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二十） ...
-
千屈靠在石壁上，伸长脖子，往村子的方向张望。
“想看得更清楚吗？”
她的头顶传来铃彦大人的声音，随后，她眼前一花，身子腾空而起，不知怎地整个人就趴到了巨石之上。
“这，这……”她张口结舌道。
铃彦站在一旁，指着山下说：“看那边。”
一行送葬的队伍从村头出来，沿着山路慢慢爬行。凭着铃彦的眼力，还能看清其中那几具平躺的覆盖着草席的尸体。
“唉，太黑了，什么都看不到。”千屈不无遗憾的说着。
由于长期营养不良，贫穷家庭的孩子更容易患上夜盲症。明知自己看不见，为什么还要摸黑跑上山来呢？铃彦感到奇怪，于是便问出了口。
千屈回答道：“那个，我有点羡慕呢，那些死掉的人。”
铃彦怀疑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听错了吧！她不由得重复了一遍：“羡慕？”
千屈望着山脚的方向，满脸的憧憬：“要是我死掉了，母亲一定会为了我流出很多眼泪；父亲也不会再为我少干了活而打我；他们会对我说很多好话，让我知道他们有多舍不得我，然后给我穿上最干净的衣服，抬着我去下葬，就像我最小的那个妹妹死去时一样……”
“…………”铃彦震惊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但是她的神情太过认真，甚至能轻易地让旁观者感觉到她对死亡的神圣膜拜。
死者竟也成为孩子羡慕的对象，这个世界一定有哪里不对——铃彦刚冒出这个念头，脑子里就传来另一个声音：知道这一点，又能如何呢？即使分清是非对错，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同情任何人的立场。
不幸都是源于自身的无能为力，她于千屈，于山下的那些人，到底又有哪里不一样呢？同样的无力，同样的无法反抗遭遇，同样的选择妥协，把不正确的事当做常态，然后把一切归结于命运。
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千屈忍耐殴打，忍者接受厮杀，从本质上来讲都是相同的，不了解更好的幸福，便无从对比幸与不幸，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能感觉满足——相反，一直沉溺在曾经的幸福中，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被全世界伤害的铃彦，又是多么的贪得无厌啊！
没错，何必再自寻烦恼呢？这个世界没有法|律和警|察，杀人不但不是罪恶，反而令人们拍手称赞……甚至连死亡，也被人当做一件幸事！
没什么可犹豫的！铃彦反复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
但是她的面前依然白茫茫的一片，既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自己……
两个女孩迎着清晨的寒风，心思各异的目送那支送葬的队伍远去，然后，铃彦告诉千屈自己要离开了。
“离开？什么时候？”千屈吓了一跳。
“今天就走。”
“您要去哪里呢？”
铃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回家。对，回家！”
千屈的心情变得很沉重，她一直以为可以跟铃彦大人一起过着快乐的生活，但她却不敢表现在脸上。挂出一个别扭又讨好的笑容，她又问：“您什么时候再来呢，铃彦大人？”
“这……”
“八月之后，千屈就会开花了，真想让您也看到啊！您什么时候会再来呢？千屈的花真的很好看呀……”
这个问题，铃彦答不出来，只好模棱两可的说着：“嗯，好，总会有机会的。”
下山的时候，她走出很远的距离，回头时仍然能看到山坡上，冲着这个方向拼命挥手的千屈。
♂♀ ♂♀
临近午时的时候（中午11点左右），铃彦跟着时逢一起回到宇智波一族的驻地。时逢主动揽下交代任务的手续，扛着一大堆缴获来的武器走了。
他把武器哗啦啦的往通勤部一放，也不去理会工作人员的白眼，两手空空的径自往内务部去了。内务部这个名称听起来就像是后勤部门，实际上却掌管着一族内部监察，以及维持族内治安的重要职能。
时逢熟门熟路的拐进内务部，在里面转了一圈，逮着一个人就问道：“祭大人现在在哪儿呢？”
那人想了想回答：“部长他啊，刚才被族长大人叫去了议会厅。”
为了避免错过，时逢又赶到议会厅外，这里是族长和家老们商议要事的地方，守卫更是森严，他只能站在远处等候。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未时。
议会厅的大门打开，族长田岛领着一群家老们往外走，又过了一会儿，宇智波祭才带着另一些人出来。
田岛和祭之间的不和，已经是族里公认的事实了。早在他们分别当上族长和内务部长之前，就已经在为各种事情争执不休，上至政见、战略、忍术，下至兵器、发型、女人……总之，没有他们不争的东西，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看到站在外面的时逢，祭对身后的几人说了几句话，他们便各自散去。他独身一人向这边走过来，微笑着说道：“哦，时逢啊，你们已经平安回来了。”
