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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

  •   “远距离的欣赏近距离的迷惘
      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钟广言穿得西服笔挺地站在大厅的角落里,此刻正观摩着眼前的摄影作品。
      每年一届的“全国摄影文化节”正在吉城举办。钟广言的新合作伙伴权总是摄影爱好者,正巧携员工前来钟广言的公司考察,钟广言立刻迎合权总的喜好,通过渠道拿到了两章贵宾观展券。

      钟广言看着图上的小女孩,心里难免有些触动。
      “这张照片是在前些年的一次地震中拍的,小女孩已经奄奄一息了,照片刚刚流传开的时候,这个拍照的记者也是顶了很大的舆论压力。”钟广言听着权总的解释也大致了然。
      照片中的小女孩身上血迹斑斑,头发粘连在一起,发间都是泥灰。脸被毛巾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是挣扎着想要吸取更多的氧气。钟广言看着黑白色调的照片,鼻子有点酸。他不是个感性的男人,但是这幅作品无疑在他心上剜了个口子。钟广言陪权总吃了一顿简餐便赔罪先行离开。

      钥匙还没扭动,钟广言的妻子陈怡就已经开了门。
      钟广言享受这个感觉:有人在等着他回家——他挚爱的结发妻子和他五岁大可爱的女儿。《礼记》中说:“君子比德如玉。”钟广言于是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明玉,愿她性温德好。夫妻二人结婚初期,钟广言的公司才刚刚成立,经营上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陈怡随钟广言在生意场上奔波,为他撑了不少场面,虽苦尽甘来,陈怡却两次流产。第三次有了孩子,二人都极为谨慎,陈怡干脆做了全职太太,安心养胎。钟广言极为宠爱自己的女儿,简单的一个“玉”字,足以表露钟广言所有的欣喜——这个女儿是天赐的礼物。
      钟广言一进家门就把明玉抱了起来,在她的小脸颊上亲了亲。想起在展厅看到的那幅摄影作品,心里更是酸楚。抱着明玉的手,不自觉地收了紧。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热腾腾地冒着气,钟广言把明玉抱到椅子上,洗了手便示意陈怡坐下一起吃饭。所幸饭桌上小明玉有许多趣事可讲,钟广言便一直耐心听着,生意场上的事他在家中越提越少,一来都是些繁杂琐事,二来陈怡近些年都把心思扑到孩子身上,对钟广言的事业亦无暇顾及,出于信任,公司的事务钟广言不提陈怡也不过问。

      第二天是周日,但由于合作事务还有最后一个重中之重的环节——合作签约仪式,钟广言于是一早就准备好出门。
      小明玉赖在钟广言身上,抱着钟广言的脖子不肯撒手:“爸爸爸爸,你不要去上班嘛,我们去海洋馆。”钟广言说:“明玉听话,爸爸今天确实有事,让妈妈陪你去海洋馆,爸爸下周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小明玉只好乖乖的点头。

      仪式顺利收尾之后免不了酒会这样一个过场,钟广言举着酒杯向前来祝贺的人表示感谢。权总走到他身边,大手一揽,将钟广言拉扯到另一边。
      “为你引荐,昨日你看到的作品,就出自她的手。”接着又转头说道:“这就是刚才我跟你提起的钟总,这次多亏了他我才在摄影节上一饱眼福。”
      钟广言面前的女人:一袭深蓝色无袖小礼服裙,胸前一枚羽毛形状的胸针,长发高高地束起。
      “你好,我叫丁培。”钟广言礼貌的握了握丁培伸出的手。
      钟广言实际上感到很难想象,那样一幅作品——饱含着冷酷决绝与微弱怜惜的矛盾的摄影作品,他想象这个作者:像是一只泅潜在深海中不见光明却又渴望光明的海洋生物,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快与之相见,而且是如此——如此精致的一个女子。

      丁培并没有把权总的引荐太放在心上,因为她此刻正在用余光瞄餐桌上的食物。
      一番寒暄过后,丁培才终于走到了餐桌旁,取了一些意大利通心粉放入餐盘。丁培刚刚从新闻采访车上下来,不仅高度紧张的大脑需要得到放松,辘辘饥肠也正待食物的慰藉。同行的小伙伴们把她送到酒店门前就向海底捞的方向撤离了,丁培想象着沸腾的鸳鸯锅和精致的调料碟,心里一阵失落。
      “还没吃饭?”钟广言走到丁培身边,丁培身上有淡淡的香味。钟广言觉得熟悉,想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和小明玉用的面霜竟是同一个味道。
      丁培笑了笑说道:“刚结束采访,还没来得及。”
      “这附近有一家餐厅……”
      “不了,可以凑合。”丁培指了指盘中的食物又补充道:“不是指味道凑合,我是说,这些,够我填饱肚子了。”

