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极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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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石渐渐从回忆里缓过神。
彼时的自己早已成长到不用再练习行走，甚至可以像现在一样肆无忌惮的奔跑——月影石的左脚似乎踩上了什么，接着不受控制的滑倒在地。
月影石是人偶，所以这样的伤痛其实并不算什么。她迅速的站了起来，带着些许怒意的看向身后。
颜色淡棕的地板上静静躺着张折叠着的白色的纸。
月影石深吸了口气，低头拍了拍裙摆，接着弯腰捡起纸张。
纸张的面积很大，边缘描摹的金色花纹和月光石给她看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白纸的尾部撕裂的痕迹，应该和父亲留下的信纸原本是一张。思及此，月影石有些依恋的握紧了它。它与地板接触的那一面似乎经过特殊加工，包裹了层薄薄的、类似腊制的膜，摸起来很滑，也许就是月影石滑倒的原因了。
月影石转头，纸张所在之地的左侧就是制作精巧的小圆桌，她动作轻巧的跳上桌面，桌子上摆着一战台灯，装饰的风格是偏向欧式的，花纹也是闪耀的金色。
台灯的一旁紧挨着支墨黑色的钢笔，斜对面则是周边雕刻精致花纹的窗户。此时窗户打开着，即使站在了桌面上也能刚感觉到吹来的阵阵微风。
纸是被风吹下来的么……
月影石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纸张，却在无意看过撕裂处的瞬间愣住了。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展平白纸，顺手打开台灯，就这略微刺眼的光再一次仔细的看了一遍。
纸张的左上角，十分贴近撕裂处的地方，有一行小小的字，似乎是写好后不想留下才随着余留纸张撕去的。对于月影石来说，这行字体的笔画熟悉到只需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写下。
是父亲，是她的父亲。
——【我爱你们，对不起】
即使没有主语月影石也知道，这是写给人偶们的——写给他的孩子。但是月影石也知道父亲最不舍的、最爱的也是月光石。原因？那是亲人在生活的每个细节所透露出来的线索，更何况那是月影石的父亲。
很不愿意让人承认不是么？但这就是事实。
即使心里是如此的明白，月光石还是发觉有什么东西渐渐溢满了眼眶，险些冲破阻挠。
父亲，在离开之前，就曾在这里写下的最后的言语么……
月影石几乎可以想象到父亲是如何点亮台灯伏桌书写，如何在写完后亲读一遍，最后犹豫再三、连带着那句话语撕去多余的纸张。
不知父亲可有预料到他走后孩子们的神情？
月影石不敢加重手中的力道，纸张是如此的脆弱、轻薄，就像是她与父亲仅剩的回忆，明明
承载了她浓浓的寄托，却还是仿若一触即碎。
于是月影石轻巧的用掌心托着纸张，呵护般的将其贴在心口处。
父亲，父亲。
如果，她是第一人偶的话，那么父亲给她的爱，是否就能多一点？月影石现在不敢乱眨眼，因为眼底开始溢满了湿润的液体，她只有僵硬住肌肉才能不让其流下。
还是那句话，没有如果，只有现实。
手指轻轻摩擦着纸张，月影石终是没能忍住，温热的液体缓慢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划入领口。
父亲，那个能够为她点燃心灵之灯的人，已经不知去往何方了。人偶也许拥有着不同寻常的能力，却依然不过是渺小一点。
失去了点灯人，她已然像是失去了一切。至少，月影石是这样认为的。
或许月影石自己也没发现，从曾经到现在的事儿——或大或小，都或多或少的在她心底埋下，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转化成一种情愫，深根发芽。
人偶们所在的房子不小，但也算不上大。就像现在，月影石兜兜绕绕了半天，最后还是带着有些红肿的双眸和手中曾让她摔了跤的纸跑回了原处。
月影石远远看见挺腰立着的月光石时愣了愣神。
月光石似乎仍然站在被月影石推开的地方。她的正前方是扇没有帘子的窗，阳光穿透玻璃尽数洒在了那个人儿的身上。月光石微仰着头，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子柔和又淡然的色彩。
一瞬间，那个蓝色的身影闪耀非凡。
别忘了月影石就静静的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那个耀眼的身影似乎和曾经的重合——如此闪亮的人在光亮中，向着跌坐在黑暗角落的她伸出了手。
——我们一起吧，月影石。
