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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梦 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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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这个世界,嘈杂的人群太多,而在人群的角落里,总是隐藏着一些奇怪而诡异的人,也许,下一秒,你便会遇到。
浅蓝色牛仔短裤,粉色格子衬衫,细高跟凉鞋。女孩撑着一把绿色遮阳伞,沿着街道缓缓走着,却在街角左转的路口被一个人拦住了。
伞微扬起,女孩吓了一跳,眼前的人,满头白发,一件黑沉沉的衣服,直达到脚踝,遮住了身体除了脸和双手以外的所有部分。妆扮颇像故事里的巫婆,不过,她的怀里并没有像小说描述的那样抱着一只黑猫,但她肩上站着一只羽毛漆黑的鸟儿,看着很是丑陋。
“嘿嘿……”她笑起来,脸上的皱纹像褶一样堆起来,幽深的眼似乎看穿了女孩的所思所想。“不错,我就是一个巫婆。”
“可是,巫婆不该是有一只黑猫的吗?”女孩镇定下来,她指着巫婆肩上黑乎乎的鸟儿问道:“为什么你要带着一只乌鸦?”
“我不是乌鸦!”尖厉的声音从巫婆的肩上传来,那只黑鸟扑棱着翅膀,似乎很愤怒。“别把我和那晦气的东西扯在一起!”
巫婆亲昵地摸摸鸟头,示意它安静下来,“小七是只八哥。”
女孩吃惊地看着突然开口的鸟儿,点点头,满心地疑惑,却没有再问下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巫婆安抚了小七之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女孩。
“为什么?”女孩下意识地接口问道。
巫婆阴恻恻地笑起来,眼睛如一潭深水,有着无限的吸力,让人忍不住陷下去。“因为,在某个人的心里,你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障碍物……”
她举起右手向女孩的伸去,而女孩则张着满是迷茫的双眼,毫无阻挡的力量,任由她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倒,倒,倒下去!”小七在巫婆的肩上跳来跳去,锐声嘶叫着。
手中的遮阳伞掉落地上,女孩缓缓倒下,眼睛紧闭着,昏睡了过去……
Part.1
我很焦虑,因为我被一只黑鸟窥视着,时时刻刻。
它很丑陋,羽毛凌乱,像是乌鸦一样。但是,直觉告诉我,它不是乌鸦。不过,无所谓,类似这种黑色的生物,大部分都是坏事来临前的预兆。
一开始,我只是感觉到,暗中有一双眼睛,它总是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像是没有穿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阳光下,很没有安全感,而我,不是暴露狂。
我不知道它属于谁,于是,我试图将它寻找出来。
可是,我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有将这双黑暗中的眼睛给找出来。明明感觉它就在不远处,一转头的瞬间,它又消失不见了。或者,前一刻,它就在左面,下一秒,它却转移到了右面,好像会瞬间移动一样。
我懊恼不已,却也无计可施。然而,就在我放弃了这个想法的时候,它竟然自动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光明正大,丝毫没有隐藏。
我是一个大三的学生,成绩一般,长相说得过去,无限接近于帅地那种。没有女朋友,不是没有女孩追我,而是我看不上她们。
那天,我和宇飞,还有他的女朋友铃兰,三个人在食堂吃饭。
平时,我都是自己一个人。谁知,下课的时候,宇飞硬拉着我和他们一起。推脱不下,才不甘愿地跟来了。
