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知返（龙城传说）》第三轮廓线

1、龙城

　　前些年高铁修的风风火火，现如今很多人都会选择高铁出行。我的老家龙城，就坐落在中国第一条高铁路线旁，最初那条路线运行的也不叫高铁，叫动车。修铁路的时候龙城曾经挖出过古墓，不过是小型的，那点东西一收拾完就给填上土做路基，前后也没超过半个月。这件事就开挖那会儿附近村民讨论讨论，很快就销声匿迹，再无人提。
　　所以到现在也没人知道那个墓下另有乾坤，更不会有人知道那里的离奇诡异。而我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参与了那一切。
　　事情已经过去八年，我依然记忆犹新。那一切好似电影一般不真实，但那一张张的生动的面孔我却怎么也无法忘记。
　　我以为我们还会再见面，但是八年了，一点音信都没有，好像真的是我做的一场梦。我以为时间会忘记一切，但当记忆真的开始模糊，内心却焦躁起来，我害怕真的忘了他们。
　　现在，我把我们的故事写在这里，请大家帮我一起记忆。

　　那年我大三。
　　周末，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我背着硕大的双肩包站在公交牌下。周围人很多，基本都是在校大学生，青春洋溢。轻声细语的小情侣，叽叽喳喳的女同学，扎堆打闹的男生们。刚脱离家庭还没有完全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满是活力与希望。
　　突然一辆小轿车呼啸而过，砸我一脸的灰尘和尾气。
　　“啊！！！”有几个女生站位比较靠前，汽车带出的风卷起女孩儿的短裙，纷纷惊叫着后退。
　　“有没有素质？”
　　“赶着投胎啊！”有人抱怨。
　　扯掉沾到腿上的塑料袋，冲着它潇洒而去的背影我默默比了个中指。
　　在对小汽车的一片抱怨声中，903路公交终于晃晃悠悠开了过来。我一直觉得它才是真正的老爷车，相对于乘客们的急躁，愈发显得不急不躁、气定神闲。
　　老爷车一现身，大家就跟争宠的姬妾一样，纷纷迎了上去。
　　当然，我也不例外。
　　顺着人群挤上公交，找个地方站好就不动了，周围都是人，沙丁鱼罐头似的挤得满满的。903缓缓起步，吭哧吭哧的上路，真担心它下一刻被挤爆，直接开到废品回收站去。
　　看着窗外缓慢后退的景色，那是学校的大门。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所不上不下的大学里，过的这么自在。我没什么追求，毕业后找到活就可以，只要不是卖力气的我都做的来，相信不会很难找。我这样的，说好听点是随遇而安，说难听点就是不求上进。
　　到站从这人山人海的公交上挤下去，同样也是一场战斗。再次踏上土地，仿佛涅槃重生。
　　待坐上回家的车，顿时轻松不少。那是短途客车，买票的，有座。
　　就是车厢里乱糟糟的，都是进城的乡下人，大包小包提着，操着浓重乡音的普通话，聊得热火朝天，还有小孩子在不停的打闹。
　　我虽然随遇而安，口味却十分挑剔。可能是多年的读书生涯把我养叼了，对于这些生活琐事，八卦聊天我都不感兴趣。老头们聊的朝政问题也非我所好，况且他们说的那些不知打从哪儿听来的，都可以写书了。
　　将背包放在腿上，塞上耳机听歌。我一边听着歌，一边看窗外的雨点拍打到玻璃上，慢慢汇聚成一条水线蜿蜒而下。
　　雨开始下了。
　　车走走停停的开到城郊，速度才算提了上来。外面雨越下越大，水线在变粗，流的也越来越快。远处是刚插好没多久的秧田，雨点打在秧田里，翠绿秧苗间的水面被激起一个个细小浪花。雨点形成的水纹不大，却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繁复而又安静的热闹着。
　　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估计到时这雨还停不了。
　　我抽出背包侧面口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口。
　　大下雨的天，原本不会热，而我身上的汗直到得现在才算干透。大学城开出来的公交万年都不会冷。
　　车到站的时候，我并没有下，而是选择直接坐到底。从底站走回去要多走一个小时，不是很近。但我年轻，这点路算不得什么。
　　之所以要坐到底站，是因为我的好奇心。对一向没啥特别爱好的我来说，好奇心算是我唯一符合年轻人的特点了，甚至比一般人还强一点。
　　至于我所好奇的事，容我先介绍一下我的老家。
　　我的老家叫龙城，历史上出现过很多个龙城，但都不是我老家的那个，它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
　　我老家的那个龙城是个小集镇，小到它基本就是个菜市场，还是间歇性运营的菜市场，它只在农历每月尾数为零、三、五、八的日子才会运营，我们称这样的日子为逢集，也就是赶集的日子。
　　显然今天并不是赶集的日子，街上空荡荡的。大雨的天，别说摊位了，连个行人都没有。
　　放眼望去就我一个活人。
　　周围的建筑很是破旧，在低压的乌云下，伴着风声透过雨帘，萧索的好像回到了七十年代，一个没有人存在的七十年代。像是下公交的那一脚踏错了地方，进了一个诡异的，没有色彩的，黑白的世界，就像是那个时代的记忆。但那不是人的记忆，而是这个空间的记忆。在它的记忆中，所有活着的生物都是不存在的，我的闯入只是个意外。
　　突然，一点亮金色跳进眼中，打断我这不着天际的想象。
