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1940》夏日黎明

39、袭击

　　1941年4月，对于行驶在沙漠公路上的英邦联军来说，是艰难而困苦的春天，没有盎然的春意，放眼望去，这里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荒芜之地，尽管他们用胶合板、纸板等材料来覆盖住运输车，使之看起来像行进中的坦克，以增加对未知危险的威慑，但车上的两名驾驶员士兵还是有点发怵，他们几乎没有作战经验，因为是新兵，被安排做物资运输，虽然活很简单，但在这环境极其恶劣的地方，把物资安全运输到目的地，仍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何况这车上装载的还是水和汽油。
　　这里是北非。半月前，德意联军发起攻势，英邦联军被迫后退，留下近一个半师驻港口要塞托布鲁克，其余的英联邦军队再向东撤退100英里到达利比亚和埃及边境，战火在这里慢慢稳定下来，双方都在抓紧时间进行海陆补给，以便应付接下来的漫长战线。
　　三辆运输车行驶在路上，发动机发出“突突突”的抖动声，在空旷的沙漠里显得格外响亮，一些蕨类植物散布在黄沙中，由近至远，变成黑色的小点延伸，直至消失在视野里。因为害怕暴露行踪，士兵们专注开车，希望能早点到达目的地。突然，“嘭嘭”几声枪响，惊慌之下，士兵们很快发现后面两辆车的轮胎已被子弹击穿，像泄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下来，没有轮胎的支撑，车子方向失去控制，向路两边快速冲去，还来不及细想，其中一辆撞到巨石，另外一辆因为车速较快，失去控制后侧翻，引燃了车上的汽油，红色的火光迅速蔓延开来，越烧越旺。“吼吼吼”，一片激烈的欢呼声传来，紧接着十几个带着蓝色面纱人从四面八方涌现，吆喝着向运输车发起进攻，前排车见后面的车辆被袭，士兵门出于战斗本能，钻出车窗朝后面开枪，却终究不敌，果断放弃后加大油门离去。看见车子逃跑，那些带着面纱的人更加兴奋，他们手里有枪，朝着落下的车子继续补枪，躲在车里的驾驶员士兵吓得抱头躲闪，浑身颤抖，他自知命运不济，把手中武器从车窗弃缴，希望就此保住一命。遇到这群神出鬼没且凶悍无常的图阿雷格人，就什么都别想了。
　　四个骑着骆驼的图阿雷格人从队伍中走出，高昂的头颅显示他们是这种古老种族中等级较高的阶层，一个左手持矛，右手持盾的身影带头走进被俘的士兵，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下，显出一张艳丽而凌厉的脸庞，细长深邃的眼眸在俘虏身上转了一圈，余下的视线看向旁边的人，那是一道无声的指令——收到命令后，旁边的图阿雷格人将那些投降的士兵抓起来，用绳子捆住，拴在了队伍的后面。然后陆续有十几个图阿雷格人士兵有序地去收缴车上的战利品——罐装水、汽油、罐头……
　　有幸逃脱的英军运输车回到西兰尼加部队营地，将物资卸下后，驾驶员和士兵们都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可对于西兰尼加指挥部的指挥官来说，却是愁云惨淡，第十三军的新指挥官菲利普·尼姆中将和第二装甲师的指挥官迈克尔·帕里少将接连被俘，指挥官奥康纳也被英国召回，人员变动幅度非常大，在这种情况下，总司令韦维尔对军队的物资补给也更加看重，所幸他们占据了港口要塞托布鲁克，使得海上运输能够得到持续。韦唯尔原地待命，只等着物资补给完毕后，立即发起反攻，重新夺回失去的领土。
　　暂时的失败更需要提振士气，虽然被图阿雷格人袭击了，物资损失尚在可承受范围内，韦唯尔接着下了一道命令，提拔了几个在战斗中表现突出的中低等士官，接替那些在战斗中损失的军官，为接下来的战斗提供持续不断的动力。提拔公告出来后，在短暂的欢欣鼓舞后，士兵们再次陷入了沉思与焦虑中，战争还在持续，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看到太阳。
　　在英军后方基地不远的地方，是受伤士兵们休息的毡棚，这种毡棚不大，中间用一根柱子打基，旁边用粗长的铆钉往沙土下面打深起固定作用。每个毡棚大概能住二三十个人，此刻里面住的都是伤员，一些病重的士兵被分在单人床上，伤势轻一点的人员则就地铺了垫席或躺着，或靠着。天气正炎热，毡棚里充斥着血腥气，隐隐有一些腐烂味。几名红十字会医务人员穿着白色短袖护士服，穿梭在病床之间，她们为病人消毒后换上新绷带，因为医疗资料的紧张，一些病人忍不住疼痛呻吟起来，一时间，整个毡棚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性的喧嚣。
