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的人》影度寒江

2、第2章

　　程易禾洗个手，差点儿把皮都给搓掉了，程林好奇问：“……哥，你干嘛那么用力？”

　　程易禾身材高大，洗手时需要弓着背，侧颜的线条锋利而英俊，眉目深邃，看不清他眼中到底是什么情绪。

　　程林见程易禾不理他，又说：“哥，你准备做什么饭？”

　　程易禾淡淡道：“去看电视，别在这里杵着。”

　　“哦，”程林应了一声，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程易禾又催促：“去呀。”

　　程林笑道：“我想站这里看着你。”

　　程易禾顿了片刻，又拿出过去那种打发孩子似的语气，道：“游戏手柄在电视柜下面，自己去玩吧。”

　　“好啊，”程林这才欢呼一声跑掉了。

　　程易禾仿佛顿时卸下千斤重担，肩膀瞬间垮了下来，默立良久，才想起要煮面。可坐上水，下了面条，打好鸡蛋，才想起来忘记先炒一下，程林不喜欢吃水煮的，嫌没有味道。

　　程易禾只好又拿下炒锅，做了盘西红柿炒鸡蛋，但今天好像有某种无形的怪力故意和程易禾作对似的，他炒好了菜，才想起忘记放盐，现撒上去，又入不了味儿。

　　程易禾轻叹一口气，把炒好的菜装盘封好放进冰箱，又重新炒了一盘，煮好面，浇上汤头，历经波折的两碗鸡蛋面终于做好。

　　而程易禾把碗端上饭桌后，本以为程林在玩游戏，而他却盘腿坐在地上，把电视柜里的东西都给拿出来铺在自己身侧。

　　程易禾不禁叹气，怎么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道：“你捣乱什么？过来吃饭。”

　　程林却捧着手里的电视说明书看的十分仔细，仿佛根本没有听见程易禾的话，程易禾只好走过去把说明书从程林手里抽出来，但程林见别人抢他东西，更紧的抓在手里，一把拽回捂在胸前，尖锐道：“不准抢我的！不准！”

　　程易禾皱眉，感觉程林的反应特别怪异，可实在看不出哪里不对，道：“谁会和你抢这种东西，快点来吃饭。”

　　程林茫然片刻，把地上的东西拢成一堆，才站了起来。跟在程易禾身后探头探脑，“哥，原来你是真的呀。”

　　程易禾疑惑道：“什么真的假的？”

　　程林开心的笑弯了眼，“太好了。”

　　程易禾怔怔的看着程林的笑颜，数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敲一敲桌面，示意程林坐下。

　　程易禾手艺不错，鸡蛋面汤色浓厚，喷香诱人，程易禾却没什么胃口，挑了几筷子，又放下，眼神控制不住的放在程林身上。

　　程林吸溜吸溜吃的十分欢快，但也才吃了一小半，便放下筷子，道：“哥，我吃不下了。”

　　程易禾皱眉道：“吃完，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

　　程林扁了扁嘴，而程易禾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差，黑着一张俊脸，程林不敢不听话，挑起面又艰难的塞了一口，慢吞吞嚼一下，然后再看一眼程易禾，非常勉强的又吃了剩下的一半。

　　最后还剩下半碗面汤，程林见程易禾没什么表示，只好端起来喝了一口，终于受不住，胃部抽搐用力向上顶了一下，程林痛苦的闭嘴唔了两声，双眼瞬间泛红。

　　程易禾这才明白程林刚才真的是吃不下了，马上把垃圾桶拿过来，程林哇的一声，吃下去的饭顷刻间全给吐了出来。

　　程林吐的头昏脑涨，终于止住后，软软的靠在程易禾怀里，程易禾半抱着程林，带着他去卫生间漱了漱口，又给他洗了把脸，然后将人扶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温水，但刚凑到嘴边，程林条件反射又想吐，他推开程易禾的手，拿起抱枕挡着自己的脸，“不想喝。”

　　程易禾道：“喝些温水肚子里会舒服些。”

　　程林哼哼着摇摇头，程易禾哄了两句还是不管用，程林窝在沙发角落就是不动，他的腿无意识中翘到了程易禾大腿上，露出一段细瘦雪白的腰，程易禾喉结上下滑了滑，有些不明白程林这样做的用意。

　　勾引？

　　程易禾顿时面色更冷，咚的一声重重把杯子放到桌上，道：“收拾一下去睡觉。”

　　程易禾去给程林拿了一套他的睡衣，程林跟在程易禾身后，软软的求道：“哥，我想和你睡。”

　　程易禾冷声拒绝：“不行。”

　　程林还想再说，但程易禾已不容拒绝的把程林推进了客房，狠狠关上了门。

　　程易禾轻轻吐出一口气，程林站在黑暗房间中望着他的眼神，仿佛一只被抛弃的小狗……身影单薄的似乎能随时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想到此，程易禾的心揪成一团，但被抛弃的人明明是他，程林为什么现在要露出这种反而怪他的眼神呢？