说起来,我和宇飞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是女孩,那可真是名符其实的青梅竹马了。在铃兰出现之前,我和他一直是形影不离的。铃兰成为宇飞的女朋友之后,我就自觉地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独处。
“下午去打球么?”趁着铃兰去买饮料的空隙,我问坐在对面的宇飞。篮球一直是我和宇飞的最爱,篮球场上经常闪现着我和他的身影。不过,这段时间,宇飞很少去球场,和我打球就更少了。
“下午要和铃兰去书店一趟,陪她去买书。”他有些歉疚地回答。
“哦,陪女朋友要紧嘛。”我低下头吃饭,有些失望,却没有说出来。
“生气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对于我的一些小习惯,宇飞还是很熟悉的。他停下筷子,说,“说起来,咱俩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打球了,等有时间,我一定陪你去。”
“哪能那,别这么婆妈,谁会为这事生你气。”我抬头,夸张地咧着嘴笑,拳头象征性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捂住我捶的地方,装模作样地喊着“疼”。相互对视一眼,我们彼此心意相通地哈哈大笑。
铃兰端着饮料回来,问我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我和宇飞默契地一起摇摇头,她笑笑,便不再追问。
由于早上起得晚,没有什么胃口,我随便扒了几口饭,就安静地坐在一边,等着他们俩。就在这时,那种强烈地被窥视感忽地袭上心头,我感觉得到,那双眼睛就在我的正前方。
我猛地抬起头,一只浑身漆黑的鸟儿停驻在食堂的玻璃窗外,它直直地看着我,鸟嘴微微张合着。绿豆大小的眼睛,露出诡异的光芒。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它,不知是不是我错觉,那只黑鸟,竟在对我笑。
“清文,你怎么了?”坐在我对面的铃兰见我这副模样,奇怪地问道。
“食堂外面有只黑鸟,它在对我笑。”我喃喃着,有些语无伦次。我实在没想到,那双眼睛的主人,竟然是一只类似乌鸦的丑陋黑鸟。
宇飞“噗”一声,嘴巴里没咽下去的饭粒统统喷了出来。他被呛得不断咳嗽,还断断续续地说道:“城市…里…哪还…有…鸟?就…算有,鸟儿…也能…笑?哈哈…”
铃兰顺着我的视线向玻璃窗望去,说,“你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我再次望过去,玻璃窗外是白云飘浮的蓝天,而那只黑鸟早不知道哪去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午,在球场上,我熟练地运着球,跃起,手腕用力。
一切那么的连贯,我微笑,等着球以万无一失地姿态落入篮筐。然而,那只丑陋的黑鸟忽然出现在篮框上,那样的突兀,以至于我的手停顿了一下,篮球也偏离了原先的轨道,擦着篮筐,掉落在地上。
黑鸟讥讽地看着我,它示威性地扑棱了几下凌乱的翅膀,表示对我的鄙视。然后,像它突然出现一样,倏地消失了。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篮框上站着一只黑鸟,像乌鸦一样的?”我呆愣片刻,问和我一起打球的伙伴。
他们嘻嘻哈哈笑起来,拍着我的肩膀,纷纷说道:“清文,你是不是没进球怕我们笑你啊?”
“就是就是,哪有什么黑鸟啊,还像乌鸦?别逗了。”
“连苍蝇都没一只……”
周围的嘈杂全部被我忽略,我死死地盯着我的右前方。因为,那只黑鸟就在那儿。它站立在一颗桂树的枝叶上,随着风,上下晃悠。
Part.2
我始终认为,这只黑鸟突然出现在我平静的生活里,肯定会带来不好的事情。只是,它从一开始的躲在暗处,让我找不到踪迹,到现在的频频出现在我面前,有时是在拥挤的食堂,有时是在昏昏欲睡的教室,或者正走在路上,黑鸟都会突然出现。偶尔,我直觉地回头,就能对上它盯视着我的眼睛。
这,是否预示着坏事要开始上演?
