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传》早三暮十

1、 我叫熊天罡

　　大家好，我叫熊天罡，熟人都亲切地叫我罡子，是名现役天师。是的，您没有听错，我就是一名货真价实，有案可查，如假包换，，有传承、有证书、有执照、有固定工作地点的现役天师。现在人心不古，每当本人这么介绍自己，总有人一听到‘现役’两字就和东瀛岛国的成人小电影联系起来，在此特别提醒各位注意素质，别想歪了；‘天师’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又有人一听到‘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就联想到挂粉灯的发廊街，再次严正提醒各位别想歪了。

　　一听到“天罡”，不少人都知道唐初有个袁天罡，据说在女皇武则天尚在襁褓且女扮男装的情况下就相出她未来铁定为天下主，还参与撰写过世人至今都看不懂的推理连环画《推背图》，总之是牛大发了。不过人家袁天罡老先生是相士，算个卦、测个字、相个面，称个骨头预测未来什么的，跟我们天师这行完全不是一码事。只是他们崇拜的祖师爷伏羲和受到天师们广泛尊敬的女娲娘娘据说是亲兄妹，所以我们也算半个同宗。

　　“天罡”二字其实并没什么特殊意义，就是古代星宿的名字，指的是现代人所说的北极星，同样的星宿还有天魁、天机、天猛等等不一而足，天师们对这种‘天’字打头儿的名称具有天生的好感度，所以不少天师的名字里都带个‘天’字。在圈外人看来，以“天罡”为名或许霸气又少见，可在天师的圈子里，已经沦落成为一个俗而又俗的名字。我上天师培训班的时候，同学里各姓‘天罡’不下三个。跟“建国”、“建军”在父辈名字里出现的频率不相上下。

　　天师这个职业多为世代相传，熊家祖上入行时间不长，又赶上家族自带长寿和爱岗敬业的优良基因，每代天师入职就能干他个七八十年，所以熊家的天师世代更替极慢，传到我这里才刚第十三代。

　　作为现役天师，必须有个固定的办公地点，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是当代天师行业同人共同协商确定的从业要求。我的办公地点是祖上传下来的‘天宇阁’，就坐落在京城貔貅胡同72号，我说什么来着，天师就是对“天”字有特殊癖好。天宇阁就在胡同的最深处，形象点儿说，不偏不倚正好就在貔貅屁股上，小小一方店面，后面接个小四合院，旁边挨着一间虽不人来人往但据说达到星级水准的公共厕所。

　　不少人羡慕我年纪轻轻就能继承这套小四合院，京城现在的地价，这么个小院估计得上亿。在下真是欲哭无泪，完全是意淫那，哪有人来给你这上亿啊。不怕告诉您，这个貔貅胡同72号可是京城至阴的一块地界儿，之所以在这里建天宇阁也完全是为了镇住这股阴气。千百年来以这个院子为基点，方圆100米都让冲天的妖气、压抑隐忍不发的阴气和乱七八糟的天师界咒固住了，哪有开发商敢来开发，能来开发啊！不是吓唬人，谁开发谁倒霉，光想想都能遭殃，况且这个祖业也不属于老熊家，我们只有使用权，没有卖买权，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聊。

　　这貔貅胡同顾名思义是个只能进不能出的死胡同，我觉得这个胡同名挺不错，好听又有内涵。可有个老来我这儿蹭吃蹭喝的老主顾对此叫法颇有异议。这家伙长的矮胖敦实，一头密匝匝的自来卷儿，大家都叫他皮头儿。皮头儿每次来店里的时候总好像几天没洗澡没睡觉的样子，进门就要酒，花生米还没上呢就能吹完好几瓶，喝高了老爱站在胡同口跳脚指着墙上面的街牌乱骂：“这是彻头彻尾的无知，偏见加歧视，是对历史和文化的误读。人怎么就是不进步!真是没文化！没知识！没阅历！没水平！你们问过我们的感受吗？了解我们的心声吗？这是对我们不折不扣的污蔑！”路人看他醉鬼一个，估计不是失恋就是炒股赔了钱，都懒得搭理他，片警来了每次都把这小子往我店里送，因为他总是声称我是他哥。我就心中一万多草泥马奔腾了，您看着最少上千岁了吧，长得胡子拉碴还一脸褶子，瞅着比我爸都老兴还好意思认我当哥。

