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月下貪歡

16、十六

　　之后不再遇见过那诺亚。那段短短的经历，冯怡墉心中不是不奇怪，却也不谈，因感到不容易清晰，或许要谈到更深的地步。他很极力维持表面上的程度，以免关系黏糊日后走不开。可是光想到黏糊两字，又反感。并不愿意这样形容。
　　他不是见不到这矛盾。反正离开后就没有了。在国外的一场艳遇，这样就要深谈了吗？去想都费脑筋。况且在伦敦，也不一定跟谁长久。
　　关立笙是也不去提到诺亚，就如冯怡墉不提萧佳俪或萧太太。
　　萧太太曾看见过一次关立笙，他送关立笙下楼，她刚巧来了。打上照面，没介绍，也不说什么，略一点头。
　　过一天，她说起来，口气肯定，又依稀试探似的，古怪：「在这儿新认识了朋友。」
　　冯怡墉不语。萧太太早知道他在这里有朋友，男女不论，总要先联想到。假如不是确实知情什么，不会这么问。
　　也不解释——说了，没完没了，他只应付：「他是外婆的学生，以前也时常来拜访。」
　　萧太太彷佛不料到，笑着，喃喃似的说：「这样年轻——。」
　　冯怡墉略反感，不过沉默。
　　萧太太看看他，道：「现在还时常来？」
　　冯怡墉道：「我想他对外婆大概很有些了解，请他时常来坐。我们谈得投机。」又说：「不然下次您和我一块见他，谈谈天，您认为好吗？」
　　萧太太一时好像窘起来，不答应，后面转口别的事了。之后离开了，冯怡墉站在阳台，望见到那廖太太在花园把她绊住了有一下子。
　　远远地看不见萧太太是怎样的脸色，但是很匆匆地走了。大概尴尬得不行。他不是太了解萧太太，但是经过这阵子相处，也感到她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大概是被邻居的碎语弄得不安宁。对她，是太刺激了，男人和男人的那种关系。他大大方方，她一定知道他的知道，也不是亲近的可以细问的地步。对那廖太太只有避开一点了。
　　在伦敦，冯怡墉向来就不喜欢和邻居多往来。并非不能相处很好，可是很厌烦。也是小时候经验的不好，排挤，轻视。
　　他母亲带着他到处打工，搬家，因为没有身份，不太能光明正大。偶尔会遇到几个好的人，也是偶尔。他继父费瑞就是一个。
　　他想在新年时是该回去探望了。

