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边》江边如如

36、被一张传单困住

　　就这么一个小事把我急得不行。
　　宗然定了定神，淡定地说没有传单照样可以做宣传。实在不行开学后做也是可以的。可是他不能理解，就这么小一传单却直接关系今日的成败。我固执地以为，这个病弱社团手上的筹码已经所剩无几，今年一年的胜负就看今天一仗能否成功翻身，起个好头，重在士气。
　　好不容易我的胆子才靠岑蒹葭壮起来，临阵上场精心准备的武器却没了，我的原计划是高一十个班都上去演讲一遍，演讲的人没了斗志，谈什么煽动力？
　　而今日若不能趁热打铁，开学以后再找这么好的时机就难，而且还要湮没在全校各个层面热火朝天的招新抢人大潮中。
　　再说，我之所以要先下手为强，是因为自己定下的最重要的策略，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招到一批能干的新社员，迅速地通过开学后采购校本教材的业务培养起来，这样才能弥补我最大的弱势——社团里没人这个事实。多亏了指导老师刘颜在学校里的一点权威，名正言顺地将校本教材的业务送给了青创社——当然前提是我们的收入是不分给学生的。我正急着用人，那点高二的残余不好支使，办事效率也不牢靠。而新社员如果得到历练的机会，也一定是求之不得的。我急于招兵买马，正是一举两得的做法。现在招人声势浩大些，即便以后不能完全留住人，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况且至少还是能留下一个可观的主力队伍。
　　我清楚地记得当初大家之所以对模联有不一般的热爱，就是因为入学第一天模联社长就在大礼堂给大家做了演讲。我争取不到大礼堂的机会，还是得近距离去每个班游说一下的。
　　可是本社长今日竟被一张传单给困住了。
　　我憋住怒火，淡淡地对宗然说了一句：“老师，没事，我立即出门去学校外面找找，哪里有打印店。”便拉着岑蒹葭的手出了办公室。
　　我与岑蒹葭薛美香这些人的革命友谊是很牢靠的，所以纵然她没吃饭，我也是毫不客气地带她出了校门。
　　八月正午的毒日头下，我俩在浦东郊外空旷的荒地上左右张望，不一会儿T恤就有些汗湿黏黏的。
　　这是要到哪里去找打印店啊？
　　打电话给马思睿，她说大概要坐三四站地铁，然后出了地铁大概要怎么走，什么地方可能有一个打印店。我挂了电话，这地铁站来回就得要四十分钟，看来只能在学校周边碰运气了。
　　我拉了拉岑蒹葭的手，指了指校门口左侧，我似乎记得往左转一直向前，能走到商区的。
　　然后我就闷声不响地走在前头，岑蒹葭意识到了我心情糟糕，顺从地跟在后头，一边不厌其烦地安慰我，说没关系，说是不是很重要呀，说别着急，能找着的。
　　然而盛夏烈日下的焦躁心情并不能因此排遣，浦东规划得晚，因而也就格局从容，视野开阔，左侧经过一小学校区，看来面积甚大，走完足足花了我五六分钟，过了街前方又是一个绿荫葱茏、甚为体面的住宅区，右侧呢，一片未开发的荒地。
　　也许小区里有打印店也尚未可知，我继续闷声走在前头，完全顾不得烈日炙烤，自己已经满头大汗如蒸笼里的包子。走了好一会儿，看见右侧荒地上突兀立着一幢洋气簇新的棕色大楼，设计感十足，“瀚玺地产”四个字醒目气派。
　　原来这片住宅区是你家的呀。我心里叹道。感叹命不由人，还是要知足常乐才好。我想想林芳菲的新别墅也在附近，屋内装潢华丽繁复，屋外小桥流水花园精致，这一块大约都是高端住宅区了。
　　是他家的也不可能找他帮忙，且不说他现在在实习，我们可是甚少提及他家里的事情的。
　　我抽回思绪警醒自己，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又走了一段路，我们找到小区的保安，问有没有打印店，保安说没有，我再三求证，还是说没有，让我们去别处找，前面的商区说不定有。
　　我们继续往前走，抵达商区之时遥遥无期，但是倒先找着了一个幼儿园，看门的大爷没好气：“去去去，小姑娘，没你什么事。”
　　“大叔！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今天这个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我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望着他，也不全算是装，我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我跟你说了，这地方没打印店！”大爷依旧没什么好气。
　　“没打印店也没关系！你们这有文印室吗？只要能打东西就行！”我不依不挠，努力寻找一点求生的希望。虽然今天是周六，幼儿园里也不太可能找得到人张罗，可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任何一丝生机都不能错过。
　　岑蒹葭也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讨好着大爷，他总算松了松口气：“行了行了，我帮你打电话问一下啊。”
　　过了三分钟，他放下电话一摆手：“小姑娘啊，真是没有，这可怪不得我了啊。”
　　我耷拉下头，道了道谢，继续往前走去。岑蒹葭急忙跟在身后：“你没事吧？没关系的，我们赶紧去商区。”
　　我点点头，语气决绝：“我就不信了，这么大个地方，连个打印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我今儿个，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找出来。”