月影石知道自己如果不想让月光石发现就最好不要这样站在原地，可她却像是僵住了般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不出所料月光石很快发现了她，在看到来人时月光石的眼底似乎有些欣喜，但很快被隐去了。
她快步走到月影石跟前，露出了个微笑：“月影石。”语气中隐隐带着坚定。
月影石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没回答，只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的纸张。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月光石稍稍低了低头，视线移向月影石手中金色描边的白纸，眼神中带着探寻。月影石垂下眸子，悄然的把手向后缩了缩。
月光石见状，眸光暗了暗，随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得挪开了目光，再次弯起了嘴角：“想喝茶么？来。”她将手伸向月影石，似乎是得到了教训，一开始只是用纤细的指尖轻轻触了触月影石，见对方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就放心的握住其柔荑，用了些巧力牵着月影石向烹饪室走去：“走，我们一起。”
——我们一起。
月影石的面无表情有了一丝龟裂，可她仍是任由月光石拉着，走进了目的地。
月光石泡茶的动作标准优雅且熟练，毫不拖泥带水。
月影石看着月光石自上倾倒水壶，滚烫的泉水就顺着壶口抛出个优美的弧度，又猛地下落尽数倾入已经准备就绪的精致杯口中，一瞬间水汽化成薄薄的雾气腾起，翻滚着组成云层似得画面。
当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茶杯带着底座被推到她眼前时，月影石还有些愣神。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月光石，再接触到对方笑意盈盈的目光后又迅速垂下眸子。
“真是的，怎么才一会儿刘海就乱了。”月影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在拨弄她前额的发。月影石不敢动，于是只好转动瞳孔向上看。
从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月光石精致的下巴和略微垂下的眸子，长长的睫毛轻巧的弯起，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来。如同蝴蝶扇翅一般轻盈的呼吸铺洒在月影石的脸上，隐约的带了些暖意。
“我……”月影石晃了晃神，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喉间却有些涩涩的。月光石向下扫来探寻的目光，月影石终是没有说完。
“没什么。”
“月光石！月光石！”忽的，门外传来急切的大喊，夹杂着混乱的脚步声渐渐接近了。
月光石闻声，松开了轻轻触着月影石柔顺刘海的指。她低头有条不紊的拉平了皱起的衣料，走到门边，踮脚拉开了半掩着的棕色门板。
人偶的比例相对于门来说还是太过娇小了，所以即使月光石即使正巧站在中央、月影石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门外的一切。
几乎在开门的瞬间，那个金色的身影就映入了视线。月影石淡漠的斜了斜身子，让自己可以更完全的看到那个人儿——琥珀。
此时的琥珀就那样立在门口，头微微低着，扎得有些偏高的金色发辫随着主人的颤抖而轻微甩动，带过亮色的流光。
不过月影石所注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琥珀手中紧紧握着的纸条——即使已经被捏得褶皱不已，也仍然可以清晰的看到漂亮的金色描边花纹。
那是父亲余留下的、写满了重要信息以及其言语的信。
月影石快步走到月光石的身侧，手靠近对方臂部的衣料，不动声色的扯了扯，随机带着探寻的目光看向月光石。
月光石见状，侧了侧身子，伏在月影石耳边轻声道：“父亲留下的信，大家都有权得知。”语毕，示意一般暼了一眼低头看不清神色的琥珀。月影石点点头，再没发话。
“琥珀。”月光石正了身子，双手优雅的交叠在腹部，声线清冷又好听，“怎么了么？”
门口的琥珀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低头颤抖着身子。闻言她似乎僵了一僵，接着缓缓的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金色眸子紧紧盯着月光石和月影石，看似坚强的眼神实际却蕴藏着浓浓的脆弱。
她湿润着双眼，睫毛粘上了些剔透的泪珠，眼眶周围还隐隐余留着水渍，贝齿牢牢地咬着下唇，使得其本来的樱粉水润化成了夹杂着淡红的惨白。尖细小巧的鼻尖隐约泛着红，不时的抽动一下。很难想像，原本全身透露着傲娇气质的女孩儿竟然也会有这样病弱美的一面。
