开家去上班了。

      但张俊艳对程林从未尽过心,有时候饿他一两天再送饭也是常有的事。时间一长,加之程林总是默默的不说话,张俊艳便放松了监管。

      有一次送过饭后,只随便将锁挂了一下,便出门打牌去了。这使得门也没有关严,到了夜幕降临时,程林可以清楚的看到门缝之中的那一线月亮。

      这些日子,其实程林也想了很多,他知道家里是容不下他和程易禾这种关系的,可是如果和程易禾分开,生离还不如死别,一头撞死,也落得干净。

      可是程林还想和程易禾长长久久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的太多,也许,他是时候离开这个家了。

      此刻夜深人静,月光透过门缝照进了这间关了他十多天的小屋,在地上打出了一道明亮的光线,仿若圣光般吸引着程林,他想,既然都敢跑到首都找程易禾一次,也不再乎叛逆第二次了,而且这次,他绝不会再轻易向任何人妥协。

      下定决心的那刻,程林虚弱的体内,仿若瞬间充满了炽热的力量,他缓缓走到门前,轻轻将一边的门向里拉近了一点,这样两扇门之间便露出了一臂宽的距离,程林伸出瘦弱的手臂,轻易的便将门上挂着的锁取了下来,再将铁链轻轻放下。

      程林谨小慎微的推开一边的木门,在深夜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吱呀声,程林害怕张俊艳会过来,停顿了许久,才迈出了第一步。

      走到门外,程林才发现外面原来下过一场细雪,房檐上,树梢上,还残留着薄薄的一层雪霜。

      程林又顿了许久,见四下里静悄悄的,确认不会惊动任何人,他快步冲到院子里的桃树下,身手灵活的便爬了上去,借着桃枝的高度,跃出了院墙之外。

      他们村子的位置稍微有些偏僻,离开这里到镇上走的路也只一条又长又陡的水泥路。路边,则排列着高地错落的农田,也都铺上了白霜似的细雪,在月光下反射着清冷死寂的光。

      远离村庄后,便不见任何灯火,只有连绵的山峰趴在无边的夜色里,仿佛一头巨大的怪兽,不怀好意的死死盯住程林,一阵北风吹着哨子鬼哭狼嚎的呼啸而过,程林生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程林总疑神疑鬼的觉得后面仿佛不远不近的缀着一个人,程林数次停下脚步回头望,可又只有树木,道路,以及远处的山坡与夜色粘连在一起的模糊影像。

      程林便暗示自己,应该是多想了,他紧接着加快脚步,想要趁着夜色的掩护,尽快赶到镇上搭第一班车,可连日来隔三差五才吃一顿饭,他也还正长身体,此刻的消耗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没多久,便觉得脚步有些力不从心。

      程林只好放慢了脚步,期望能够节省体力,可他实在是太累了,寒冬腊月,冷汗甚至顺着鬓角滑落,几乎连抬起脚步都格外吃力,他只好在路边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

      他刚抬臂准备擦汗,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被一个不正常的,巨大的阴影覆盖住,程林被吓得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瞬间他以为是张俊艳追了上来,可又觉得不对,然而没等他反应过来,狰狞高大的黑影瞬间扑了上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后来程林是被同村的一个村民发现的,寒冬腊月一般没人来偏僻的农田干活,但是这几日实在是太冷了,那位村民想着去地里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搭一个简易的塑料暖棚,结果就发现了程林,那人也是好心,不敢声张,赶忙先去通知了张俊艳和程荣建。

      当时程荣建也是格外震惊,一旁的赵英听到这个消息,吓得脸都白了。还是程荣建存着理智,小心的嘱咐发现程林的人将事情捂住,甚至还给人家送了封口费,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不管程荣建如何觉得丢人,总不能让程林把命给丢了,火速将人送进了医院。

      大概由于程林的剧烈挣扎,他除了后面严重撕裂外,身上还有多处擦痕与青紫的掐痕,细嫩的脖子上也是触目惊心的一个紫黑色的手掌印,如果不是发现及时,恐怕也就快断了气。

      最后人是救了回来,只是那日的事发生后,程林没有再开口说过一句话,每日只是抱着膝盖坐在病床上,呆呆的望着窗外,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日,程易新路过医院,想起程林饭也不吃,纯粹的靠着营养液维持生命,莫名的,他心里忽然就难受了起来,便鬼使神差的走进了医院。

