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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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遇见安钰之前，应梓芸从来不知道可以用立体几何来形容一个人。从她们成为同桌的那一天起，应梓芸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一品安如玉”，如羊脂白玉般恬静温润是应梓芸对“安钰”这个名字最初的印象，在应梓芸的想象中，有这样一个文艺的名字一定是一个不一定算得上学霸，但起码既娴静又温柔的淑女。正因为在潜意识里给安钰描绘了一个既定的轮廓，以至于在真正见到她的那一刻应梓芸整个人石化在了座位上。
中分的及腰长发张扬地随着少女的步伐而掀起，发尾带着嚣张的酒红色如触须般向四周抓去，毫不客气地打上叫嚣的烙印。干瘪的书包单肩背在右侧，左手勾着校服外套靠在肩上，脚上的圆头皮鞋“哒哒”得踩起步调。女生缓缓地停在了应梓芸旁边，轻轻倚着桌边，桃花深潭的眼睛望着内侧的空课桌，微微将嘴角扯开一个弧度，然后应梓芸就听见一个有些无奈却又暗含笑意的声音：“可以让我一下吗？”，接着大脑器官才重新归位，身体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
后来，当应梓芸回想起那一幕的时候仍心有余悸：“你当时就让我想起了《热血高校》里的不良少年！”，安钰听罢，掀了掀眼睑，挑了挑眉，又扯起如出一辙的微笑，说：“是这样吗？”
二
安钰之于应梓芸大约可以用海市蜃楼来形容。每日看见听见的这个世界，还是与真实隔开一段真空的距离，朝它伸出手，其实是虚无的幻象。原本从太阳抛出的光线，在这渐渐成长的过程中，不知在那个转角被生硬地弯折，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奔跑成了如今的方向。
秋末的早晨，日出的有些晚，灰蒙蒙的天空仿佛揭不开晴空的纱布，似镀了一层薄薄凝稠的漆，和街市高楼同染了色，化不掉，冷冰冰。街上已经零零星星地出现了早起上学的学生，手中塑料袋里的早餐还冒着热气，未醒的身体缩在宽大的校服下，哆哆嗦嗦。应梓芸捧着记载英语单词的小册子，慢慢地向学校挪去。
被一个红绿灯拦下了脚步，应梓芸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漫不经心地朝旁边一瞟，忽然发现了马路对面悠闲踱着步的安钰。应梓芸大脑瞬间的反应是，迟到了！看着灰蒙蒙的天，应梓芸将信将疑地再次瞄了眼手表，6:55，不到7点。嗯，嗯？这个时候，居然能看到安钰！什么情况！安钰是每天不踩着7:20准点铃声不会进教室的人，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应梓芸一边腹诽，眼睛却又一边紧盯着安钰，她的身上似乎有一块磁石，将应梓芸的视线牢牢抓住。
白色的耳机线在胸前的长发中若隐若现，拿着牛奶的手，手食指随着音乐有节奏地敲打盒身，红色的发梢在白色校服的映衬下更加惹眼。雾气未散的清晨，那抹红不骄不躁地在朦胧的城市中宣告着自己的位置。
对面的绿灯亮起，应梓芸这才反应过来，安钰的散发要被德育主任抓住就完了。于是赶紧冲过马路，有些着急地小跑起来。“安钰”这句刚要喊出，步子就随着前面女生的动作慢了下来。安钰将手中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后，左手伸进校服口袋轻轻一扯，耳机线便脱离身体被攥在了手中。右手拉起耳机线的另一端从脖颈后穿过，再轻巧地绕了几圈，长发便被服帖地束在了脑后，两只耳塞便如小巧的发饰挂在了外面。校服向后耸了耸，将发尾藏进校服内，然后双手插着口袋，再次悠闲地踱进了校门。
只要是H市的人，就没有不知道S中的人，其不仅以令人瞩目的一本率闻名全市，更著名的还有铁一般的校风校纪。雷打不动的站在校门口用直尺丈量男生头发长度的德育主任，他的“鹰眼”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违纪的人，轻则劳动改造一周加通报批评，重则处分或劝退。在如此恐怖的检查下依然不怵的人，除了安钰恐怕真的找不出第二个了。
应梓芸站在后面被惊愕的忘记了行走，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手中的英语单词还没怎么看，懊恼着早晨的单词听写，加快速度向校门走去。
乘着早自修下课的空档，应梓芸叫住安钰：“早上还是不要听歌了，被抓住就完了。” 安钰愣了两三秒，然后慢慢地笑了起来，眼角也渲染了笑意。她伸出食指，在太阳穴边点了点说：“那老头这里不行！”