　　在这一片灰蒙之中，它亮的太不寻常，简直跟我的存在一样突兀。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所学校的门头，门头有些破旧，上面有四个字，是规整的宋体，十分斑驳，看上去有些年头。写的是“龙城小学”，只是那个“小”字十分的不和谐。它太新了，那闪闪的烫金即便在这乌云压顶的情况下也掩盖不了，它便是刚才的那抹金色。
　　细看来其他三字也是有些烫金的，只是时间太久，磨灭的差不多了。
　　我记得，前段时间那个“小”字掉下来，还砸到个小朋友。好在那孩子只是擦破点儿皮，没有大碍。说来，这几个字也不是头一回掉，没啥稀奇。每每字掉下来，再给挂上就完事。只是这回那字摔坏了，只好重新做个新的。按着原样做的，除了新旧，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这闪闪的金色，总是让人忘记他们的相同点。它太耀眼了。
　　走过小学，就到了菜市场。
　　整个龙城，除了这菜市场和刚路过的那所龙城小学，就剩它南头的龙城中学了。这就是它的全部。
　　小是小，但它也是有一些传说的。
　　比如说金豆银豆的传说：传说龙城在很久以前是一个小国家，在历史上都没有记载的小国家，所以也说不清在哪朝哪代。传闻在它亡国之后，有人看到过龙城公主，沿着城墙撒豆子，撒的不是普通豆子，而是金豆银豆。如果有人捡了，那人回去不久后就会莫名其妙的身亡。而他捡的豆子，不论是金豆还是银豆，都刚好够那人的棺材钱。
　　我是无神论者，基本经过国家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都是无神论者。所以这个故事，虽然有些恐怖，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只是个故事而已。
　　穿过龙城，继续往前，步入一片郁郁葱葱的稻田。
　　我撑着伞站在一片满是黄土的空地上，雨下的很大，新翻开的黄土被冲刷出一道道泥黄色的沟壑。这一块儿是工地，是铁路开挖的地基。这里修的是中国第一条高铁，同时也是高铁的实验段。
　　现在下着雨，工人们都停工了，由于在野外，除了一望无际的瓢泼大雨，一个人影都没有。
　　没错，我的目的地就是这里。这里在修铁路，前段时间听说挖到一个墓。本就不是什么大墓，据说还被盗的很严重。里面什么东西都没了，最后只清理出来一个玉枕和一支金簪。我虽然很懒，但是好奇心强烈。我就是想来看看，还真没见过古墓啊。虽然知道肯定什么都看不到，但我还是来了，就当回家顺路。
　　见这满眼的泥浆水，我都想笑自己白痴。看来人不但完工了，还把坑都给填上了，准备接着修路呢。是啊，不知道哪个土财主的墓，也没什么考古价值，还被盗过，基本没啥了。
　　伸出手让雨水打在胳膊上，很凉。新翻的泥土土腥味很重，我感受到的不是墓穴的气息，而是真正的乡土气息。
　　该回去了，我想着往回家的方向走。心中苦笑，这满地的泥泞，等到家的时候怕是跟逃难的有的一比。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脚下的地猛地一颤，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刚要回头看，脚下就是一空，接着便摔了下去，混着雨水的泥土批头盖脸的朝我砸来。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地塌了，但是地怎么会塌呢？难道是那些人偷工减料，填土的时候没填好，地下架空？
　　我没时间思考，跟着泥土一起往下滚，鼻腔里满是泥沙，无法呼吸。本能的想开口呼救，刚一张嘴，就灌了满嘴的沙，差点闷死。用手捂住嘴，呛咳了几下，才算缓过来。我索性双手抱头，身体团成一团，眼睛一闭，随他去吧，爱怎么着怎么着了。
　　接下来，就是用身体去承受土石的冲击，还有忍受即将窒息的肺。我想接下来我的命运，不是被砸死就是被闷死，就看是身体更强一点还是肺更坚韧一点。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身边的动静渐渐变小，最后居然停了下来。
　　我还没有死，压在身上的土也不是很多，至少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我努力的动了动身体，拼命往上爬。虽然土压不死我，但是这土一沉积下来，可以呼吸的空间就更小了，再不出去我很快就会被闷死。
　　一个人能憋气多久？一分钟？两分钟？即使我身边还有一点点空隙，那最多也就撑个几分钟。
　　我拼命扒土，氧气耗的更快，很快就感到呼吸困难。喘息越来越急促，而吸进肺里的氧气却在直线下降。意识开始有些模糊，手上的力道也迅速减弱。难道我就这样被土活埋了？
　　我不甘心，我还不想死。
　　当开始出现幻觉，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手上的动作也彻底停了。我不知道自己被埋了多深，只是感觉压着我的土并不多，一开始我觉得自己能出去。事实表明，我高估了自己，又或许压我的土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少。
　　但是现在，也就这样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感受到土体又震动了一下。还要再加一层吗？无所谓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