尽管,自从黑鸟现身以后,我一直都保持着警惕,但我仍然不能阻挡它再次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
天阴沉沉的,白云氤氲成团团灰,与蓝色的天相融。我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我用了好几年的乳白色陶瓷杯子,一边喝着水,一边揉着还未完全睡醒的眼睛。
“嘿嘿……”
嘶哑却锐利的笑声,如霹雳一般在我耳边响起,那么的近,宛如咫尺之间。
姜黄色的鸟喙,粗糙,上面还沾染了灰垢一样的脏东西,离我的鼻子不到五厘米。绿豆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闪着狡猾的光芒和我对视着。背后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我“啊”地叫了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杯子里的水也溢了出来,有一些还滴溅到黑鸟的身上。
黑鸟扇扇翅膀,很生气地说道:“你干什么?”声音沙哑,像是迟暮的老人,夹杂着死亡的气息。
诡异的气氛在我和它之间蔓延。黑鸟眼里滑过一抹明显地鄙视,“白痴!”沙哑的声音再一次从黑鸟的嘴里发出,也让我相信了它会说人话的事实。
不过,被一只鸟骂做“白痴”,让人很是恼火,特别是被一只自己看不起的丑陋鸟儿。我扬起手中的陶瓷杯子,狠狠地向它扔过去。杯子呼啸着,一路飞溅出许多水花,然后,清脆地“砰”一声,是杯子掉落在楼下水泥地上摔碎的声音。
黑鸟在我扔出杯子的时刻,就快速飞到了安全地地带。它冷冷地望着杯子摔碎,然后,看了我身后一眼,留下一句“你等着瞧”,慢慢地消逝在天际。
“我没有出现幻觉吧?”
胖子在我身后叫道:“那是一只正常的鸟吗?太邪门了!”
胖子是和我住一个宿舍的舍友,平时习惯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书,脑袋也就经常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总之,不是一个正常的人。
“废话。”我没好气地骂道:“能够骂人的鸟还会正常……你看见它了,那只黑鸟?”我后知后觉地拉住他的手臂,追问道。
这么久,除我之外,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注意到它的存在。
“你发什么神经?”他掰开我的手指,见他光滑的皮肤上浮现一片红印,我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用力了。“你说的黑鸟,是不是看起来很丑的那只?还骂你白痴的?如果是,那我就算看见了。”
“太邪门了。”胖子再一次感叹,见我不理他,推推我,“快说说,你是怎么和它杠上的?”
食堂里,胖子听完我讲完所有有关于那只黑鸟的事情后,嘴巴惊得半天没有合上。他一向对这些奇特的事情特别感兴趣,见他满脸的兴致勃勃,我知道,这一顿饭,我是吃不安生了。
“你是说,是它最先开始在暗中窥视你的?”在他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问道。
我点点头,很无奈地对他倾诉着,说:“我到现在也没理清这件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好像是某一天,我感觉暗中有人窥视着我,然后,就出现了这只丑不拉几的黑鸟了。”
“那像今天这样开口说话,是第一次吗?”胖子的眼里闪烁着求知的欲望,我就知道,对于这件事,他关心这件事的本身远远高于关心我。
“没错,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黑鸟会说人话。”我丝毫不隐瞒他,对于黑鸟会说人话,我也是震惊不已。虽说鹦鹉、八哥之类的鸟儿,在人类的有意驯养下,也会说一些话。但是,这只黑鸟,明显有自己的思维,从它骂我白痴就可知道。
“会不会是你得罪了谁,所以别人故意用一只鸟来吓唬你?”胖子摸着下巴,做思考状。
“不会。”我直接否决,说:“一,我没得罪过什么人,就算得罪了,也没必要这样报复我。二,那只鸟绝对有自己的思维,不是鹦鹉学舌式的。”
胖子听完我的分析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天不说话。我推推他,问道:“想到什么了没?”
“据说,有一种巫术,可以把人的灵魂禁锢在动物的身上,比如鸟儿。”
“你从哪儿听说的?”
“夜市里书摊上买来的书里写的。”
我气得踢了他一脚,骂道:“说正经的。”
“我说得都是真的,没准,真是我猜得这样呢。”
胖子一脸认真地望着我,眼睛灼灼地闪着光芒。这让我想到了黑鸟的眼睛,我下意识地扫视了周围一圈,在没有看见黑鸟的踪迹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你笑什么?”见胖子默默地注视着我,裂开两个大门牙,笑得诡异,让我冷不丁地打了一个寒颤。
“我是在想,现在黑鸟对你已经有了很深的影响,或者说,它已经成为你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所以……”他沉吟半天,吊足了我的胃口才继续说道:“你看,它一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然后引起你的足够注意,今天,又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想到了什么?”