三
应梓芸大约是这样平安康乐的清平世界：一路是宋词里的景致，青青草，迷路陌，满地芸香。没有任何的起伏与波澜，梦想被现实掩盖，慢慢失去了生机，一直到高考结束，踏入另一段未知的路途，寻觅另一段生命的印迹。如温水般。能想起的形容词，或许是——上善若水。
应梓芸听到过的最适合安钰的形容是“自由的灵魂”。如果没有遇到安钰，应梓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闺蜜，甚至朋友。在应梓芸的认知里，从小类似安钰这样的同学全都被敬而远之，因为妈妈教导不能交不三不四的朋友。这样的同学几乎只在应梓芸的人生中打了个擦边球，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所以，安钰居然成为最好的闺蜜这件事，应梓芸从来就没想通。
每年必开的运动会作为为数不多的精彩的校园生活，总能激起学生们消磨殆尽的热情。对于应梓芸这样的体育废柴，运动会便成了最无聊的时刻。除了看书，实在想不起有什么可做之事。
入场式刚进行完，听完校长冗长废话后累到酸胀的腿让应梓芸无力站立，只想找个角落安静地休息。手刚伸进腿上的书包，便发现要复习的课本落在了教室，只好无奈地转向班长求助，谁知却得来“教室门已经锁了”的敷衍回答。正当应梓芸手足无措的时候，肩膀搭上了一只手，回头一看发现了穿着运动服走下看台的安钰。
“跟我走吧，我去帮你拿书。”安钰附在应梓芸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可，可是，你马上就要比赛了啊！”
“我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安钰直接拉起应梓芸的手，奔向教室。秋日的午后，校园静得像一汪清澈的死泉，安钰拉开一扇未锁的铝合金窗，翻进教室。应梓芸透过窗户，看见中性笔、来不及关合的练习本撒落在摆放参差不齐的课桌上，方程式和结构式在黑板上布出一片密密麻麻的白，一切都那么可憎可恶。
安钰拿了书翻了出来，应梓芸跟在她身后自言自语：“为什么不给我钥匙？”
前面的安钰突然停下脚步，让应梓芸猝不及防，连忙止住脚步。
“你是傻的吗？万一钥匙被弄丢或出了什么事，她可是要负责的。她才不想多一个麻烦，明白吗？”
应梓芸有些发愣，却又不知该怎样表达，只好低着头“噢”了一声算是回应。安钰转过身，嘟囔了一句“慢慢教吧”，却被敏感的耳朵接收到。应梓芸还是低着头，嘴角在不知觉中微微上扬。心脏突然有了重量，陡然下沉，明明满眼都是明媚景象，却没来由地鼻子发酸。原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校园终于在此刻让人有点想亲近想融入。
四
天际明晃晃地悬着绯色的夕阳，照得绿茵球场泛着金光。背着光的球网将洒落在地上的光线切割成一块一块。球场上奔跑的身影在地上拖出斜长的影子，与光亮的余晖形成两个鲜明的世界。
应梓芸坐在看台的栏杆上，看着场上活力的身影有些出神。忽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应梓芸转头一看便接了过来。安钰吞了两口水后瞥了眼应梓芸：“怎么还不回家？”
“就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觉得自己很快就要不属于这个地方了。”
“唉，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多愁善感的文艺少女啦？”
应梓芸转头看着安钰，扯了扯嘴角。
安钰跳下栏杆，回头朝应梓芸招了招手：“来，跟我去个地方。”
学校的后门到教学楼之间的空地用一大片地砖来装饰，从教学楼台阶下来之后是黑白的方格，一直向前直到门口，形状便一点点过渡到圆形，在圆与方之间，是许多排灰色的六边形。安钰把应梓芸拖到六边形的地方，自己跑到方格的开始处。
“你知道吗，你就是那个样子。”距离有些远，安钰的声音提响了些。
“什么？”应梓芸不明所以。安钰走到应梓芸的身边，指了指她脚下的地砖。
“你是六边形，而我是方形。”
“啊？为什么？”
安钰又指了指教学楼。
“从那里开始，每一个人从方形变成圆。而你在这之间，我在那里。最初的地方。”应梓芸定定地望着前方，尽最大努力从远远近近的灰黑色块中企图层析出与众不同的亮彩。
珍惜的过去和憧憬的未来，在这个瞬间，这个狭窄的空间，清晰了界限。原以为时间是一条长长的直线，贯穿脚下伫立的地方，向前急驰而去。直到很久以后才发觉真相并非如此。
幸运的，不幸的，都是抗争的奇迹。
“走吧”，应梓芸向着校门的方向扬起了微笑。“该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