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守墓》北渊凉

3、第 3 章

　　这一年盛兴二十八年，天空又开始落小雪。
　　这一年更是多事之秋的一年。
　　太子篡位不成被废，有求情的官员不是被罢黜便是牵扯了轻的的一个人头，重的是满门抄斩，朝廷动荡。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陛下的刀下一刻就落在了自己脖子上，个个都夹着尾巴做人。百姓里也被下了禁言，凡私下讨论的都是抓的抓，狠了的也不过一个死。
　　百姓不明白，百官不懂，就连九五之尊也都不明白太子在心急什么，耐心点等个三五年不就什么都好了么。
　　付容从暗庄到京城，再进入平南王府的时候已经过了最后一场雪。
　　这天盛兴二十八年十二月。
　　城北的菜市口斩了最后一家的最后一个三岁稚童。

　　平南王府规模比起其他几个王府算不得大，只是因为名家设计而更为珍贵。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不奢华，有的只是文雅，即便如今还未开春，这王府内已然感觉到丝丝春日来临的气息。
　　“世子此时正在私学，你随我来。”
　　“知道了李二管家。”付容收起了凭证，低眉顺眼的跟着这王府第二位管家——李南之走在交错的廊道里，一边听着介绍位置，一边在脑海里绘制了大概的地图。来往间，偶尔三两侍婢从旁擦过，他们也木有停了脚步。
　　王府东北角的时候付容不得不感叹古人的附庸随雅，这大片儿地都在盈盈碧波之上，摇摇望去似如世外桃岛。
　　筑山穿池,竹木丛萃,风亭水榭。起雾的时节怕是蓬莱降临吧。
　　行走在浅白回廊里，耳畔是竹声细语，脚侧碧水成玉清晰的倒映着万物，心都被洗涤了般明净。付容随着李南之绕过了前厅，走过青石桃林，远远便看见了一座依山而建的两层高阁楼，如画笔勾勒般精巧夺目。
　　“世子便在里面，你去里面候着。”说罢李南之给他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边转身离开，不过几步已经消失在翠郁的万年青竹之中。

　　付容有点无言的张了张嘴，抬了脚步无声无息走进去，穿过三层纱帐才到了地儿。教书的先生看起来年纪不大，浓郁的书生卷气让人格外的有亲和力。小少年记得这人姓欧阳，单字楚，是当朝宰相的次子，也是出了名的书人，一手笔墨青书当是万金也难求。如今却来当一个小小王府的世子先生，付容只能说人各有志。
　　应是早得了通知，欧阳楚朝着付容略微颔首，拿着戒尺指了指空无一物的书桌道：“你便坐这里陪着世子学习罢。”
　　一起学习？付容倒有些惊讶了，露出适当的欣喜后看向旁边只放了册书籍的小桌子，迟疑地问道：“敢问先生世子……”去哪里了？付容住了嘴，默默看着新鲜放置的书册，这是真让他一起学习？虽然他不介意甚至有几分高兴，可是真的好么？头顶上却传来欧阳楚不温不热的声音，“在这我是夫子，由我说的算。”好吧，少年低头应了，还未有说话便听到空气里传来的脚步声，是属于孩童的。
　　粉雕玉琢，眉目俊秀，单看着也知道这小孩长大了有多吸引人，除了那双粉嫩的唇极薄。
　　“今日就暂停授课，世子与小侍童熟悉熟悉。”
　　“谢夫子。”小童规规矩矩地站好，双手于身前，左手交叠右手，掌心朝下，而后弯了身子高举过头顶。
　　欧阳楚淡淡应了声便起身从右侧小门离开，偌大的教室里面只剩两个年纪相仿的孩童。直到欧阳楚没了身影这小世子——柳永安才垂下了双后，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几步跑到付容面前很是好奇地道：“你就是爹爹说的人吗？付容对不对？”
　　孩童无邪的笑容让付容也不由露出了丝微笑，屈膝单跪，双手置于身侧道，“属下付容，参见世子。”柳永安咯咯笑了笑，虚扶着让付容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微仰头，“唔，爹爹说我要给你改名的，可是我觉得你这名字就很好了，叫你阿容可好？”
　　稚子无心，天真不染。

　　“那我就叫你阿容了哦！”

　　那时付容忘了怎么回答的，只记得那双眉眼弯弯的笑颜，非常，非常非常的明亮。

　　盛兴二十九年正月。
　　这年的除夕静得慌人，家家户户只敢闭了门在家里小小的庆祝着。往昔宫里的家宴宫宴皆因为太子一事而无人敢提，各家吃各家的，感情好的便私下里窜了门儿。
　　不能大肆庆祝，平南王府只是让菜式更为精美华丽，浓郁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阿容！让我好找啊！”
　　本在一处小院静思的付容赶忙上前接住蹦过来的精致小人儿，颇为老沉地道：“世子摔着了怎么办？属下们受罚是小事，您尊贵的身子伤了……”扬了声打断付容后面的话语，柳永安嘟了嘟嘴，转而怒瞪着跑来的四五个人道：“慢手慢脚的，跑得这么慢作甚！”
　　跪在地上喘气的两男两女还没说话又被打断了，只能把话往回吞了，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付容看了看这天色，早早看见了远处的身影，“世子，总管来找您了。”
　　“理那个鱼木头作甚？”撇撇嘴，柳永安拉着比他大了些的手就像往外走。付容只能小心地把手掌给抽了出来，心里叹息，“世子这样于理不合。”小童龇牙，转而缠上了他的手臂，笑开了花似的看得付容一口气顶在咽喉不上不下的，最后败下阵来，这下柳永安更是笑得得意。

　　“小主子，王爷让小的通知您该去正厅了。”大总管比二总管年轻些，总穿着深蓝色的襦衣，像个游子般，“付容也一同前去。”
　　“爹爹就是好！”这下柳永安真的开心极了，拖着付容就小跑起来。对着付容倒没有太大的欢喜，深深看了眼谢瑜，那张脸随着光影越发的深刻，半垂的眼睑遮住了所有感情。随着距离拉远，付容觉得那人好像就那么一直，一直一直的伫立在那里，是岁月刻成的碑。
　　正厅离刚刚那个小院极近，穿过个废弃的园子便到了。

　　“世子安好。”
　　一路过去，婢女们逐次行礼。

　　“王爷安好。”屈膝跪礼，动作干净流畅不拖泥带水。
　　柳瑾轩应了声便让他起身赐座，让婢女端了水来让他们两个洗手，而后才让所有人都散去。“往年就我和安儿两父子，今儿多了你一个也热闹了些，”柳瑾轩温和地笑了笑，甚至还帮付容布了菜，笑得很有深意地缓缓道，“安儿还要你多照顾，现在也别当我是什么王爷主子了，就当寻常人家好好吃一顿。”
　　王爷……抿着嘴，付容看着这个温雅的男人，点点头说：“保护世子是属下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