　　可作为天师，我是有修养和职业操守的，又不能对警察叔叔解释说：“您别跟他计较，他就是一千年貔貅修成了人，我们要多理解多扶助多关爱，人人对老妖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妖界！”只能烧点低端的定神符、清明符什么的放糖水里给他喝了醒醒酒，这千年的老妖就是不好对付，次次费我五、六个符才起作用，清醒过来后先是抱着我放声痛哭，嘴里胡说些什么“做妖真的好辛苦，没人喜欢没人宠。”什么“我的心如空谷，幽兰自此出，芳草随风舞！”我只好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心里暗笑：皮头儿你这是《知音》看多了吧！想不到你小子长得跟薛蟠似的，还有颗贾宝玉的玻璃心。等酒完全醒了倒是会非常礼貌地千恩万谢，就是始终不提给酒菜和符咒糖水钱。人都说貔貅是招偏财的，可这小子一点儿这方面的特异功能都没有，告诉我好几次双色球的号码，老子兴冲冲去买了回家做美梦，结果次次连个毛都没中，不仅酒菜符咒钱没清还害我白花了不少冤枉钱。

　　说完办公地点再谈谈我们天宇阁的人员配置。天宇阁的从业人员虽然不多，可都是专业人士，不是那些江湖上胡混的草台班子。熊家第十三代掌印天师一名，就是我，熊天罡；女秘书兼厨师一名，男助手兼跑堂一名。对了，之前忘了告诉您，天宇阁现在申请了工商局的执照，前面的门脸房改成了个小饭馆。说饭馆确实显得有点低端，跟天师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号不太搭得上界。所以我和我爷爷商量对外坚持说天宇阁是个茶室，卖速冻饺子和小凉菜的茶室，请体谅体谅一家子天师脆弱的自尊心吧。

　　说来惭愧，实在是生计所逼。拿天宇阁兼职开茶室，我祖父熊家第十二代掌印天师熊承天老爷子本来是拒绝的，但是之前总有妖因为做人做的太幸苦，来找天师痛说革命家史，讲述为人如何不易，自己如何迷茫什么的，渐渐将‘一来就不走，一坐坐一宿’变成常态。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天宇阁还得管吃管喝。虽然妖求天师写符、念咒、作法是得出费用，不过只能根据成本制定合理的价格，不能乱收费，考虑到妖的收入水平、社会物价水平、天师服务宗旨等因素，各种符咒价格也一直非常低廉。像这种类似情感交流的心理服务项目，因为无法界定成本，天师是不能管妖要钱的。

　　这帮修成人的妖没有别的特长，就是比人还鸡贼，在外人面前人多的地方都端着，唯恐别人发现自己不是人。可到了天师这里，大家知根知底，彻底解放天性，无所顾忌，野生动植物那点缺点暴露无遗。特别是这不花钱的吃喝，彻底激发出他们当年那些野外生存技巧，喝茶水都往死里喝，吃饭更是不吃吐不动窝。好吧，看在大家都是动物变过来的，天性使然，不跟你们计较，可来点兔妖，马妖也就罢了，大不了把自己家发的青蒜苗都贡献出来给你们榨汁喝，可来隔三差五来个虎妖，蛇妖什么的，没十几斤肉根本打不住。

　　有的时候还过来搞个“妖变三百年交流恳谈会”什么的，一群牛鬼蛇神群妖乱舞，家里三个电暖壶轮着烧都供不上他们喝茶水的量。最让人头疼的是，太不拿天师当外人，太拿天宇阁当自己家了，有几个鸡鸣狗盗之妖特爱翻腾我家储物柜，冰箱什么的，好几次北冰洋汽水刚冰透了就让他们手快给拿走喝了。你要只是吃点喝点也就算了，让我不能忍的是，上次竟然把我珍藏在床夹缝里几本融知识性、趣味性、指导性于一体的性启蒙读物给翻出来了，我就爱富！油！塞！剋了！老子藏的那么隐蔽，我老妈多少次突击检查都没有发现，伴随我漫长的青春期和无数不眠之夜的东西就让你们这么随随便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真是叔婶都不能忍了！

　　天师本来是个高雅行业，挟制众妖、沟通阴阳、法力无边、造化超然，不愿意计较这些鸡毛蒜皮小事和三瓜俩枣的小钱，可这么入不敷出地赔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啊。经过很长时间的深思熟虑，熊承天老爷子终于把心一横，卖！茶水、点心、饭菜都明码标价，天宇阁改茶室，兼卖啤酒，水饺，小凉菜！以后再有妖来白吃白喝不付钱，拿涅妖锁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