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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肖司(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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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星璨恼怒地红了眼,胸膛起伏激烈。
薛淼唇边带着浅笑:“不想被你爸再锁在房间里闭门思过,就老老实实待着,让我处理。”
清清淡淡,却是不可抗拒的理由。
“妈的。”
警告的话起了作用,许星璨登时头大了两圈,不甘心地骂句脏话,愣是压着满腔火重新坐下。
他明白,她说的没错,这件事闹大了传到许逊耳朵里,吃苦的肯定是自己。
他今天已经玩得很累,也懒得惊动那个大人物了。
“我的确撞到他了,可开得不快,冲击力度根本不至于造成那么严重的伤。”过了一会儿,许星璨勉强嘟哝解释了一句。
第一次见韩秀秀,她的眼睛清澈如泉,还有点腼腆,但他当时和她闹翻了脸。原因是他很不喜欢她对父亲唯唯诺诺,笑容满面的样子,于是故意把红酒“不小心”洒在了她新买的裙子上。
后来才知道,那是她辛辛苦苦,积攒了两个月打工的钱才买到的。本想在父亲面前留下好印象,可就因他一时的捉弄,破坏了她的计划。
甚至很有可能由于这个不愉快的插曲,打碎她的梦想。
韩秀秀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死忍着不让它流下来,还是努力笑对难堪的状况。
即使父亲最终答应帮忙推荐给娱乐公司,她从那以后再没给过他好脸色,总是皮笑肉不笑。
他想过给她道歉,可一看到她那副高傲的态度,顿时不想说了。
再加上以后的她变了太多太多,他的心里也有了轻视,就更没开口的意愿。
许星璨吊儿郎当地靠着长椅,心里奇怪又冒出兴趣,明明这女孩比自己小半岁,为什么此刻却浑身有种大姐头风范,不自觉就使人听从了。
就算以前,她也从没给过他这种感觉。
听说她前不久闹自杀,还被强制送到医院住了段时间。一个多月没见,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听见他说的了,小女孩的伤不是他造成的,如果他说谎,可以把监控调出来验证。”薛淼转向周哥,语速平和。
许星璨的性格的确鲁莽了点,智商水平却达不到编瞎话骗人。
周哥愣了愣,一时无从反驳,只好说:“是不是说谎,等当事人之一来了就知道。”
他说话的同时,小范已经带着当事人之一到场。
薛淼百无聊赖,看了下手机屏幕,十二分钟过去了。
周哥、小范的味道她都能闻到,是类似海风有些咸咸的汗味,和许星璨完全不一样。她克制着,尽量离这三个男的站得远点。
白花花的日光灯在屋顶闪得人眼疼,阻断的冷风又从打开的门飘进来。
跟在小范身后的是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脖子上堆着的毛线围巾在领口松松地打了个结,纯黑色的及膝风衣穿得一丝不苟,几乎看不出多少褶皱。
不是遇到车祸了吗?怎么可以这么整洁!
“被撞到的就是你?”薛淼问。
闻言,那年轻的男人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皮肤有种睡眠不足的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夜晚过于静谧,那双眼睛眼窝很深,显得目光极度深邃明亮,就好像神话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似乎感冒了,打了个喷嚏后轻点了下头。
薛淼稍作打量,脑子里高速运转。短短半分钟,有了计较。
看起来他没受伤,那就好说一些。
“我知道酒驾不对,但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她努力拿出理直气壮的态度说,“按规定,摩托车应该行驶在机动车道最右侧,但据我所知,你不仅从两车中间穿过,还压线跑。”
不能在气势上被对方压倒,气势一低,那也就不战而退,承认自己输了。
男人微微蹙眉,似乎不大理解。
“真算起来,这是双方责任。”薛淼一字一句讲。
幸好提前做足功课,仔细了解了交通事故责任认定,要不然,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坦白地说,许星璨才是错的始作俑者。
小范额头青筋跳了跳,忍不住插嘴:“什么双方责任啊,我看你是推卸责任。他跑前边,你朋友在后面,难道你让他后脑勺长双眼睛出来让道?!”