      当时他进病房的时候,程林仍旧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消瘦的脊背弯起一道弧度,看起来异常的羸弱。

      程林被发现送医的时候,程易新并不在,只是事后有次好奇,专门从事发地绕了一次,地上仍旧还能看见变黑的血迹,触目惊心的一大片。

      望着此时程林苍白透明的皮肤,程易新甚至在想,程林的血,是不是在那晚就已经流干净了。

      程易新想到因为自己去吓了程林一顿,才导致这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心中也有些愧疚。

      程易新便走到病床边,道:“程林,你能听我说话吗?”

      程林照常是没有任何反应。

      程易新做贼似的,先去门口左右望了望,见没有别人,便回来坐到床边悄声问:“你是不是在想大哥?”

      程易新明显的感到程林呼吸一滞,又过了十几秒,程林将才目光缓缓移到了程易新脸上,轻轻点了点头。

      看到他终于有了像活人的反应,程易新松了一口气,道:“现在他们都不在,我带你去首都吧。”

      程林没有任何表情的望着程易新,呆呆的似乎没听懂程易新的话,程易新急性子,见程林既然愿意,不明白怎么还磨磨蹭蹭的,推了他肩膀一把,道:“你快点啊,被发现就完了。”

      程林此时的目光却又望向了程易新身后,程易新已经急急的拉着程林的胳膊,将他拽下了床,催促道:“快穿上鞋。”

      “程易新!你在干什么!”只听背后,赵英忽然暴喝一声。

      程易新差点儿被吓破了胆子,不知道赵英怎么突然从天而降,心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想做一次好事,这下不被打一顿才怪,甚至缩到了比他矮一头的程林身后。

      赵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在说什么,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儿。”见程林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面,道:“程林,床上躺着。”

      程林却一动不动,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他狠狠咬了咬下唇,这才嗓音嘶哑道,“大娘......我......我想去找我哥。”

      赵英避开程林哀求的目光,将手中提着的苹果重重放到了桌子上,道:“你找他做什么,先养好身体再说。”

      程林眼睫低垂,单薄的胸膛几乎看不到呼吸的起伏,他似乎在想找程易禾去做什么,可想了半晌,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道:“我就是想去看他一眼。”

      赵英语气生硬,道:“有什么好看的?看和不看,有区别吗?”

      程林现在仿佛一只极容易受惊的小动物,赵英语气不善,他便垂着头,在精神紧张的情况下,细瘦的手指紧紧捏着裤缝,却仍旧执着的坚定的站在原地。

      赵英见他可怜,也不忍心再说重话,扶着程林胳膊,道:“你听话,上床躺着。”

      程林看着瘦弱,没想到,赵英却扶不动他,仿佛只要赵英不答应,他就能一直这样站着。

      赵英叹了一口气,道:“程林,你不要再这样了好吗?”

      程林颤声道:“我......我只是想去见一见他,然后......然后......”

      赵英问:“然后什么?”

      程林恍惚了十几秒,才想起自己想做什么,道:“然后,我哥会陪着我把坏人抓住。”

      赵英的声音顿时有种扭曲的尖锐,道:“为什么非得去找程易禾!啊?”

      程林不知哪里借来了一丝胆量,便反问了一句:“那你们会让我去报警吗?”

      赵英不答,只胸膛剧烈起伏,双眸刀子似的,甚至带着某种恨意盯着程林,道:“报警有什么用?只会更丢人而已。”

      程林慢慢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丢人?我......我......”他似乎气急了,嘴唇抖动了数次,才接着说下去,“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觉得丢人?”

      赵英道:“你只想着你自己,你为什么不为我们想想!?”

