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粥》itisso

28、心机

　　妹妹嘴比我甜，长相也比我好，心比我大。

　　我只要在城里能吃上饭就行了，做了一辈子城市底层的事，这辈子就这样了。比起我的终生在乡里务农的老乡们，我心满意足了。

　　妹妹心机很深，她在平安保险做事。老总说她二十岁的女人，三十岁的心。妈妈四十岁时生她的。她个子非常小，不过很瘦，精明干练的样子。

　　本来她当初跟我一样都是做餐饮这行的，也不知她怎么就巴结上了有权位的人，进了平安保险。

　　老实说，我也不觉得做保险这行有什么高级的，只不过手上不沾油烟，只凭三寸不烂之舌，显得高雅点。

　　她喜气洋洋的，母亲逢人便夸：“我幺女出息了啊，早就知道你能出人头地。”

　　本来我是不理这些事的，我比妹妹大十多岁呢，年轻人有野心也是正常的。只是看着母亲这样，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了：“八字还没一撇，这就出息了啊。”

　　母亲讪讪的，我原本笑个不停，就停了。

　　过了半晌，妹妹突然发声了：“放心，我会努力的，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吃了一个月的面。”

　　她突然说这话，这下轮到我不自在了。

　　那会我和老公刚进城讨生活，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话一点也不假。城里什么都要用钱买，我和老公刚开始做生意，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巴结人，怕人说自己给的料少，并未赚到多少钱，有次没注意，怀孕了。

　　偏巧那时婆家正被牵涉到一场官司中，整天焦头烂额的，我在娘家生孩子，又没多少钱给母亲。

　　母亲背地里叹气，我只做不知。

　　父亲那时已成药罐子，家里就母亲和妹妹两个劳动力，把多年的积蓄都拿出来贴补了。

　　于是就有了母亲和妹妹吃一个月的面。

　　这事是我的过。现在妹妹提起来，我怫然作色，转身离开了。

　　切。

　　看你怎么兴风作浪。

　　后来都是听母亲，在我面前陆陆续续说她的各种丰功伟业。

　　每天早上开会，10点散会，然后各行其事。工作时间非常自由，但越是这样，越显效率。

　　她削尖了脑袋拼命往上爬。

　　学了些保险知识，凭借甜言蜜语，搞了些人投保，有了业绩。不过也有后遗症。她青春靓丽，免不了有些偷腥男子缠她，她也不拒绝，怕拒了对工作不利，不过当然也不能答应人家的非分要求。反正就吊着。

　　最麻烦的就是喝酒。做这行应酬多，她为了工作不得不大量喝酒，原本胃就不好，这样更是雪上加霜。

　　她谈恋爱了。男友有天晚上喝多了酒，与人打架，被关进牢房，出来后去了异地生活。两人就断了，不过还是好朋友。

　　最近她看上了一位男同事，比她大七岁。某天这位男同事喝多了酒，与她聊得很开心，她以为两人要开始了，孰料第二天男同事全忘了，只把她当同事。她知道他不来电。两人只做同事相处。

　　转折点在新年的联欢晚会。

　　她当主持，又表演了好几个节目。他这才动心。

　　晚会凌晨才结束，她和几个同事一起回家，其中当然有他。

　　大家各回各家，最后就剩下他和她。

　　他就表白了，邀她春节去他家玩。她心花怒放，不过大概是职业习惯，她做这行已经很久了，早就炼就不动声色的本领。

　　她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先从好朋友开始吧，我全家春节要回老家。”她心里想着如果春节去他家玩，那就是要跟他的家人见面，其实就是很关键的婚前仪式了，如果两人成不了，以后太尴尬了。

　　她这样想的时候，其实已经是骄心作祟了。

　　他是沉稳的人，口里没说什么。

　　她还自以为故事有待再续。

　　春节一过公司里传出他和另一位女同事拍拖的消息。

　　她愣了。

　　故事一波三折。

　　她那段时间心情很不好，每次回老家，喋喋不休，这不顺眼那不顺眼。母亲看着很心疼。

　　母亲劝她：“脱了就算了，你还年轻呢，他比你大那么多，也未见得好。”