薛淼轻轻挑眉。
好像笑着,又好像没有,懒洋洋,透着点傲慢。
小范心头窜出一把无名火,继续理论时被周哥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可以理解你的愤怒,但我不是法盲,对酒驾处罚和事故判定多少了解。如果这位先生非要追究,我不介意送司法机关裁决。”
薛淼这番话,无疑把态度表达得很清楚。是私了还是怎么样,她都做好应对了。
小范没想到这女孩立场强硬至此,一口老血哽在喉头,他居然认为她说的不是没道理。
男人一直低垂眉眼,不知在想什么,许久无言。
而许星璨已经目瞪口呆,嘴巴张得快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这是那个头发长见识短的韩秀秀吗?她什么时候能侃侃而谈,懂得这么多他都不太清楚的东西了?!
“私了,还是走法律程序?”薛淼以为他没听见,音量提高了一倍。
男人鼻尖红红的,可能是骑车途中被风吹的,现在也没消,看起来略滑稽。
对视两秒钟,他抿抿嘴,终于开口了。
“私了。”
声音低而沉,淡淡磁性。他有一道好听的嗓音,澄澈干净。
身后是窗台,外面星光点点。
薛淼从钱包里抽了一沓出来:“够不够?”
他没接话,眼神平淡,却说了两个字:“道歉。”
“嗯?”
“道歉。”他重复。
薛淼别过脸看许星璨,许星璨故作没听见,低头看地面。
薛淼抬起鞋尖,踹了他的小腿一脚。
许星璨闷哼,没好气地抬眼瞪着她。
薛淼:“你听到他说的了,不想在这里耗着浪费时间,就把你的面子暂时抛开。”
虽然她以前也不招人喜欢,蛮横高傲,但此刻她过分的理智更让人讨厌。许星璨站起来,气得举起拳头作势想打她:“韩秀秀,别得寸进尺!”
薛淼只是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丝毫没有害怕躲避。
两人互不相让。
拳头停在她的耳边,许星璨最终不甘心地收手,翻了个白眼拖着音大声说:“对不起——”
那人静了静,神情淡漠地回:“没关系。”
然后,他径直转身朝外走。
“喂。”
脚踩着门框位置,听到一声吆喝,刚好够传入耳朵。
他顿住步子,回头。
黑漆漆的夜色,天空那轮月亮越发白。
女孩靠在窗边,看着自己。及腰的栗色长卷发,慵懒地披散遮住肩头,脖子像秋天的芦苇,又细又柔软。
纯白的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可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逆着光的剪影映在地上,淡淡的。
她一手捏着百元钞,五指尖尖:“医疗损失费不要了?”
男人摇头:“不用。”
他站着没动,撇开眼。漆黑的发在风口卷起来几根,变成慢镜头的电影画面般,莫名蒙上层神秘的色彩。
薛淼歪头,嘴角弯了弯,慢慢走过去:“我跟你去看看那个小女孩,毕竟撞了人,良心有愧。”
第一眼看不出什么,看久了,会感到他身上有股安静到空灵的独特气质,不是都市里小青年的男人气息,而是像披荆斩棘,遇到任何事都能够镇定面对的淡然。
大概是第六感使然,她笃定这男人背后有故事。
“给你们添麻烦了。”说完客套话,薛淼一手揪着兀自气愤不平的许星璨出门。
借此,她也是想验证一件事。
果然,在碰到他的手臂时,那种像接收了源源不断的力量似的感觉再次出现。而且,接触时间比先前更长,明显觉得自己更有精神了。
不受意志和思想控制的,得到满足,还认为这种味道相当甘甜。
她的嗅觉似乎比普通人变得更敏锐。即使戴着口罩,依然能闻到对方的味道。
不可置信!
味道?对,坐出租车来的时候,她也闻到了男司机身上的味道,只是比许星璨的差多了。
等等,只是靠的比较近些,也不至于能嗅到味道!
事实上,她待在房间里的几天,的确会感到饥饿,但那种饥饿不是靠吃食物就可以解决。她看到食物的时候,也没有半点胃口,甚至虚弱到一度觉得自己可能瘫痪。
如果勉强自己吃多了的时候,还产生恶心反胃的症状。
……
她不是纯粹的无神论者,但也对妖魔鬼怪的东西无感。
难道……难道自己变成了不用吃食物,靠吸人精气存活的妖怪吗=口=?