      而所谓“存在即合理”的道理丁培也算是领教了。因为很快,她又和钟广言见面了。

      丁培这天一早便接到单位布置的任务:采访吉城商业领军人物作为“年底大戏”,钟广言也在其中。

      正式的会面约在了钟广言公司的小会议室,两人隔着一个座坐下。十点钟的阳光透过会议室的落地窗洒在室内。滴水莲的汁液黏在叶尖端,正式的访谈很快结束,丁培便把话题引向滴水莲,预备随意攀谈几句结束此次访谈。

      “你听过《海芋恋》吗?”

      “嗯?”钟广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丁培把目光落在滴水莲巨大的叶片上。

      “滴水莲,又名滴水观音、海芋、佛手莲等,天南星科植物。歌词里不是那么唱吗——你在天南星……嗯……”丁培在心里想着调然后又开口说了下一句歌词:“高雅亮洁好美丽。”

      钟广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是首歌?我不太听歌,不过你倒是懂得不少。”

      丁培轻轻的耸了一下肩,又突然想起什么,正了正表情说道:“可千万不要碰到滴水莲的汁液,有毒性。还有像龟背竹、绿萝、万年青的汁液都是一样,千万不要碰。”

      钟广言看着面前的丁培,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她叮嘱钟广言的样子,就像是在叮嘱一个小孩不准顽皮。

      “你今天问了我那么多问题,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丁培收拾器材的手停下来,“你问。”

      “那幅摄影作品……”钟广言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可能不太友好,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是我拍的。”丁培弯下身把摄像机装进器材包里,“九四年,南非摄影师Kevin Carter获得普利策新闻特写摄影奖,但是同年他因内疚而在约翰内斯堡使用一氧化碳自杀。”钟广言注意到丁培的语气已经降下温来。

      “《饥饿的苏丹》你应该不陌生吧?”丁培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他,“我也度过了相当煎熬的一段日子,不过所幸国内舆论是可以引导的,没过多久这件事也就淡出人们视线了,所以……”丁培深深呼出一口气,“所以我活下来了。”

      前后像两个人,酒会上贪吃的模样和现在像经历过巨大浩劫的样子。

      钟广言觉得,丁培前后像两个人,但他立刻又否定自己。

      不,不止,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丁培……直觉这么告诉他。

      晚上的书房里,钟广言拿着手里的史书,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何处。

      他放下书来到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栏输入“海芋恋”,一首快节奏的歌很快进入到钟广言的耳朵,钟广言也逐渐意识到:其实丁培是一个很有活力的少女。

      那之后,二人很快相熟。也经常一起吃饭,从火锅、大排档吃到西餐和精致的私房菜,钟广言在丁培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新鲜感。

      钟广言开始晚回家,他喜欢在公司加夜班,喜欢深夜给丁培打电话,听筒那边偶尔传来慵懒的爵士乐让钟广言感到惬意。他每天等丁培发朋友圈,丁培总是到各种各样的地方取材,她身上总是有着源源不断的新鲜的故事可说。偶尔钟广言会散步到丁培公司楼下,和她一起在附近吃一碗热汤面。

      时间这样不尴不尬的过了两个月。

      钟广言频繁的加班,陈怡也只当是公司项目增多,没有多想。

      直到某天上午在公司,职员们在茶水间闲谈,人事部的薇薇说:“昨天我在肯德基看见钟总和他夫人了,他夫人长得可漂亮了,很有气质!关键是没想到他们夫妻感情那么好!”舆论的速度和隐蔽就像深水导弹一样,大家纷纷表示想一睹钟总夫人芳容,并约定好周末的部门聚餐叫上钟总和他夫人一起。

      钟广言接到邀请时犹豫了很久。因为陈怡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外面的圈子,一来他怕陈怡会尴尬,二来普契尼的歌剧《图兰朵》周末在大剧院演出,他打算约丁培一起去看。

      出于无奈,钟广言也只好放弃了与丁培的会面,参加公司的聚餐。

      只是,陈怡的出席让职员们都觉得有些失望:说好的漂亮呢?说好的气质呢?

