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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回 大红妆,鲜血妆 天地崖,我生崖 ...

  •   话说城郊野丛的,又是个无月之夜,忽然出现个红桶,飘在不远处打圈,弄得人心惶惶的。秀才壮胆喝问后,未听见有人回答,正自胡乱猜测时,却见红桶前了步,“原来此桶并非凭空飘荡,而是有人挑着。”待见桶耳拉红绳,红绳拉红扁担端,担端向下斜视——一只大红金缕靴——后,秀才方确定有人。那大红靴出现后,扁担缓缓地前递,递出了玉葱——纤纤嫩指似玉葱——五只,“原来是位娇娘子。”秀才见玉葱之后,现出一红装女子。红装女身娇面丽,挑着大桶——见女身,知桶深——赶夜路,秀才见了已难信,又见其妆红貌美——远黛眉如烟清逸,胭脂腮醉梦骄阳,嫩鼻一呼散百芳,小嘴美如樱桃破;无丁点仆仆之貌,更是让秀才惊讶。秀才以君子自律,不久视女子之容;此时虽满腹疑虑,也未忘君子之礼。见女担着两红桶,缓步走进了亭子,秀才起身拍拍尘,羞低头,迎上去。
      “娘子辛苦了。在下姓铁名之森,愿助娘子安放好担子!”
      那红女旁若无人,自顾卸担于亭中。见红女不睬自己,秀才便转身坐回,对铁匠细声问道:“汝猜这娘子是何角色?”铁匠假装没听见,面目全木愣愣地;小铁匠好奇心起,欲别过头来看看,却被母亲阻止了;铁匠妻紧拥爱子,什么也不让他看,自己亦偎夫怀中,不闻不视身后事。见其反应不合礼,秀才立左瞥了下,见那红女卸了担,并无甚异常举动,瞬时疑添虑增,可又不好开口问,便就臆测了起来。正自乱猜得八糟,秀才双眼皮一重,逾时便没了知觉。
      红女轻放好红桶。一时凤眼不离桶。倏自怀取匕撬桶。竹箍一断一破桶。一人现于此破桶。此人新郎官打扮,一动不动似酒桶。只被撬盖的红桶,盖启立知真酒桶。红女用匕舀出酒——酒色鲜红如鲜血——铁匠知是葡萄酿;就不知,那红桶,是不是用葡萄树,做的大红葡萄桶。饮了十来匕之后,不尽兴,哪能尽;纤手化作玉光杯,不尽兴,不封桶。红女大饮几捧后,以破桶木板作薪,将昏昏火添明了,然后——香软臂弯作稥枕——扶起新郎官,取出匕敲“酒桶”。响当当地敲三下,新郎官睁开了眼;见娇妻盯着自己,嘴角还遗有酒香;便痴痴地大笑道:“洞房花烛檀郎醉,恨得仙妻用血啐。仙啐人,人更醉,惹得娇仙用棒槌。”
      红女闻言,莞尔一笑,然后问道:“夫君可悔娶贱妾为妻?”“打死不悔!”“因何不悔?”“区区乃天下至丑至鄙之凤,幸天宠,才得了至美至善之凰为妻,哪能有后悔之说?若有,实乃天理不容之举也!”“唉”“哎呦!可人呀!我的凰妻呀!可是要把我的心都叹碎了!”“夫君难道就不知曾有先人诗曰:‘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噷,可人儿若再把这等混诗放在心上,我定把心一刀子剜出来给可人儿瞧瞧,可人若视其真是个薄情寡义的玩意儿,就扔给狗吃了吧!也不用再费心安回去了!”“唉既然是真心,夫君为何又要收回去呢?难道”“可人儿休得再胡思乱猜了!区区的一切,哪怕是一块脚趾甲,都是属于可人儿的,区区把心收回来只是为给可人儿存放着!”红女闻言,莞尔一笑,然后说道:“可贱妾并不想把它存放在夫君处,引得我夜长梦多!”
