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似锦》沁沁云袭

20、惠妃

　　云锦坐在一边静静喝茶，听张婉聊着什么公主的事，心绪起伏。贵为一国公主，都在感情里如此卑微，像她们这种无依的漂萍，岂不要低到尘埃里？

　　夕阳下山，树林里更加阴冷。一阵风穿过亭子，更挟着一股寒气。红黄的树叶纷纷离枝，落在石径上沙沙作响。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身体。

　　张萌体质最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说道：“是不是那位公主的亡灵不满我们议论她的伤心事，所以吹了一阵阴风警告我们？”

　　一席话说得大家身上起了鸡皮疙瘩，纷纷起身：“赶快回去吧。”

　　丫鬟们收了茶盏，连石桌上的碎糕屑都来不及收拾，就和小姐们疾步离开。

　　从来到道观后，张云珠就一直和云锦待在一起。这惹的张紫妍她们不满。张紫妍每每看到张云珠在云锦跟前说说笑笑，就忍不住鄙夷冷笑：“张云珠这人有眼力见，谁有利用价值，就和谁做朋友，像我们这种人哪入得了她的眼睛。”

　　张萌小着声音附和：“可不是，多年的姐妹情分不如一个刚来的。”顿了顿，又充满嫉妒地说道，“不就因为她如今是嫡女吗？”说心里话，她倒觉得，反正这个嫡女身份怎么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搁云锦身上也不错，至少云锦不会对她们趾高气扬。

　　这样的想法只憋在心里就行了，她可不敢当着张紫妍说。因为张紫妍给荣亲王做妾，只是父亲为让云锦顺利登顶太子妃之位的一步棋。如今云锦这结巴的毛病久未见好转，父亲对她冷了一段时间，现在又热络起来，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她不得而知。但总归她的嫡女身份是不可更改的事了，毕竟当日父亲在所有人面前说不会再娶妻。

　　道观很大，四处都是房子，而且每间房子的外观都一样。张云珠陪着云锦往回走，绕来绕去，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那间。

　　她们正在手足无措，却听一个年轻男声说道：“怎么，迷路了？”

　　在都是女眷的地方，乍听见男人的声音，倒把云锦她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三皇子萧允。

　　云锦纳闷，一个皇子到这里干什么？

　　看着云锦和张云珠疑惑的样子，三皇子微微一笑，嘴角噙着一丝苦涩：“我母妃在这里。”

　　母妃？云锦疑惑，却并不表现在面上。她知道，一个妃子舍弃了宫廷的荣华富贵，甘愿住这样清苦的地方，一定有着难以向外人道的苦衷。

　　张云珠却是知道内情的。三皇子的母亲惠妃曾经深得皇上的宠爱，但架不住年老色衰，为皇上厌弃。

　　后来，皇上的新宠——琪嫔刚生了九公主，后宫姐妹争相送礼，惠妃也选了套舒适的全棉衣裳送过去。谁知，九公主娇嫩，穿了惠妃送的衣裳，全身肿痛差点送了性命。原来这件衣服是天花病儿穿过的。所有人都在背后怒骂其居心之恶毒，令人发指。

　　皇上大怒之下，差点杀了惠妃，最后经不住太后苦苦劝阻，再加上萧允屡建战功，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将惠妃打入冷宫。

　　惠妃却怎么也不承认这件事是自己做的。正在气头上的皇上连见都不见她，如何听她的解释？她一气之下，铰了青丝，要出家。皇上依然不露面，只说爱去就去，不拦着她。

　　张云珠没想到惠妃原来在这个道观，平日她们这些女眷不得圣旨，是不能随意见这些妃嫔的，更何况是级别这么高的妃嫔，于是想去拜访，但转念一想，一个不得宠的妃嫔，还有什么好巴结呢？如此斟酌了一番，才笑道：“三皇子孝顺，特意来这样清净的地方陪惠妃。”

　　萧允点点头，道：“母妃近日身体欠安，便特意过来侍疾。”他抬眼见云锦站在一边，温婉纯洁有如兰花，不染一丝杂尘，不由心神一动，但想到萧疏比赛那日醋劲大发的态度，他赶紧收回了视线。

　　顺着萧允的指路，云锦和张云珠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院子。

　　萧允见她们走远了，才回身往惠妃那边去。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院子东间里，一个三十岁多的妇人正埋首看书。只见她一身青衣，头上并无钗饰，十分简朴。正是皇上昔日宠妃惠妃。

　　惠妃的房间已经点了蜡烛。她在这里成日不是看书，就是抄佛经，眼神越来越不好，所以只好早早点蜡烛。

　　这不，蜡烛刚点上，惠妃又抱了本书坐在窗前。听到门响的声音，便道：“心儿，给我倒一杯茶来。”