      陈怡长相并不差,只是疏于皮肤管理,肤色有些暗黄,再加上素色裙子衬托,更显年龄大。腰部的收紧也显出一些赘肉。薇薇纳闷了:那天看到的明明不是这个啊。

      薇薇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丁培照例在省内奔波着,出差期间,钟广言也见不上她一面,电话便多起来。丁培从不主动打给钟广言,她有自己待人处事的一套章法,她能感受到钟广言的热情,但是丁培将其归类到异性好友的感情当中。

      钟广言也在处理一个项目的漏洞,忙得焦头烂额。

      过了几日,丁培出差结束回到家中。

      钟广言也从繁杂的事务中抽身,丁培和他约好在丁培的住处见,并给他做海鲜焗饭。

      丁培的家不大,除了玄关处和厨房内的水蓝色瓷砖,其余地面皆是木地板。小客厅衔接着开放式餐厅,餐桌后面是一只迷你吧台。丁培走到吧台旁打开蓝牙音响,温柔的轻音乐瞬间灌满房间,钟广言靠在阳台的飘窗旁,背后垫的抱枕让钟广言感到满意。

      前所未有的轻松——钟广言这么想着。

      丁培泡了一杯大麦茶给钟广言,“益气健胃,味道不错,尝尝?”

      钟广言接过杯子,杯身上画着小动物,还有漂亮的小楷的写的几个字——丁培私人订制。

      “这杯子你自己做的?”丁培正在给芝士刨丝,听见钟广言的声音便停下手中的活儿,从半拉上的拉门里露出脑袋:“图好玩,和朋友一起去做陶瓷,看着还不错就留下来了。”钟广言起身走到厨房,倚在推拉门边,看着烹制食物的丁培。

      钟广言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如果你爱上了一个对的人,就会觉得Ta为你打开了一扇门,你会看到之前没有见过的另一个奇妙世界。”钟广言察觉到这样的想法很危险,但是此刻,他明白,他也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或是顺着命运的安排,往下走。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丁培套牢了,而是被命运套牢了。

      因为【最强悍的第三者永远都不是别人,而是命运】。

      意识到事态不对劲的陈怡开始往公司跑,她不吵也不闹,只是安静的呆在钟广言的办公室里,看着他办公。不,更可能是看着她的爱人一步步离自己远去。

      钟广言锐减了与丁培的会面,丁培便开始梳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旅行。

      丁培的书房壁纸是一张世界地图和一张中国地图,每到过一个地方她就要做一个标记。

      中国地图上已经密密麻麻,丁培对新鲜的国度开始跃跃欲试。

      这天,陈怡把小明玉送去上学后依旧来到公司。路过茶水间【p.s.茶水间真是火药集中营啊】的时候听见这样一番对话:

      “我那天看见的分明是另外一个女人啊,你们说钟总会不会……”

      “应该不会吧,钟总为人很好的,我听总监说他们夫妻感情也很好,是一起吃过苦的那种呢。”

      “哼,这个谁知道啊,现在的男人都不能信……”

      陈怡没有去钟广言的办公室,而是回到家里,一连很多天陈怡都没有再在公司露面。

      钟广言开始放下心来。

      晚上钟广言来到丁培的住处,丁培的行李已经收拾好,装备齐全,整装待发。

      “我和几个同行约好去坦桑尼亚拍纪录片,约定了好久,这次终于可以成行了。”丁培的语气里带着孩子气般的兴奋。丁培的语气有时候就像钟广言此刻面前的奶油蘑菇汤的香味,直让钟广言感到内心香甜,一片酥软。

      钟广言问自己:舍得吗?

      其实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钟广言就已经知道自己的答案了。

      “去多久?”

      “我把这次休假连着年假一块休了,一个月,最长一个半月也就回来了。”

      丁培伸出手去拿红酒,却被钟广言牢牢握住。

      “丁培,我想和你一起去。”

      车门前一堆烟头,钟广言坐在驾驶座上已经抽了四十多分钟的烟。

      可是手指间似乎还有宝宝霜的味道逗留。

      “告诉我,我该怎么不想你,丁培?”短信尚未发出又被清空掉。

      “丁培我想我是爱上你了。”清空。

      “丁培我和你结婚好不好?”清空。

      “丁培……”

      钟广言走后没过多久,丁培家的门铃响起,陈怡站在门口,丁培问道:“你是?”

      “我是钟广言的妻子,他女儿的妈。”丁培邀陈怡进屋说话。

      “不必了,我只是来问你一个问题……”

      “你爱他吗?”

      两天后,丁培登上前往达累斯萨拉姆国际机场的航班。

      手机关机的前一分钟,丁培发送了一个音乐文件给钟广言。

      钟广言把车停在路边,戴上耳机。

      歌曲的开头,J说:【最强悍的第三者永远都不是别人,而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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