清醒清醒吧,薛淼,你是活生生的人,不是怪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周哥自然巴不得他们速战速决,因此一直不插话。这时见妥善解决,没在意地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小范在背后吹胡子瞪眼。
“等等!”
薛淼停住,回头笑问:“警察哥哥还有什么问题吗?”
听过警察叔叔,警察同志,第一次被人叫警察哥哥,小范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盯着她说:“你……好像一个人。”
“你看错了吧?”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薛淼就大步离开了。
她可不想引人注目,在这种地方暴露身份。
小范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哥,你不觉得这个女孩的眉眼,有些眼熟吗?”
“哈哈哈,什么啊,你小子又不是没见过美女,况且人家还小,老牛吃嫩草还是算了!”周哥不以为意地揶揄。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范涨红了脸,慌忙解释,“我是说……你还记得前几天的那件校园水尸案子吗?”
提到“校园水尸”几个字,周哥的脸立即严肃了下来。
走出大门,许星璨习惯性地开车门上去,被薛淼挡住。
“自己打车去。”
“???”许星璨满头问号。
薛淼轻飘飘瞥他:“行了吧你,肇事者还想大摇大摆继续开车?”
许星璨:“= =……”
薛淼本来懒得多说废话,看在他爸爸曾帮过韩秀秀的份上,还是转身面向他。
“在伯父没有找你谈话之前,把身上的酒气洗掉,自己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她捏了捏鼻子警告,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她没兴趣管闲事,但放任他说不定又惹出麻烦,最后费力气擦屁股的还是她。
许星璨太阳穴一阵发胀,怒火中烧。
“你在威胁我?”
“这不是威胁,是善意的提醒。”
“韩秀秀,你……!”
薛淼回以一个无畏的微笑:“我怎么?”
“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会把这笔账讨回来!”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男人,许星璨咬牙切齿,不爽地一脚踹在电线杆上。
她一定是故意的,心底记着当初那件事,故意给他难堪!
薛淼耸肩:“彼此彼此。”
许星璨吊儿郎当地朝她比了个中指,扭头走掉。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薛淼无语地看他走远。
她摸了摸鼻子,还闻得到味道呢。
摩托车好像出了点问题,男人半蹲在地上,手扶着车头,仔细检查。
他一直少言寡语,没拒绝,也没回复她的话。
薛淼当他默许。
“哪家医院。”她问他。
此刻,她的内心是奔溃的,没有表面这样镇定。
从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跌宕起伏了,如果不转移注意力,她觉得自己可能会一直纠结刚才毛骨悚然的发现。
而越纠结,她肯定越抓狂。
他专注地盯着车,好像没听见她的声音,或者根本没想搭理她。东摸摸,西看看,还用纸巾把车身擦了一遍。
Orz……第一次见到用纸巾擦车的。
薛淼腹诽,破成这样还骑,也不怕半路车祸。
秋寒料峭,深夜一片寂寥。
巷子里狗吠声起,路灯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成不同的形状。
男人不说话,她也就在旁边看着,没有帮忙的意思。
过了片刻,他起身,发动机总算运转。
薛淼才注意到,他真的非常高,肩宽腰窄,两条腿跟小白杨似的笔直修长。
韩秀秀不矮,净身高有168cm,可对比之下,仍是低了他大半截。
这身材,啧啧,活脱脱的T台模特。
“人民医院。”他坐上摩托,边戴头盔,边说道。
薛淼噗嗤一声笑出来。
这声轻笑引得他侧过脑袋看她,眼睛在透明的护镜里如点墨,朗朗沉沉。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惜字如金。”
他还没回答,又听薛淼继续道:“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一直喂,或者那谁的叫吧。”
她站在电线杆旁,针织衫半敞,下摆在风中轻轻翻动,脚背的皮肤衬着干净的鞋尖,更显得嫩白。
短暂的静默。
“肖司。”沉默了几秒钟,他不咸不淡地开口。
那一瞬世界忽然寂静,似乎枯木中开出一串串黄灿灿的迎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