　　很快，热气腾腾的铁观音递到她面前。她伸手接过茶盏，白皙的手在烛光下显得特别莹润。

　　“风寒刚好些，母妃就这样没日没夜地用眼。”

　　惠妃抬起头，才发现刚给自己倒茶的是儿子，便笑道：“反正闲着没事可做，看看书也是极好的。”说着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你给自己也倒杯热茶喝吧，天气越来越冷了。”

　　萧允倒了杯茶，坐到惠妃身边：“母妃还是搬到宫里去住吧，多些人照顾，免得儿子在外担心。”

　　惠妃低了头，强压住即将涌出的泪水，道，“这儿清静，我挺喜欢住这里的。”

　　看着母妃强忍着悲伤的样子，萧允心中很不是滋味，便道：“儿子勤学孙子兵法，愿意远赴边关杀敌，而不像哥哥们做个闲散王爷，就是准备有朝一日能在父皇面前求情。”他眼中氤氲了一层雾气，“父皇对您的态度也略有松动，前日宴会上还说起您呢。”

　　惠妃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又骤然熄灭：“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不用为我求情，我也不会再踏入皇宫一步。”她极力扯出一丝微笑，“你看，我在这儿不是还有心儿相顾吗？”

　　惠妃的贴身丫鬟正从厨房端了晚餐来，听惠妃如此说，便道：“娘娘快别这么说，心儿正在自责，让您染了风寒，害三皇子担心。如若在宫中多些人照顾，娘娘也不至于经常生病了。”

　　惠妃铁了心不回宫，便不想听这些话，转移话题道：“听说，允儿你被封王了？”

　　萧允低沉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些：“这次过来差点忘记说这个事了，皇上封我为肃亲王，准备为我建府邸择妃了。”

　　惠妃的脸上终于出现真正的笑容：“我的儿越来越了有出息了，不知道皇上准备为你择谁家姑娘做妃呢？”

　　“暂时还没说。”萧允看母亲终于开心了些，心情也跟着大好起来，笑道：“不过应该快了。”

　　惠妃说道：“我儿有没有中意的人，若有，就去求父皇指婚，免得父皇乱点鸳鸯谱，给你选一个不喜欢的。”

　　萧允想到的中意姑娘是云锦，可那是太子喜欢的人，他如何去向父皇提？

　　惠妃看出了儿子的迟疑，便问道：“怎么，有喜欢的姑娘了？而那个姑娘不喜欢你？”

　　“儿子……”萧允微黑的脸上爬上一抹羞赧，“她中不中意我，我不知道，但太子中意她，我是知道的。”

　　“太子有没有向皇上提起过？”惠妃见儿子是真动心了，少不得为他建议建议。

　　萧允摇摇头：“应该还没有，听说曾经的确考虑为太子妃人选的，只是听说……”萧允想到曾经听人说云锦性子刁钻，便住了嘴，毕竟谁都不喜欢刁钻的姑娘做儿媳，况且这个姑娘还有点结巴。只是，他和她接触过几次，怎么也无法将她和刁钻刻薄的形象联系起来。

　　“听说了什么？”惠妃见儿子吞吞吐吐，便问道。

　　萧允摇摇头：“没什么。”

　　惠妃沉吟半晌，道：“莫不是姑娘品性不好？”

　　萧允摇头：“依我看，她品性不会差。”

　　惠妃慈祥一笑：“你呀，情人眼里出西施。对了，说了半天，到底是谁家姑娘？”

　　萧允回道：“学士大人的嫡女。”

　　惠妃闻言眉头一皱：“家世可以，就是这学士大人的品性……”她转念一想，便对萧允说道：“待我见一见她才好。”

　　萧允有点欢喜，又有点紧张：“那我明日让她过来。”

　　惠妃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头：“你呀，就这么猴急，怎么着也得后日吧，让人家姑娘有个准备。我还要写个拜贴……”她想了想，道，“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学士府才好。”

　　“是我急还是您急？”萧允笑道，“我就让她明天来见你，因为她人就在道观里。”

　　“哦！”惠妃挑起好看的眉毛，“你怎么不早说？得，明天你就把她请过来，我要好好看看。”

　　萧允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芒。因为到了年纪就出宫，在外戍守边关多年，他心中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和规矩，所以高兴起来不加掩饰，生气时要将脾气发个够才痛快。

　　云锦哪里知道这对母子如此计较商量，早就钻进被里见周公去了。连亲都没开始相，就要见家长，明日可有的她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