“你……”琥珀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发声就是那种刚刚哭过并且还没恢复的、沙哑走调的声音。她马上闭上嘴，重重的咳了咳，急促的喘了几口气后，仿佛才缓过来似得的张开了嘴：“这……真的是父亲亲手写下的么。”她抖了抖手中皱巴巴的纸，递过到月光石和月影石的眼前。
月影石低头看了一眼，仅是一眼就足以确定了——的确是父亲写下的笔记，更何况她曾在不久前细细的看过每一个字。
月影石余光扫到月光石轻轻的点了头，再回过来看那个一身金色繁复裙摆的女孩儿，早已微张着嘴摇头。琥珀双眼渐渐的暗了下来，忽的像想起什么似得猛然抬头盯向月影石。那双闪动流光的金色瞳孔直直的望着月影石，眼中的情绪脆弱的仿佛一触即碎。
月影石很聪明，所以她立刻就读懂了那双眸子里的期盼和哀求。月影石在心底默默的念了句抱歉，接着就那么看着琥珀脆弱的神情，轻轻的，弧度极小的点了头。
月影石发誓那一瞬间她看到琥珀眼底有什么碎了，就像那时的她一样。
——你在尘世中辗转了千百年却只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④【选自歌曲《锦鲤抄》】
“不会回来……嗯……”此时的琥珀瞳孔缩小，缓缓地、缓缓地颔了颔首。接着她就微微的低着头，较长的刘海稍稍垂下，在额前打下一片阴影。
一切几乎就发生在瞬息之间。原本的平静被猛然打破，像是有人重重击碎了原本坚硬且无声的玻璃。
三人周围忽的破出了树根晶体，以琥珀为中心、成圆弧状向外扩散。
月光石的反应力很好，所以几乎就在晶体出现的瞬间就条件反射般的一跃而起，接着迅速向后跳走，一路下来游刃有余，完好无损。而月影石则有些不容乐观。
和月光石一样的是她的反应力也非常的出色，可现在却有些狼狈的在闪躲晶体——月影石不得不叹自己站的位置十分的巧合，所以在自己踮脚跃起的瞬间正好看到了琥珀满脸的泪水。
月影石很难形容自己当时的一瞥所见的光景，她只是看到那个平日傲娇的少女，怎么也不愿意当众哭泣的少女，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任由豆大的泪珠在双颊划出湿润的弧线，在尖细的下巴处汇合，沿入衣领。
那霎那月影石的心情有些复杂。有人说梨花带雨的哭泣最让人怜惜，却不知无声坚强的眼泪，或许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于是月影石就在那一瞬稍稍的愣了愣神。就在这几秒间晶体发了狂的生出，层叠着向月影石推进。月影石马上就开始闪避，却不料还是有些费力。
该死。月影石暗暗道。她步伐轻盈的在晶体和后方的物品上跳跃，最后竟和月光石一起被逼退到了窗沿上。看着晶体犹如破浪般不断的叠起，月影石终是忍不住开始在手中聚起光刃。
“不行。”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腕部，手中的光芒被动的熄灭了。月光石静静的凝望越发靠近的晶体，提高了声线对着其中心大喊：“琥珀！”
无人回应。
月影石皱起了眉，举起了被握着的手企图再次燃起光刃，却再一次被强制性掐灭。月影石微微跳了跳右眉，终是忍不住转头，沉了声道：“为什么？”
晶体涌动的模样被清楚的映在月光石的眼底，她慢慢和上眼皮，长而翘的睫毛像是蝴蝶阖翼，轻轻颤抖：“有人来了。”接着忽然睁开双眼，转头对视月影石：“相信我。和我一起”
月影石猛地一愣，渐渐的松开了眉，她敛下眸子拉开月光石握着自己的手，转头不再动作。
“你知道，这样战斗或许也是父亲的意愿。”月影石的声音压得很低，她稍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再次聚起的紫光，面无表情。一旁的月光石僵了僵，没有言语。
“但是。”月影石猛然握紧手掌，看着淡紫色的光点从指缝间挤出，浮到空气中渐渐淡去，“我放过你们，仅仅是这一次。”
-属于我们的词汇，永远不会是一起。如果和你一起，那么在我们两人间就只能留下一个人得到那份恩赐，父亲的恩赐。
-抢走了父亲的爱，抢走了第一人偶的位置，抢走了我的东西的你，可能知道我心底的不甘？从光亮中向我伸出手的你，可能知道我心底的自卑？
-我们的一切都是那么巧合。我不愿输，更不想在你面前输。我不喜欢你笑，因为你笑了我就不会笑，因为你笑了会打碎我的铁石心肠，因为你笑了会让我的软弱展现在你面前，无所遁形。
-我已经害怕，再这样承受你的温柔的我，是否会悄然对你吐露我的软弱。
-我早已失去了一切，决定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所以不要再对我笑，所以不要再对我好了，嗯？
-这已然，是最后的极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极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