　　我们加快脚步，直奔前方的商区，终于抵达。然而说是商区，这附近的配套开发总还是落后的，就像发育不全的孩子，一些店面是开着的，一些还在招商。我们四处寻找打探，竟是连家打印店都没有的。时间过去了一半，再这样徒劳无果，学校里这事就真的黄了。
　　岑蒹葭担心地望着我，我知道她担心的不是这个事，而是我的情绪，便努力振作着安慰她：“不要紧的，刚刚走过来不是还有几个地方没有问的，咱们再细细地找找。”我说是如此说，可是今日是周六，这番光景，既然住宅区找不着，写字楼和学校就更难找了。
　　我拖着机械的脚步往回走，有些路口拐进去细细地搜索，这会儿发现一个遗漏的小区，门卫室的大妈人倒是极热心的，可是她告诉我确实不知道哪里有打印店。
　　“那你们这儿有可以打印文件的的地方吗？”
　　“不告诉你了吗，真没有呀姑娘。”
　　“您再仔细想想，有哪些地方可能有打印机，居委会里办公，总该用得到打印机的吧。”
　　大妈抓耳挠腮，努力回想，片刻后说：“真没有呀，欸，你也知道，今天周末，居委会也没人办公，你来得不巧呀！”
　　我急得在那儿发憷，浑身上下是透彻的无助，怔怔地望着经过的路人。
　　“欸！小袁你怎么来了呀！快快快！过来，这俩姑娘找人帮忙呢！你看人急得！”大妈桌子一拍，立马招呼着经过的大姐，原来这大姐不是路人，是来小区办事的。谢天谢地。
　　大姐和颜悦色，细想了一会儿，告诉我们：“有了！咱们打印室钥匙我有，这就帮你们看看去啊！”
　　我和岑蒹葭欢喜得不得了，连连答应着，在门口等着。这大半天的艰辛，总算有了结果，功夫不负有心人，马上就可以告别这毒日头了。
　　过了片刻，袁姐便急急地出来了，说的却是：“实在不凑巧呀小姑娘！打印机刚巧就没墨了！真是抱歉！太抱歉了啊！这要是有墨，随便给你打几百份都没问题，可是这就这么不凑巧！你看……”
　　袁姐还在那里忙不迭道歉，我们连声谢过，出门转身，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像安慰自己一样对岑蒹葭说：“没关系的，刚刚经过的几家问得不彻底，我们再去看看。”
　　我们继续往前走，前面经过的小学和小区再去问了一遍，确实没有打印东西的地方。我垂头丧气地立在光秃秃的路口，八月炽热的阳光好像刺穿了我的胸膛，整个人被蒸烤得通透，能试的我都试了，是时候回去了。我拖着疲累的步伐往前走，一边和岑蒹葭说抱歉，一边努力迈动着步伐，T恤已经湿透了。
　　“要不我们转个弯再找几家问问？还是有希望的。”岑蒹葭试探地碰碰我的肩。
　　我抬头望了望右侧的街道，又看看表，叹了叹气，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看，还是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吧。”我转头对岑蒹葭说，目光却突然停留在马路对面那幢气派的棕色大楼上。“你说，这么大个售楼处，总得有个打印机吧？”
　　岑蒹葭有些迟疑地看着那幢楼：“嗯……也许吧……你要是……敢进去的话……”末了她顿了顿，“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你知道我都支持你的。”
　　我沉默地看着对面那楼，单门独栋，也不算高，两三层楼高的样子，气派却是十足的，设计感很好，有海派风格，简约华丽。瀚玺地产与一般的公司确实不能比，这售楼处怎么看都应该是林芳菲这种客人出入的地方。
　　我看看大汗淋漓的岑蒹葭，又看看湿漉漉的自己，觉得没意思，转身往前，有气无力地说道：“算了，就算去了也还是一无所获。”岑蒹葭也就默不作声跟着我。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迟疑两秒钟，往回走，这才走了三步，我又叹了叹气，拉着岑蒹葭回头往学校走去。却还是停下。
　　我沉默地看着岑蒹葭，我俩突然不约而同地说：“再试试吧。”她温柔鼓励的目光给我注入最后一股勇气，我掉转头大步流星地往棕色大楼走去。
　　我们俩个黄毛丫头，就这样在八月的酷暑郊外，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地从大上海蒸炉的炙烤里走进了瀚玺地产装潢华丽、开足冷气、放着爵士钢琴背景音的售楼大厅。头顶枝形吊灯晶莹绮丽，大厅天花板高高悬着，空间开阔舒爽。
　　我们穿过大厅，走到柜台前，坐着的竟不是普通的售楼小姐，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子穿着白衬衫，轻松雍容地坐着，他眉宇间有些英俊气度，不像一般西装笔挺的销售人员。
　　我心想这瀚玺地产果然不一般。而且这柜台灯光虽恰到好处，但背景却是大厅昏暗沉默的光线，一看就是高端会所的气派，不是那种白亮敞敞俗不可耐地卖一般房子的地方。
　　更不一般的是，男子周身环绕着一群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子，这阵仗，这颜值，换了平日，我这第一号花痴是不能不分心的。
　　要知道此刻我与岑蒹葭是何等灰头土脸风尘仆仆，要在往日我见了这场面必定生怯，自惭形秽，可今日已经走到如此地步，只有放手一搏，装成初生牛犊不怕虎。

作者有话说

　　这个是真事，想起来还蛮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