      那“多”字刚入耳,正打算过脑子时,忽然打心眼之处,白驹过隙般快的,涌来了一股疼痛,阻住了“多”的路,使其在那儿徘徊,它也没徘徊多久,便就利索地去了。能有此等阻力的,是何样滋味的疼?是何种滋味的痛?恐怕那位新郎官,也未完全体会出,便就成了无心尸。
      ——抽匕,动匕,抛匕,取心。
      冒着冷冷的血的,巴着骨肉的热心,在红女手里跳动,跳得红女手心痒,忍不住竟笑了声。当心里的热散尽,心便会与血一般,只是冷冷地等着,等着被时间凝固,又等着被时间磨,磨成能飘散的灰。
      铁匠的白须颤抖,泪眼婆娑心茫然。
      红女站起身来后,无心尸便失依靠,随意摆在了地上。
      一阵北风卷地来,尸发被吹进火里,顿时焦臭随风散。
      红女弯腰拾起匕,背对北风面朝火,专心剔净心上肉。
      剔净肉,弃钝匕,而后把那酒桶倚。一口酒,一嘴心,有滋有味食郎心。
      铁匠紧闭了双眼。食顷忽闻红女笑,立即睁眼把情见。只见红女丹凤眼,正也盯着自己看。逾时,红女忽道:“如今,我终于完完全全得到了夫君的心,与他合二为一了。你也不须再进京去了。我把娘也带来了。娘自你去后,四十八年来,终在昨天说了句话。她说她心里还是那么放不下你。”言讫,红女挽袖,然后双手入酒桶,捧出了一团物事,细一看,一颗心。一手心,一手桶,至铁匠面前,道:“爹,现在只要你接受了娘的情意,与娘合二为一后,就不用再谈什么放得下,放不下的了!爹,你说女儿说得对不对?”
      铁匠闻言太悲愤,痰迷心窍堵满恨。张了嘴,未出声,红女见了误会生,以为铁匠愿食心,顿时便将三人分。可直如蜻蜓撼柱,休得掰开三人身。—— 铁匠妻闭目悲泣;小铁匠在母怀里,睡得比秀才快活。红女掰不开三人,也不用强继续掰,而是将那心嚼碎,再往铁匠嘴里灌。
      灌口心,灌口酒。
      取荆钗,救夫君。
      铁匠胸膛在流血,血自其子身上下;不平的地上多灰,灰血混在了一起;一起洇湿了长亭。红女的膝也湿了,湿得红女心惊慌,慌得不及再嚼心,直接将那剩下的,使劲按入铁匠嘴。按在嘴里卡住后,用强掰开铁匠手,将其妻儿摔了开,怔怔地抱起铁匠。一会儿仰天大笑,一会儿嚎啕大哭。笑疯了,哭癫了,疯疯癫癫远去了。铁匠妻见其西去,待焚了那无心尸,掩了满亭的血后,便抱子自东去了。
      翌日的辰正时分,远远飘来鸡鸣声。秀才惺忪眼一看,烟舍寥寥若晨星。长亭四面冷风吹,火堆早变成冷灰;看着冷火灰满地,秀才欲起身拍灰;刚一动,苦两倍:鼻齉透且头更昏,喉似痛得要溃烂,寒体冷如水中冰,僵肢脆如檐下冰。一时竟起来不了,在地上哆嗦了阵,才咬牙撑起身来,站起后方见地书:“告急,先行一步。”秀才见书后大惊,只因他夜有一梦,梦中的人离去时,亦是书此于此地。秀才忙寻着拐杖,挪身出亭往京赶。
      临京知帝都:一更点花灯;二更月不明,三更星满城;四更梅未落,五更莫相催。
      秀才到得城墙角,乃是月不明之时。那壮如山的城墙,直吓得他眼睛痒;再瞧瞧他那样子——不以为意似京人——确是让我吃了惊。从延平门进城后,只见通衢光鲜人,赏着满城光鲜灯;金吾亦徜徉其中,怡然自得享快活。秀才垢面破烂衣,如只占污的灯般,被人指点评论着。因己形秽甚自惭,待见得一乞丐时,便忙踉跄地挪近,大方地舍枚铜板。眼看病怏怏秀才,心酸破烂衣秀才,感动慷慨穷秀才——那乞丐甚是不忍,便从那乞钱碗里,倒捡十文于秀才:“汝往此前进,过了丰邑坊、崇化坊后,往东走,走过怀德坊,便是西市了。汝可到西市怀才同用这十文钱,花六文买衣物,拿四文看郎中。”围观人众一闻言,笑得花灯左右摆;那恐灯摆不久的,立马掏出一文钱,掷在秀才破衣里:“嘿嘿!俺再赏你一文,拿去怀才同换个老婆子!”“哈哈!俺也赏你一文,拿去给你那老婆子买条裤子,不然光着”秀才一听乞丐言,已是羞得面耳赤,哪里还听得人嘲,“夹着尾巴”就走。走没几步便倒回,回到那乞丐面前,将手中的那十文,还回乞丐碗里后,摸出耀目银锞子:“汝不可视吾为同类也!”众人闻言先一愣,随即便哄然大笑;笑得秀才甚羞惭,死死地捏着银子,朝那稀烟处去了。