我直接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知道,你快点说,别老是说一会停一会的。”
“它是在和你玩心理战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它一定不会出现。”胖子拿着筷子敲着桌面,得意洋洋地睥睨着我,说:“等到你渐渐地忘记了这回事之后,它才会再次出现!”
看着胖子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才发现,平时,我真是小瞧了他。
Part.3
果然如胖子所说,自那天在阳台之后,黑鸟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暗想,或许,黑鸟的出现本就是个意外,而我,只是太紧张了而已。
但是,由于有胖子的话在,我也不敢太过放松。一段时间过去,黑鸟依旧没有出现,这种情形似乎更符合胖子所说的,这也更加让我忐忑不安。
“嗨,清文,干嘛去呀?”
“没事走走。”
我和迎面走过来的同学象征性地打了个招呼,继续在大马路上晃荡。大学的课程本来就很少,再加上也没什么事,我无聊,就在街上随便晃来晃去。
我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然后加快速度地向前走。就在刚刚,我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我,在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一边走着,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声响。我听见后面有脚步声,细碎而凌乱,还有急促地呼吸声。
我猛地停住脚步,迅速回头,胖子的一张满是赘肉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由于走得太快,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色憋得通红,汗水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来。
“胖子?”我皱着眉,不解地问:“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嘛?”
“嘿嘿……”见被我发现了,他有些尴尬地掩饰性地笑着。他拿出一张纸巾胡乱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就是说那只黑鸟是在和你玩心理战的?”
“记得,想忘记都不行啊。这和你跟着我有什么关系……”我心里一动,向四周望了望,小声地问:“你是说,它要出现了?”
“没错,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它也该出现了。”胖子收敛了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但眼中的兴奋和激动的神色却没有逃过我的眼睛。我无奈地摇摇头,他对这只黑鸟有着我无法想象的绝对的狂热。
“嘿嘿……”
嘶哑而尖锐的声音,在我和胖子的身后毫无预兆地响起来。是那只黑鸟,它的这种笑声,对我而言,太熟悉了。
我和胖子迅速转身,它就拍着翅膀,浮在离我们不过两米距离的地方。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恼火地瞅着胖子,大概是因为胖子戳穿了它的阴谋而在警告着他。
“你是谁?是谁派你来的?”胖子反应很快,他毫无所惧地回视着黑鸟,并迅速发问。
黑鸟“嗤”地一声,似是不屑,也似是在责怪着胖子的多管闲事。他转头看着我,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狡诈。黑鸟拍拍羽毛杂乱的翅膀,在我丝毫没有防备之下,突然飞上了我的肩膀,和我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我僵硬着肩膀,如此几秒之后,我反应过来,伸手欲捉住它,就在这时,有人在我们身后说话,声音很近,仿佛呼出地气息擦过我的头皮,“小七,别调皮了。”
苍老的声音,像枯树皮炸裂那般难听。黑鸟听见后,滴溜溜地转转它的眼睛,顺从地擦着我耳朵飞走了。
一个浑身都被包裹在黑色衣服里面的人,远远地站在我们的后面,脸上的皱纹很深,像不见底的深渊。被她唤作小七的黑鸟正站立在她的肩上。
“小七太调皮了,没吓坏你们吧?”她伸出干枯地手掌,轻轻抚摸着黑鸟杂乱的羽毛。
我和胖子对视一眼,心头同时直觉地浮现出“巫婆”两个字。也只有巫婆,才能一瞬间从我们的身后,移动到现在的距离。我咳咳嗓子,确定我还说得出话来,问:“你为什么让这只黑鸟……不,小七跟着我?”
“呵呵。”她笑起来,阴冷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笑声刚落,她便出现在我的面前,只要一伸手便能触碰到她。她说:“小七只是对你太好奇了,才会跟着你,没有谁指派它。”
“它为什么……对我好奇?”我哆嗦着,声音也断断续续的。只因,她身上的阴冷气息,不断地向我袭来,而且,这种情形也太过不可思议了一些。
“你真不记得了?”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身上的阴冷气息更甚。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半晌说道:“也是时候醒过来了?”