“祭大人，”时逢向他行了个礼，面色十分的严肃，“那个，我有重要的事，必须向大人单独禀报！”
时逢的语气，令祭的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两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时逢立即向他详细交代了铃彦进化出双勾玉的前因后果。
以六岁稚龄便将写轮眼开启到如此地步，这样的天赋，在宇智波漫长的家族史上也是十分罕有的。倘若不出任何意外，这孩子进化到三勾玉基本上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了。
孩子的前途远大，作为家长想必应该喜极而泣，但是祭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悦，反而感到深深的懊恼——这话如果说出口，大概会成为族里的笑柄，但他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好才能平庸，不必接触危险艰难的任务，或者留在族里成为文职，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祭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态度坚决的说：“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是，大人！”时逢点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严守这个秘密。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可以一直隐瞒下去的，有价值的东西，迟早都会被人发现，并且加以利用！想到这里，时逢不由得踌躇道：“族里早晚会察觉的，特别是族长大人，一向都跟您抱持相反的意见，您要早做打算啊……”
“田岛这个人，我比谁都要了解，作风强硬，又固执己见，”祭深以为然道，“若是他认定极限的环境能够提高年轻人的潜力，就算面对自己的孩子也不会留半点情面，我真担心铃彦会撞到他手里！虽然那丫头天赋过人，实力进展迅速，但她的心境仍然十分稚嫩，田岛的那一套手段太过粗暴了，会把她压垮的！”
极限突破，和循序渐进，时逢也不知道究竟哪个更好。不过，相较而言，他的想法更加偏向于温和派的祭大人，至少在铃彦这个问题，时逢也认为不能蛮干，女孩子通常都是很柔软的。
同时，他又想起一件要紧的事，立刻提出来：“自从大开杀戒之后，她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想来还是对杀人怀有抵触吧，请您多加留意。那样好的天赋，若是因此浪费掉就太可惜了……”
祭点点头，对他郑重地说道：“这次真是谢谢你了，为了我的一介私事，居然还要劳动族里的精英，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啊！”
“哪里哪里，能够为祭大人派上一点用场，我才应该感到荣幸哩！”时逢连忙回答，“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自信的，您的子女个个都十分出色，宇智波一族的未来就要靠他们这些年轻人了，又怎么能单纯的算作您的私事呢。”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会说话了？”祭笑道。
“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呀。”
♂♀ ♂♀
与时逢道别之后，铃彦慢吞吞地朝前走着。
越是靠近家的方向，她的身体就变得越发沉重。当她站在熟悉的道口时，几乎已经提不起脚来了。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逃走”的念头，在她想明白之前，身体已经擅自行动了。
沿着另一条道，铃彦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慌不择路地奔跑着。身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她，她知道那是一种名为“软弱”的情绪！
不能被软弱捉住，也不能被家捉住——一个声音在她的耳边吵嚷着！
吵死了吵死了，我知道！——另一个声音回答。
可是，能逃到哪里去呢？
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就好像她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她的脑海里，仅剩下唯一的念头：快想想，好好想想，我必须知道的事……我究竟在恐惧什么！
无缘无故的恐惧是无法消除的。
这时，她也明白过来，这恐惧才是自己内心真实的部分——只要弄明白恐惧的原由，一切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待续未完）
作者有话说第23章 （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