      行到灯火阑珊处,包不住的穷酸泪,暖不了的自尊心,抹不去的刚过去,一起把秀才痛殴。秀才伤得立不稳,正欲倒在墙角时,瞥得俩娘子路过,立时就敛了悲面,对着墙角躲娘子。谁知他竟躲不过,俩娘子至他身后,把他轻拍转来后,秀目——一娘子面相粗鄙,双目实不可算秀——死盯着秀才,秀才被盯得羞起,一双眼睛只顾躲。秀目盯着贼目道:“你好!你好!公子大爷!我和他们飞不见了,身上没金条,你能不能带我去买不饿?”听其语音似羊咩,秀才立马抬头看,见其相貌非唐人;那个相鄙体粗的,亦是一头犯上丝,非唐貌却着唐装。秀才认其为胡女,那上邦人的架子,自然便就摆开了,只听他昂着头道:“何为‘卜鹅’?吾生来便未听过。嗯!汝看如此可好?吾赠汝二文钱,汝自行去买。”秀才说着递上钱,那胡女接过后道:“你能不能送我一个金条,天白后,他们弄到了我,我就多还你两个,就在这里给你,我在这等你。”“哈哈,汝要金条,那可是寻错主了。吾乃一介书生,哪有如此贵重之物。再者,若吾真有金条,既送汝了,又怎能要汝还,何况还是加倍地还,——就算是借于汝的,也实不得有多还之说。哎哟!汝不可在吾大唐撒野,”秀才推开胡女手,“须知男女授受不亲呀!”见那胡女被人推,相不雅的立喝道:“我的公主是看得起你,才抓你的手的,你休得推辞!你若不愿借我们银两,就直说了吧,何必绕弯!”“嘿!未料到这相貌粗鄙的说的话,反倒比那相貌俊美的说的话,不粗鄙得多。这倒是奇了。”想法刚从心上过,秀才正要说话时,只听那胡公主道:“我住在道政坊,很远很远离这。如果我不还公子大爷金条,公子大爷便去那里,找我玩麻烦,我就会怕父亲了,我就还你了!”秀才闻言大笑道:“哈哈,吾乃乃堂堂大唐男儿,还会怕公主耍赖不成。只是吾乃穷书生,哪有金条,银锞子倒是有点的。公主若是不嫌弃,吾可借公主一两;”说着掏出耀目银,“只是公主也须得承诺,能于明日戊正时之前,于此地还银!”俩胡女先做承诺,后接了银就去了。
      “唐侠士仗义疏财,胡公主以身相许。”待那俩人去远后,秀才想此事可书。念后秀才飘飘然,高兴得手足欲舞,只觉身上苦病去,便把头抬向西市。依着那乞丐所指,又一路寻人问坊,终至于大观非常,“吾”常言的西市。那西市之荣真是:纨绔锦衣隘通衢,衢畔还有歌舞曲,曲中多有佳节趣,趣里乾坤知人去。去了西市肚中空,买来馒头填腹中;原本难得的佳肴,谁知乐得如嚼蜡。
      月凉西,雾洇衣,人人不舍把灯熄。熄花灯,散忙人,日头高照几闲人。闲人贪欢不惜时,茶馆之中消昼时:
      “唉,这太阳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张兄何出此言?”
      “哈哈,官兄这都料不到?想必张兄是觉得这太阳一出来,便没了上元佳节的那种嗯浮烟浮满城的除夕气氛,所以叹气。”
      “李兄言之有理,张兄叹之有据,昨晚,我便遇见了跟这一样扫兴的事:我正和愁春、清夏、望秋、暖冬赏逍遥楼的苏老板挂出来的那几个大花灯哩,突然我那三房的贴身丫头找到我,告诉我说三夫人生了,生了个小姐。唉你说”
      “戴兄,那这可是你的不对了,既是佳节得佳女,何言扫兴?”