      程林撇过脸,道:“如果你们觉得丢人,我不会拖累我哥的,让我自己去报警,坏人一定要受到惩罚。”

      平日里程林软绵绵的一团,谁成想此刻却心硬如磐石,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回头。

      其实程林遇上了这种事,赵英不是不可怜他,也不是不恨那个恶人,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手。可此事深想下去,程林不过是兔子急了会跳墙,也仅仅想着报警而已,程易禾可不一样,他那么疼程林,要是知道程林遇上了这种事,绝不会轻易咽下这一口恶气,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到时首先就是程荣建没有颜面,他们一家子到时候只怕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再者,程易禾性格天不怕地不怕的,指不定就会干出什么要人命的事,赵英绝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见程林如此执着,赵英冷硬的面色一软,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了程林面前,拉着他的手哭道:“程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小易吧,行不行!?”

      程林被吓了一跳,他可受不起赵英的跪,双膝一软,对着赵英也跪了下去。

      程易新没想到事情怎么突然发展成这个样子,忙去拉赵英的胳膊,“妈,你干嘛?”

      赵英狠狠推开程易新,“你走开!闭嘴!”

      程易新被推得一个趔趄,见赵英双目通红,跟疯了似的,便不敢再说话。

      赵英继而拉着程林的手,声泪俱下道:“程林,你既然还愿意叫我一声大娘,就证明你还认我,你就也为我们这些老人考虑一下,小易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又要出国留学,以后会有个大好前程,想想这些,你不用为了我们,你就是为了小易,你也不能把事情闹大,更不能让小易知道啊!”

      程林怔怔道:“为......为什么?”

      “知子莫若母,小易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他知道的后果是什么你想过吗?”赵英紧紧攥住程林的手,声音格外尖锐而凄厉,“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去杀人的啊!”

      “不,不会的。”程林喃喃道。

      赵英道:“他小时候为了你和别人打架的事还少吗?他那个脾气,下手也没有轻重,有次把别人家孩子给掐得好久上不来气,我那个时候就担心他不小心误入歧途。如果他知道你被别人欺负了,他一定会去报复回来的。”

      程林仍旧觉得程易禾不会如此冲动,道:“可是......”

      赵英截断他的话,道:“可是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可是啊!你非得让程易禾为了你去杀人坐牢,你非得毁了他你才甘心,是不是?!”

      “我没有!”程林慌忙说。

      赵英双眸幽幽,瞳孔深处仿佛跳动着一团不知名的鬼火,道:“既然没有,那你们就分开,”

      程林原本意志清晰坚定,可是涉及到程易禾,他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最是盼着能够与程易禾天长地久,可程林心底深深的自卑,此时又浮了上来,他也最害怕因为自己耽搁了程易禾。

      程林心里昏昏的,一时觉得绝对不能答应,一时又觉得万一连带着害了程易禾,他就是罪人了。

      赵英见程林已经开始动摇,便更低声下气的哀求道:“林林,你别害了小易,大娘求求你了......”

      耳边是赵英一声声的哀求,程林眼前却浮现出与程易禾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那么美好,那么温暖......

      只听赵英又道:“你哥对你那么好,林林你不能知恩不报啊......”

      程林心如油煎,眼眶发热,想要哭,却干干涩涩,仿佛再也掉不出眼泪,不知怎么的,便怔怔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程林出院后,便被程荣建拜托给李源照顾。

      *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程易新终于讲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他偷眼看程易禾,发现他竟然也像那时的程林似的,面无表情,双眸呆滞无神,仿佛正深陷于一个荒诞不经的无边噩梦里。

      程易新惴惴的喊了声,“哥?”

      程易禾几乎本能的问:“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呀。”程易新道。

      “哦。”程易禾随便应了一声,没什么意义的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发了一会儿呆,竟然起身径直离开了。

      程易新忙追在他身后,“哥,你怎么就要这样走?”