　　程易禾甩一甩头，不愿意再想，只希望自己离程林远一点，心里细密的疼痛会减少一些。

　　程易禾去把桌上的碗收好拿到厨房清洗，等游离的神智终于回归，才发现两只碗他整整洗了半个小时，怔忪片刻，接着迅速把碗收好。

　　程易禾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但路过客房脚步仍旧顿住，停留了数十秒，伸手轻轻打开门。

　　程林没有开灯，他还保持着程易禾关门前的状态，呆立在原地，右手拿着睡衣，下半身被客厅投进的光线照亮，上半身隐在黑暗中，下巴却闪着明亮的光点，程易禾终于意识到不对，伸手啪的一声打开灯。

　　室内骤然亮起，程林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仍旧睁大了一双眼睛，泪水正滚滚而落，顺着脸颊汇聚到他尖尖的下巴，啪嗒啪嗒滴落在地板上。

　　程易禾的心仿佛被人抽了一鞭子，箭步上前本想抱住程林，但手指剧烈抽搐，不知为何根本无力抬起，僵立在程林面前，半晌道：“哭什么？”

　　程林肩膀轻微耸动，把脸埋在程易禾的肩窝，眼泪瞬间浸湿了程易禾肩头的衣服，程易禾抬手拍一拍程林的后脑勺，“别小孩子气，换衣服睡觉。”

　　程易禾推一推程林的肩膀，程林更紧的贴着程易禾，程易禾只好用力把他从身上撕开，抹掉程林脸上的泪水，帮他把上衣脱下。

　　程林的皮肤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肋骨凸出，根根分明，程易禾很想问问他，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生活，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但只要想到七年前的诀别，他无法轻易的掀过去那一页，最终什么都没有问。

　　程林哭的狠了，胸腹还在细微的抽搐，系扣子的动作也十分不自然，他左手手指细白修长，但手背上狰狞的疤痕，导致他手指无法正常蜷缩，动作看起来格外僵硬。

　　程易禾的嗓子仿佛被酸涩的硬块堵住了，咸腥滞涩，定定的看着那道疤痕，说不出一句话。

　　最终还是忍不住伸手，帮程林把衣扣一一系好。装作没有看见程林挽留的眼神，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程易禾回到主卧，并没有开灯，脱力的坐在床边，仅仅是面对程林这件事，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

　　程易禾一根接一根的不断抽着烟，似乎只能用尼古丁才能麻痹他的神经，烟雾缭绕中，面容更加晦暗不清。

　　不多时，烟灰缸里就积满了烟头，程易禾的裤脚同时落满了烟灰，他根本毫无所觉，双眼放空，不断的反复思量，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和程林怎么走到了这种地步？

　　甚至有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七年的时光不过是噩梦一场，梦醒后，他们还是年少的模样，无忧的生活在阳光灿烂、满山青翠的小山沟里。

　　突然，程易禾指尖一痛，条件反射的松手，烧到尽头的烟蒂从指尖掉落，看着落在地板上那一星渐渐熄灭的红色火光，程易禾悲凉的意识到，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无比锋利的现实，坚定了程易禾摇摆的心，明天一定要把程林送走。

　　紧接着，只听门吱呀一声，被小心翼翼推开，露出了程林的半张小脸，似乎没料到程易禾还没有睡觉，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手指捏着门边，紧张的指尖都发白了。

　　程林小心的模样让程易禾的心突然就软了，也许是准备送程林回家带给了他一丝安慰，也许程易禾意识到他也不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他也拥有了自主决断的资格，此刻，他才是主导两人关系的决胜者。

　　程易禾招了招手，“过来。”

　　程林双眼一亮，立刻跑过来坐到程易禾身侧，“哥……”

　　程易禾打开床头灯，道：“怎么还不睡？”

　　程林的双颊在温暖的光线下，显出了几分健康的莹润光泽，“我想和你睡。”

　　程易禾摸了摸程林的头发，道：“躺下睡吧，明天要早起。”

　　程林似乎没料到程易禾会同意，激动的语无伦次，“真……真的吗？”说着，他就想抱住程易禾的手臂，程易禾巧妙的躲开，把程林推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他，道：“睡吧。”

　　程林轻轻的嗯了一声，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定定的看着程易禾，突然把脸埋在被子里剧烈咳嗽起来，程易禾隔着被子轻拍着程林的背，程林好不容易缓过来，双眼发红的望着程易禾，咳的嗓子都哑了，“烟味儿好呛。”

　　程易禾道：“睡吧，我去打开窗户透透气。”
　　程林目不转睛的跟随程易禾高大的背影，直到程易禾复又坐回床边，他才安心的闭上双眼。

　　等到程林呼吸平稳后，程易禾悄悄退出主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