　　这话说到心坎里去了。她也不想找比自己大这么多的。

　　她在一次酒席上结识了一所高校的头头。

　　这头头没有架子，交友很广。而且这高校早已转型应用，所以头头跟地方上各届人士都有结交。

　　头头跟她对了几句话，她能感到这头头是有善意的，话里有机会，过后找了头头几次，无非是想打入这个高校。头头向她指了一条迂回路径，让她去接近这高校的一个人。

　　此人跟他有过节。他一直很想让此人从事某方面的工作，此人总是想法推托。他想整此人，无奈总找不到此人的软肋。

　　他没跟她说得这么详细，只说让她努力取得此人的信任。

　　她反正是死马当活马医，虽然他没说以后会怎样，但既然有这条路可走，那就见缝就钻。

　　他把具体的路都铺好了。

　　他意外得知此人的电脑长期在某个维修点维修，就把这个维修人员找到了，把情况说了，许诺给好处，让去这个城市新辟的一个新区自己开店赚大钱。

　　维修人员懂行，知道于己有利。下次再去此人家修电脑时留了心，把此人电脑桌面上存放的文件看了。

　　看的时候他认真看的，此人很警觉，但还没想到真正的原因，只是心里不快，又不便表露。

　　把文件内容告诉了头头。

　　头头大喜，立即兑现诺言。

　　把手机号交给了她。下次此人再打来时就是她接了。

　　两人在电话中说了很多。

　　此人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是真的遇到好人了。

　　此人是孤身一人在这城市打拼，没有多少熟人，遇到这种情况还觉得自己够幸运。

　　刚好她认识一个人，也是做修电脑这行的，虽说两人并不熟，但一个电话打过去，应该可以修的。

　　此人喜出望外，两人约定，由她打电话给修电脑的人，同意后她再回电话。

　　第二天事情办得很顺利，她把维修人员的电话告知了此人。

　　议定的是，她会和维修人员一起去此人家里。

　　此人觉得这没什么不妥。原本就想见见这位热心的陌生人。

　　结果是维修人员单独来了。她说她临时有事。

　　电脑修好了，此人与维修人员聊了一会儿，这才知道，原来该维修人员并不认识她，但两人是知道对方的，那么究竟是什么情形，此人就不会细问了。

　　两人都是年轻人，正是敏感的。

　　等维修人员走了后，此人回过味来了，这正是一对啊。

　　莫不是她恨维修员不喜欢自己？所以避而不见？

　　这么好的人。

　　此人自己正在逆境中，按说没有这种菩萨心肠，不过既然她与自己素昧平生，却肯这样帮自己，此人的心很软，决意当一次红娘。

　　就先去逗维修员。

　　当然首先第一步是要撇清自己。

　　此人说自己已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让维修员叫自己阿姨。

　　然后就问维修员有没有女朋友。

　　维修员说有。

　　此人心一沉。

　　后来话题就到了她。

　　此人当然要把她说得好好的：“她不想见你，是怕你被她所惑。”

　　过了很久，维修员才说：“能不能把她的□□号告诉我？”

　　“你已有女朋友了，不要这样哦。”

　　维修员后来还亲自找她要过□□号。她没给。

　　她是后来带着一个追求者去了此人家里的。

　　此人对她的印象很好。

　　后来两人接触过几次。谈得颇佳。唯一让此人迷惑不解的是，这么年轻的人包括维修员，居然不喜欢□□。自己都已过青春年龄了，却对这种交流方式很着迷。

　　她的解释是：“手机能听到声音，多么灵动！很亲切。”

　　此人只能解释成两人的文化水平低了。不喜欢文字。

　　龃龉发生在几个月后。

　　其实早有端倪。

　　此人对这个城市不太熟悉，她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此人。

　　所以两人的交往就成了她教了此人很多。此人一直没有回报。

　　这在她的交往史上是破例的。虽然她很不舒服，但想着日后终有一天会有大回报，所以心理就平衡了。

　　但一天天过下去，那个大回报似乎遥遥无期，而此人似乎自从开始还提提回报之类的话后，后来已把她的各种帮助当成自然而然的了。

　　有次此人问到附近的银行网点。在网上操作时不慎点击了一个什么键，导致银行卡被锁。刚好那段时间很忙，就让她帮着问问怎么弄。

　　她的职业嗅觉告诉她：机会来了。

　　她兴致勃勃地走访了此人附近所有的银行网点，最终锁定了一家。营业人员让她找该网点的负责人。刚好是周六，负责人不上班。让她周一再来。

　　她终于可以唱拿手好戏了。她屡试不爽。

　　早上她给这个部门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装出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说自己非常忙，等忙过这阵后再去找负责人。负责人不知就里，答应了。