      可他们喝咖啡的钱还没有付,程易新便被服务生拦住了,谁知这样一耽搁,程易禾便消失在了程易新的视线里。

      不管程易新在咖啡馆如何着急的解释,自己真的没有钱,而另一边的程易禾,茫茫然的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觉得天地倒悬,日月失色,这世界上一切的凄风苦雨,这人生中所有的悲欢离合,在刚才的小咖啡馆中,全让他给经历了个遍。

      此刻,他整个人都仿佛被抽空了似的,脚步虚浮,根本不知该向何处去,迷茫的在街上走了不知多久,忽然想到,程林还在葛兰家里等着他呢,早上分手时,因为不答应带着程林一起来,他还生气的扭身就走了,应该赶快回去哄一哄才是。

      想到程林,程易禾才仿佛七魂六魄归位,那些惨淡的往事他甚至都不敢再去想,更不敢去想象,当年小小的程林是如何独自吞下这些灰暗酸涩的苦痛。而此刻,只是想起程林的名字,程易禾便仿佛被牵动了五脏六腑,痛的几乎喘不过气。

      晚霞烧满天边的时候,程易禾恍恍惚惚才终于赶回了葛兰家里。

      葛兰这个大土豪住的海景别墅,院子的围墙是用冬青树种出来的矮墙,所以程易禾便能直接看到,程林正与葛兰坐在秋千上,一人抱着一杯热饮,边喝边聊。

      此刻看着程林开心的笑脸,再想到程林经历的种种苦楚,程易禾竟然有种不敢走近的畏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程林。

      然而程林的余光却忽然扫到了他,程林见到程易禾,便大声叫道:“哥!”紧接着便丢下手中的杯子,跨过冬青围栏向程易禾奔了过来。

      程易禾却仿佛被一种更加巨大的悲伤淹没,他喉头哽咽,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然而程易禾不知用了何种强大的自制力,硬生生的也对程林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颜,“我回来了。”

      “嗯,我好想你。”

      程林冲过来便抱住了程易禾劲瘦的腰,程易禾怔了几秒,紧接着便狠狠地回抱住程林,仿佛想要将他揉入骨髓一般。

      葛兰做出一个被闪瞎眼的动作,“你们至于那么夸张吗?才一天不见而已,搞得跟一辈子没见似的。”

      程林早忘了早上的时候他还在和程易禾生气,得意的回头对葛兰道:“我们有句古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和我哥已经三年没见啦。”

      葛兰回以一个大大的白眼。

      程易禾心中凄苦,他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害怕被程林听出嗓音里的哽咽,便低声对程林道:“我们回家吧。”

      “好!”程林开心的答了一声。

      告别葛兰,程林高高兴兴的拉着程易禾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似乎心情格外的好,脚步看起来特别轻快。

      然而看着这样快乐的他,程易禾心中却更加酸楚,眼眶发热,几乎要掉下泪来,他赶忙抬起头,望着天边火红的晚霞,借此想把眼泪逼回去。

      “哥,”程林忽然说,“刚才在葛兰家里,他煮奶茶给我喝,香香甜甜的,我们回去了,也照着那个样子自己煮,好不好?”

      程易禾担心他看出自己的异样,忙侧过头,避开程林的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程林仍旧察觉出了程易禾的异样,他伸手捧着程易禾的脸,让他转过来,担心的问:“你怎么了?”

      程易禾避无可避,只好转过脸来面对着程林。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几乎呼吸相闻,双方都能从对方的眼眸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倒影,石板小路上行人寥落,一时间,四下里静悄悄的,恍然间,程易禾忽然有种天地间只有两人的错觉。

      然而被程易禾深邃的双眸专注而深情的望着,程林没一会儿便红了脸。接着他便垂下了眼睫,像是不知如何是好似的,耍赖的哼了一声。

      程易禾心中酸软一片,他抚着程林的手,轻轻从自己脸上拿了下来,紧接着便毫无预兆的,单膝跪在了程林脚下。

      程林着实被吓了一大跳,慌忙的要去扶他,却被程易禾紧紧的拉着双手,动惮不得,急道:“哥,你......你做什么?”

      “不要动。”程易禾抬头望着程林,轻柔的道。

      程林便不敢再动,瞪大了双眸疑惑的望着他。

      程易禾却低头捧着程林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虔诚的姿态,仿佛在亲吻世间最珍贵的宝物,然后他抬眸仰望着程林,道:

      “林林,我们结婚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次更新至少要隔个三四天了,事情确实有点多,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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