“什么醒过来?”一直不说话地胖子,这时插嘴问道。
她没有理会胖子,眼神开始变得深邃,仿佛有着无限地吸引力。她伸出右手,慢慢地放在我的额头上,而我只是愣愣地张着眼睛,望着她干枯的手掌不断接近自己。
我听见胖子的声音,他在焦急地叫喊着:“老巫婆,你在干什么?快住手!靠,我怎么动不了了?你对我们做了什么?清文,清文……”
眼前一片黑暗,我感觉到自己在很多的画面里进进出出,似乎那些曾真实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我看见了一个女孩,她在街角的位置,面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巫婆和一只长得像乌鸦地丑陋八哥,然后,女孩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清文,你没事吧?”
我睁开眼睛,胖子一脸担心地问着我。我发现我正躺在地上,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问他:“胖子,你向我表白过吧?”
“靠。”胖子一下子蹦开,嫌恶地说:“你不会是脑袋秀逗了吧?还是,那个老巫婆让你变性了?”
“不,我是说向铃兰。”胖子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像是心底最隐秘的事情,被人揭开,放在阳光下展示。他嗫喏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铃兰。”
声音很轻,却让胖子的眼睁大,再睁大。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停止了。
我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无比认真地望着胖子。他向铃兰表白的事情,除了他和铃兰本人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即使是宇飞。
“嗨,胖子,清文,你们在这里干嘛呢?”
铃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抿着唇在笑,眼角眯起来,很可爱的样子。“啊!”胖子却惊叫起来,“见鬼了。”
他一溜烟地跑远了,铃兰的手扬在半空中,一脸地莫名其妙,问我,“他怎么了?”
Part.4
“你确定自己就是铃兰?或者说,你的灵魂是铃兰?”
我和胖子避开了所有的人,生怕别人听见会以为我们是神经病。胖子苦恼地皱着眉头,似乎很难接受我的话。其实,此刻最难接受的是我自己,明明是铃兰的灵魂,却待在了清文的身体里。
“是,我记得铃兰所有的事,包括你曾对她表白,不,是对我。”
胖子挥挥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件事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他敛了敛神,说:“听说过心理暗示吗?它的定义是:从心理机制上讲,它是一种被主观意愿肯定的假设,不一定有根据,但由于主观上已肯定了它的存在,心理上便竭力趋向于这项内容。”
“你是说,我现在认为自己是铃兰,是由于那个巫婆对我的心理暗示的表现?”我跟着胖子的思维思考,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可是,我知道关于铃兰所有的事,她的所思所想,我也统统知道。这绝不是简简单单地心理暗示便能说明的啊。”
“这就是问题啊。”胖子烦躁地挠挠头发,说:“如果你真的是铃兰,那现在就有以下几个问题:一,你的灵魂怎么会在清文的身体里?二,清文的灵魂哪去了?三,现在铃兰身体里的灵魂又是谁?”
“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我的身体里的,也是自己的灵魂。”我回想着和铃兰碰面的那一天,我清楚地感知到那就是自己,她的一举一动,包括一言一语,都和自己以往一模一样。
“这样啊……”胖子沉默了,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我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脸颊发烫,有些不好意思,便问道:“你干嘛呢?”
胖子一拍脑袋,笑道:“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你还记得那个巫婆说过的‘是时候醒过来了’吗?”
见我点头,他接着说:“你看,你一开始不知道自己是铃兰的时候,你的一切举动都和清文一样,但现在知道自己的灵魂是铃兰以后,就又表现得和铃兰一样。起码,以前的清文不会因为我的目光而不好意思。”
“哦,我明白了。”我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一个人的灵魂是不会分为两个的,所以,现在我的身体里的灵魂,绝不会是自己,极有可能是清文,而他,还没有醒过来。
“接下来怎么办?”