　　萧佳俪找他，约定在她公司附近的咖啡馆见面。带来消息，说：「查到了。」
　　冯怡墉等着她说下去。萧佳俪拿出一只纸袋，给他，一面说：「存折和印章都在里面，还有一张资料。」
　　冯怡墉点头，抽出来那张资料读。那上头写了一个名字，王博。他不晓得这名字在中国是否普遍，这是定期给他外婆汇款的人？……男人？为了什么？他注意到有支电话号码，还有地址。
　　听见萧佳俪说：「那电话我打过去过，不通了。」
　　冯怡墉一顿，看她，问：「什么意思？」
　　萧佳俪道：「就是停号了。」
　　冯怡墉怔住。
　　萧佳俪说：「这情形很普遍，大概换了号码，没有向银行更新资料。可能那地址也换过。」
　　冯怡墉想了想，说：「我知道了，谢谢妳的帮忙。」
　　萧佳俪说：「你收好吧。」
　　冯怡墉点头。又听见说：「另外有件事要你帮忙。」
　　冯怡墉去看萧佳俪，她神情近乎麻木的。他联想到是什么事，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可能一直假扮妳的男朋友。有的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萧佳俪听了，突然非常敌意地看他，冷笑道：「别担心，到时候随便什么理由说我们分手了就好了。」
　　冯怡墉好心提醒：「上次妳还说要结婚了。」
　　萧佳俪说：「那就说婚约取消了。」一顿，突然说：「也不是第一次了。」
　　冯怡墉看她，没有问。萧佳俪也不尴尬，径自说：「他后天要回美国去了，大学那些人今天给他办饯行，也找我……。不能不去，不去，要留给那些人在背后说话。」
　　冯怡墉未答腔。
　　也还是答应了。晚上和萧佳俪一块到新天地去，到蝶园吃饭。位子在二楼，靠窗，一张大的桌子，已经有人先到了。
　　那陈艺也在座了。萧佳俪却好像不看见他，挽着冯怡墉的手臂过去，跟那些人搭讪着坐下。
　　席间谈天，话题主要围绕着陈艺。
　　有人说：「下次你回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陈艺说：「也不会太久。」他的父母都还在这里。
　　又有人说：「下次带太太一块回来呀。」
　　陈艺笑笑。
　　冯怡墉注意到上次的那两个女孩子神情都微妙。萧佳俪倒很平静，光吃菜，也给他挟菜，倒酒。
　　她自己也不断地喝酒。冯怡墉先不阻止，怕她又醉，后面拦了起来。她冷着脸，还是喝，他就不管了。反正她不是他的责任。
　　突然听见问：「佳俪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萧佳俪笑道：「嗳，很快了，妳们呢？民萱不是也有个男朋友吗？」
　　叫做民萱的女孩子看大家都看她了，顿一顿，说：「听谁说呢？没有没有。」
　　萧佳俪笑道：「喏，康萍啊，妳上回在电话里不是告诉我，黄民萱有男朋友了，在科技厂做事。」
　　被点名的另个女孩子脸上一僵似的。她说：「妳记错了吧。」
　　萧佳俪笑道：「那我就是记错了。」
　　康萍不说话。那黄民萱则彷佛狠狠地看了一眼康萍，又看萧佳俪。一时闹的僵。旁边几个男人赶紧出来打圆场。好在圆了过去，气氛又热络了。

　　散席的时候，萧佳俪果然又喝醉了。比上次醉，等其他人先走后，冯怡墉扶她下楼，被拖着手臂走得颠颠倒倒，好在有人帮了一把。
　　是陈艺。对冯怡墉看了一眼，脸色沉沉的，说：「小心点。」
　　萧佳俪皱着眉，猛推他走，说：「不要你帮忙！」
　　陈艺没有松手。萧佳俪扭过头，不看他。
　　冯怡墉道谢。陈艺说：「怎么都不应该让她喝得这样醉。」用英文说。
　　冯怡墉并不作声。到楼下，又道谢一次，把萧佳俪揽过来。他请餐厅的人帮忙叫车。
　　陈艺说：「我开车过来的，我送妳，你们。」
　　萧佳俪不吭声。冯怡墉便说：「你刚才也喝酒了，不要开车比较好。」
　　都是用中文说的。陈艺彷佛才意会，道：「原来你会说中文。」
　　冯怡墉道：「说不好。」
　　萧佳俪这时开口：「车子叫好了？」对服务生问的。
　　服务生说：「这位先生刚才不是说要送吗？」
　　萧佳俪突然生气道：「他喝酒了，还要怎么开车！」
　　服务生一下子也不高兴了，「这位小姐——」
　　冯怡墉忙道：「不好意思，她喝醉了。」一面扶着她向外出去，不管陈艺了。
　　到路口，等着号志时，突然萧佳俪掉过身，抱着冯怡墉哭起来。不是嚎啕大哭那种，可是周围的人都注意过来了。
　　冯怡墉略略皱眉，很为难又不好推开她。他拍了拍萧佳俪的背，看见陈艺在人群中，牢牢地望着这里。
　　冯怡墉倒不意外，意外的是在那人群中竟然也看见了关立笙。在他身后是诺亚，一脸嘲笑似的。
　　今天他们本来约好了见面，冯怡墉主动把约会推迟到明天。
　　关立笙一直看着，没有移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