　　“听说你又升职了。”说话的是躺在地上的普通士官乔治，他摔断了腿，相比来说算是伤势比较轻的。乔治抬眼看向靠在他旁边的战友凯恩，说道：“恭喜啊。”
　　凯恩的眼睛在战斗中被飞来的弹片擦伤，虽然眼睛幸免于难，可伤痕有点深，用针缝了数针后贴了药棉，战斗结束后这段时间，他每天早晚过来换药。因为在战斗中表现突出，在韦唯尔将军提拔的士官中，他有幸成为了其中一员。凯恩坐在地上，扯开衣领，用帽子来回扇风，他面上没有太多高兴的表情，回说：“谢谢，哥们。这天真热，你这腿怎样了？”
　　乔治挑了挑眉头，“我只希望我的腿能在下次战斗来临前能愈合起来，不然我真的要回到英格兰岛了。”
　　凯恩拍拍乔治的胳膊，安慰道：“只要韦唯尔将军不发起快速反攻，我想战斗还没有那么快来临，毕竟我们占据了港口，德国的补给没有我们快。”他想了想，开玩笑的说：“不过，你还是得快点好起来，这里温度太高，愈合的速度不一定赶得上腐烂的速度啊。”
　　乔治皱起眉头：“嘿，你这臭嘴。当心其他人听到了跳下床来揍你。”
　　说完两个人默契的笑了。
　　“请抬起头，我要消毒。”一位纤细的身影站在凯恩的面前，从凯恩的角度看去，这是一位年轻的护士。凯恩从地上站起来，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这位护士，护士随着他站起来，视线也从俯视变成仰视。凯恩盯着她口罩上面的露出的一双眼睛，一时间有些迷惘。那是一双淡定而清冽的眼睛，没有过多的情绪，却让凯恩的情绪翻滚起来。
　　或许是凯恩在女护士面前显得太高，女护士转开视线说：“请坐下。”
　　凯恩这时才意识到旁边有张凳子，他端过来坐下，方便护士给他消毒。女护士先撕下棉贴，观察了下他的伤口，然后用镊子取出一团棉球，用一瓶褐色的药水浇透后，说：“闭上眼睛。”
　　凯恩正偷偷打量着她，他试图从那双眼睛背后看出些什么来，但一时还有些犹豫。听到她的话，以为被她发现了，他立马闭上眼睛。
　　女护士拿着棉球轻轻在伤口处来回攥拭。褐色的消毒液顺着凯恩的上眼敛流下来，护士用另一只棉球紧接着轻轻擦去，以□□到眼睛里。给伤口消完毒，女护士拿起了一卷细纱布，右手拽着纱布头抽出来一段，折叠起来，另一头用剪刀剪下，随后把折叠起来的纱布盖在凯恩的伤口上，麻利地用贴布上下两条贴在皮肤上。
　　做完这一切，女护士收起东西离开。凯恩这时才睁开眼睛，他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直起身来和乔治道别后转身走出了毡棚。他站在棚外，抽出一根烟点上。
　　“凯恩上卫，这里有些事情需要你去处理下。”有人喊他。
　　他深吸一口，丢下烟头离去。
　　傍晚的时候，他又来到了毡棚营地。他掀开毡棚外帘，一如往常地坐在乔治身边，可能吃刚吃过药，乔治正在熟睡。他朝里望了一眼，没有熟悉的身影，一位微胖的中年女护士忙完手里的活，朝他走了过来。
　　她注意到他的伤口，“还好，伤的不深，你可算是非常幸运的。”
　　出于礼貌，凯恩朝她微笑。
　　中年女护士端着盘子，用药棉消毒，换上新纱布。和早上的流程一模一样。凯恩忍不住问：“请问，早上在这里的护士们都去哪儿了？”
　　“早上？”中年女护士很和蔼，她说：“哦，那一批啊，我们是分班制，早上5点到下午4点一批，下午4点会换一批。她们应该回去休息了。怎么，你找谁吗？”
　　凯恩了然。他追问：“你们的营地在哪，离这远吗？”
　　“不远，我们营地在港口附件，方便运输物资。你有什么事情吗？小伙子？”
　　凯恩摇摇头笑。
　　“你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姑娘了？我们十字会的女孩子可都是好女孩，很多士兵都会爱上她们。”
　　凯恩被说的有点发窘。
　　“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没有。”
　　“没关系，你说说看。”
　　凯恩有些犹豫，“额，我只是觉得是遇上熟人了，怕认错了，并没有你说的那样的事情。”
　　“熟人？是吗？有这么巧的事情？”
　　这位中年女护士似乎是个很健谈的人，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他说话，这让凯恩非常感激。“您忙吧，我就不打扰你工作了。可能是我认错了。谢谢你。”
　　中年女护士耸耸肩，“好吧，那边还有很多病人，希望你能早点康复。”
　　从毡棚出来，凯恩一边抽烟一边往回走。沙漠里的天空特别辽阔，而与之相比，人类多么渺小。可是在这茫茫的世界里，为什么还会再次相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