“那个老巫婆肯定知道一切的答案,不过,我们找不到她。现在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办法,”胖子握住我的手,像是在传递给我支撑下去的力量,“去找你自己,也就是现在的铃兰谈一谈。”
我约铃兰去了一家地点很偏,生意也不是很好的咖啡馆。铃兰对此有些疑惑,却很是包容地没有多问。我看着眼前巧笑嫣兮地女孩,心底生出无限羡慕。那是自己的身体,此刻,却生生地与灵魂分离。
“你是说你是铃兰的灵魂,而我是清文的灵魂?”她听完我的叙说后,睁大了眼睛,满脸地不可思议。
我知道,换做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她没把我当做神经病已经不容易了。你的精神好好的,突然有一天,别人告诉你,你不是你自己,他才是。这谁能接受?
“清文,你没事吧?是不是没睡醒啊?”铃兰勉强笑起来,她翻了翻手机,估计是去看日历去了,然后说:“今天不是愚人节啊,也不是鬼节。”
我哭笑不得地望着她,我也不相信她能够相信,只是胖子硬要我和她谈一谈。照这个样子,我真不知道,除了让她把我当做精神不正常之外,还能谈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那个老巫婆的动作,我照着她的样子,直视着铃兰的眼睛,伸出右手,向铃兰地额头上探去,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没有阻止。
“是时候醒过来了。”我学着老巫婆地语调说道。铃兰无意识地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她张开眼睛,冷清而不驯的眼神,和我记忆中的清文一样。
“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会互换了身体?”她皱起眉头,看着坐在对面的我,也就是她自己的身体,冷静地问道。
“清文,你都记得了?”我惊喜地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欢呼着。
“嗯。”她点头。我压下心头的狂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算着该如何将彼此的身体给换回来,让生活的轨道回复到最初。“看来,我们还是需要找到那个老巫婆才行。”
“清文,铃兰,你们在聊什么呢?”正在这时,宇飞背着一个黑白搭配的斜挎包,走了进来。那个包,是我看中的,并在我和他恋爱一周年的时候送给他的。
“宇飞?你怎么来了?”他的出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目前的状况。
“哈哈!”铃兰突然笑起来,脸上的表情也诡异般地立刻变了。她趴在桌子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宇飞,你可来了,清文刚刚可搞笑了,他非说,他是铃兰,我是清文,我和他的灵魂对换了。哈哈……”
宇飞不在意地笑笑,他扶住铃兰的肩膀,让她伏在他的怀里,揉着她的头发,说:“清文和你开玩笑呢。对了,清文,你约我和铃兰一起过来,有事么?”他问我,眼神清明,像是在看着多年的好兄弟。
也对,我现在只是他的好兄弟,清文。我紧紧地盯着他怀里的铃兰,原来刚才她只是在耍我,难为我信以为真。我的心里闷闷的,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明明约的只是铃兰,却变成了连宇飞一起。
看着他们卿卿我我的样子,我很难受。我在这里再也呆不下一秒,我跑出了咖啡馆。宇飞撇下铃兰,在后面喊着“清文”跟了出来,他拉住我,问道:“清文,你怎么了?”
“铃兰说的,你信不信?”我直视着他,他伸出手,覆在我的额上,问道:“清文,你没发烧吧?”
以往的每一次,他的这个举动都会让我感动不已,深深为他的贴心而开心。只是,此刻,却让我厌恶不已。为什么胖子可以相信我,你却不可以?我在心底无声地呐喊,迅速拍掉他的手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Part.5
我想,我快是疯掉了。
我到处寻找着那个老巫婆的踪迹,而她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包括那只丑陋的八哥小七。
胖子安慰我,他说:“其实,这样也不错啊。清文长得也不赖,那么多女生追他。你如果忘记了铃兰的身份,也可以一样活得好好的。”
我还没听完,就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我是女生,这一点,我就忘不了。何况,我是那样的深爱着宇飞。这种相见却不相识地思想日夜折磨着我。并且,还要和一群男生住在一起,要不是胖子平时诸多地护着我,我早支持不下去了。
“清文,对不起啊。我那天不是故意笑你的。”铃兰拉着宇飞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怯怯地开口,一脸地惭愧。
“没必要,我不记得了。”我冷冷地回答,转身便走。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所以能躲就躲。
“清文,”宇飞在我身后喊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但如果你还把我当兄弟,你就不该这样对待铃兰。你有什么心事,可以对我说啊,只要我们兄弟同心,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住我们的!”