      “哼!何言?就因其乃是个忘八蛋!”秀才听不下去了,恨恨地走出茶馆。秀才此时银已光,出了茶馆去西方;西方仗义疏财处,不敢望女以身许。依记寻到那墙角,见那支起一酒棚,酒棚里仅一和尚,和尚有一酒糟鼻;酒棚外一酒幌子,幌子上书——天地崖——三大字。秀才走进天地崖,见到留的记号后,才安心地坐下来,就坐在和尚对面。正欲找和尚说话,却闻和尚忽叹道:“生死轮回,喜在酒中,怒在酒中,哀在酒中,乐在酒中,悟在酒中,圆在酒中,阿弥陀佛,一切皆在酒中。”和尚言后一杯干,干完便呼呼大睡。秀才见唤不醒他,便也不放在心上;此时在他心上的,也不全是那胡女,还有他那把剑哩。剑买于西市街头,剑卖于一偷主奴。盯着腰上的宝剑,“石心木人”的心,就像药瓮中的水——饱受“苦”的煎熬。那买剑时的情景,现在“品尝”起来,确实是副“苦药”:
      “嗬吐!”一着仆衣的小厮,贼着眼唾了口沫,然后拉着秀才道,“兄台!我看你是个老实本分人,你过来,我有个宝物给你看!”
      “何物?”秀才是又惊又喜。
      “你自己看噻!是不是好宝贝嘛?嗬吐!你晓得这宝贝的万儿噻?”
      “横扫三方三星剑也。”
      “锤子!我看你也不像是不识字的,你自己看这是什么剑,这有字!嗬吐!你看——胜业访剑侠号煅——这地方煅的剑,是好是坏?不用我多说噻。嗬吐!你刚才说那个□□三星剑,是□□用破铜烂铁煅的破烂,哪比得上我这用上等的高山寒铁煅出的剑。你说是不是?哎哎,摸不得,摸不得,这剑利得很!嗬吐!我看你是老实本分人,实话告诉你吧,我那老爷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家里的宝剑不计其数,这把是人家新近送与他老人家的,听说号‘六六大顺斩风剑’。嗬吐!这新年大吉的,你看我弄得辛苦,也封我个六六大顺——六两银子,六个铜板!你拿去。嗬吐!”
      “这”
      “嗬吐!兄台,这人多,我们走过去点谈。银子还可以再商量的。”
      想起到得人稀处,自己的贪心忘八,终使自己买了剑,心里就不是滋味;便拿过和尚的酒,狠狠地闷了几口。秀才刚喝完那酒,那和尚便醒来了;见酒被秀才偷吃,旋抓过秀才的剑,又嗖地一剑刺出,刺在了秀才胸口。秀才吓得身后倒,可身子还未倒地,那剑便刺到胸了。“噫!”秀才见剑未穿胸,反倒折成了几段,掉在地下在融化,不由得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就想到:“此剑乃是赚人物!哈哈哈,那看来吾非丧心忘八,只是被那真正的忘八之人哄赚了而已。——哼,吾又不是先知其乃骗人的劳什子后才买的,故言至底,吾仍乃贪宝图利的小人矣。——唉,吾这小人恐怕是没什么前途了,还不如早点了解了自己。——嘿,吾若死了,那吾佛赐于吾心的那许多至美至妙之物,世人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了么?哈哈哈,吾至今以后,就活在自己的心里,定让世人亦活在吾心里,如此,吾方不负吾佛所赐。”
      有一日,有一人,于荒林见一茅屋。屋中无榻又无爨,但有一灰红木桌,桌畔又有大酒桶,桶上一荆做衣的、趴在桌上的骷髅;骷髅的手中有笔,笔下又有一叠书。那人拿起书一看,顿时便爱不释手,直看了七天七夜。看完之后又抄录,两个多月方录毕;毕后原书归原位,出荒林,入红尘。自己就带着抄本,那人将书名一改——《红娘》改为《野烟》后,便将抄本世间传。
      却不知《红娘》是述的何人何事,且观以后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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