　　那边此人按照之前约定的日期给她打电话，询问结果。她原本对这种戏路是轻而易举地过关，但这次可能是之前的前戏太足，她按捺不住，言语间有轻佻之意，偏偏此人阅历颇深，一下子就听出了端倪，立即变了脸。

　　她久未逢到这样的厉害角色，愣了半晌。

　　过后她过低估计了严重性，还以为此人并未知其用意，特地打了电话，意思是今后自己仍会进行此事的。

　　此人也表示了原谅，并为自己那天的言语道了歉。但此人坚持自己来处理这事，不再麻烦她了。

　　毕竟跟银行打交道，此人留了个心眼，怕万一出差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结果又出乎她意料之外，之前铺的路前功尽弃。

　　怎么遇到这样夹生的人。她恨骂不已。

　　只好丢手。过后很长时间也不理此人。

　　此人当然也不会找她。

　　春节来了。

　　过了。

　　选了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她登门造访，笑容可掬。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

　　此人也捐弃前嫌，与她和好如初。

　　但破镜重圆很难吧，此后两人交往大不如从前。

　　有次此人打电话又向她请教有关此地的风土人情，她态度很生硬。

　　从此此人不再找她了。

　　忽有一日，她突然对此人亲热起来。此人莫名其妙。

　　醍醐灌顶。明白了内情。

　　恨意满胸。

　　将她的满腔热情兜头一桶冷水泼下去。

　　她知道原因。

　　只好陪上好话一箩筐。

　　此人不罢休。

　　算是遇到了。

　　过了很长时间，此人转身向她道歉。她原本不想理睬的，觉得没意思了。但头头授意她回复。

　　从此头头让她对此人说什么，她就说什么，让她怎样说，她就怎样说。反正头头给了好处。

　　总算有今天。

　　不过这种口吻早就被此人看透。因为她说的那些话都不象是家常聊天，满是间谍口吻。

　　此人冷笑不已。

　　这次此人学乖了，用开玩笑的方式回答了她。既合乎常情，又有趣味。

　　她套不出什么来，只好偃旗息鼓。

　　两人的交往暂时中断。

　　我妈还津津有味地沾沾自喜，说她总是遇到贵人。

　　我不好当面嗤之以鼻，这种事也好拿出来显摆。

　　我知道她喜欢那个维修员，不过因为她隐约知道维修员的女朋友是老师，她自知比不过人家而已。

　　我后来有次就打趣她：“那个维修员是不是很帅？”

　　她飞红了脸，立即走开了。

　　我知道她是想要自己的事业，时代在前进？湾子里很多跟我一样大的女子，能嫁进城里就是终南捷径了。最有名的是湾花。她在舞场钓到金龟婿了。男方是检察院的。湾里的小姑娘对她艳羡不已。她还放言，那时候好几个呢，不过他最诚实。她有次回乡，激励小姑娘们都嫁进城。以她认识的一位女子为例。这女子也是农村人，在舞场钓到一个，男方的母亲找来算账，要她放弃自己的儿子。她很硬气：“又不是我要跟你儿子，是你儿子要跟我！你有本事就劝说你自己的儿子。”

　　我妹妹有志气，要靠自己打拼。

　　女子要独立么。

　　我后来才知道，那件事后来穿了。

　　此人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说穿。后来是因为一次非常偶然的机会，此人把这事当笑话告诉了自己的一位聊友，但此人没料到的是这位聊友早已被头头买通，只不过聊友心机深沉，一直不露。聊友就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聊友是想借此问出玄机，以便避免。不料此人说因为我已经30多岁了，等你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你就能发现很多事背后的秘密了。

　　我好奇地问，那这位聊友后来有没有被此人发觉？

　　发觉了。妹妹说。

　　看得出来，妹妹很沮丧。因为此人对聊友说妹妹人品不如聊友。

　　老实说，妹妹虽然在人品上不算上品，但也不差啊。我、老公和她在同一个城市，但帮不上她，一个年轻女子在社会上打拼，能到她这样就算不错了。

　　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此人凭什么对我妹妹提出那么高的要求？

　　此人自己又怎么样呢？

　　切

　　对别人吹毛求疵的人，自己都不怎么样的。

　　认识我妹妹的人都说她心太大了。

　　她喜欢熬夜，的确显得比实际年龄大多了。

　　她最近发狠了。

　　小女孩受挫后容易这样。

　　听说有的人胃坏了后只能吃粥。我妹妹的胃病应该不适合，尤其是有那么多豆子的腊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