我停住脚步,回过身,望着那一双我痴爱的明亮眼睛,在我的泪水滑落前,我绝望地说道:“没错,我们永远是兄弟。”
明明知道他爱的是自己,可是,却忍不住去吃自己的醋。等到他和铃兰的身影走远后,我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哽咽着哭泣。宇飞,你可知道,你爱的铃兰在为你哭泣?
“嘿嘿……”
熟悉地阴冷笑声响起,我迅速抬头,连眼泪都没顾得上擦,是那个巫婆,她又出现了。小七从她的怀抱里飞出来,停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管这些,只是问道:“怎么会这样?我的灵魂和身体会分离?”
“因为这只是一场梦,你只要醒过来,就可以了。”她的声音依旧难听,但此刻在我的耳中,却比仙乐还要美丽。
“一场梦?”我不可置信地问道,见她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追问道:“那我怎样才能醒过来?”
“死去,让清文的身体死去。你禁锢在他身体里的灵魂便自由了。”
我还想再问,但她已经不见了。小七在我的肩膀上扑腾了一下乱糟糟的翅膀,也随之飞走了。
我的心,在身体里扑腾扑腾地跳动着,似乎是在为我将要做的决定而沸腾着。
胖子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顶楼的栏杆上,俯视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我没有告诉他老巫婆来找我的事情,毕竟这只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人能够帮助我做任何决定。
“胖子,你说我再这样顶着一个男人的身体活下去,我会不会心理变态啊?”
胖子没有说话,他担心地望着我,眼里的恐惧和害怕,一览无遗。我知道,他很怕我一下子跳下去,坠落,狠狠地摔死。他沉默良久,耐心劝慰着我,说:“铃兰,你先下来再说。”
自从相信我的灵魂是铃兰之后,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都这样称呼我。
“好久没有听见宇飞唤我‘铃兰’了,好怀念啊。”
我的眼神渐渐迷离,我扬起唇角,对胖子微笑,说:“胖子,很感谢你这些日子来陪在我身边,我会记得的。”
然后,我的身体像一只鸟儿一样,在胖子的惊呼声中,向地面飞下去。小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它轻轻地停留在我的头发上,悲哀而怜悯地望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心悸,甚至,呼吸一窒。
我急速下降着,我听见身体在接触到地面的一刹那“砰”地一声闷响,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小七围着我,小声喊着我的名字:“铃兰,铃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她得意地望着我,唇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昏睡在地上的女孩,突然,有鲜血从胸前弥漫开来,流满了一地。呼吸渐渐停止,很快地,归化于虚无。而身体仿佛是从高处坠落下来一般,破碎不堪。
“你哭了。”巫婆淡淡地说,用干枯的手指抹去了小七眼角的一滴泪水。她望了地上的女孩一眼,声音冰冷,“或许,我忘记了告诉你,梦中的死亡,也便是你现实的死亡。不过,你的灵魂从清文的身体里解脱了。”
一个眼神清冷的男生出现在巫婆地面前,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孩,问:“她死了?”
“梦能够反映现实,也能够反过来影响现实。所以,她死了。”
说话间,巫婆消失在了原地,连同小七。除了死在地上的女孩,和小七留下的一滴泪,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男生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像是除去了一个障碍后的胜利笑容。他对着毫无知觉已经死去的女孩轻轻说道:“从现在开始,宇飞只是我一个人的了!”
他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他瞟了地上女孩的尸体一眼,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接起电话。手机的另一边,传来宇飞焦急地声音。
“清文,你看见铃兰了吗?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