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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给万花筒少女们的礼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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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梅子一觉醒来的时候家里空空的,陈迈的被窝热度已经褪去。
就在前一天晚上,陈迈和她的母亲赵梅子女士大吵一架,陈迈生了一夜闷气,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买了张火车票准备去找表哥吐苦水,表哥在贵州工作,陈迈也可以趁此机会去看她日思夜想的瀑布。
赵梅子的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陈迈一手拉着拉杆箱,一手拿着票挤在检票口。无心或有意,总之陈迈没接赵梅子的电话。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陈迈大三暑假的时候父母离婚,赵梅子就在家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陈迈这次也是来脾气了,打算躲个清静。
早上8:16,陈迈在跑了几个来回之后终于找对了车厢,上了这列从长春开来的k2285次列车。
陈迈喘着粗气,瞪大眼睛对列车员姐姐说:“不好意思我要去六号车厢。”
车门前的女列车员还没说话,里面站着的一个高檐帽就搭了腔:“对,这就是,把票给我来。”陈迈跑得有点懵,没理解他的意思。
列车员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把票给我,六号车厢——这边”,带着浓厚的东北口音。陈迈才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这边?”
列车员看了看陈迈,不打算再作答。
陈迈灰溜溜的钻进车厢找到铺位,17号上铺,刚把行李放好,火车就开动了。高檐帽朝陈迈的方向走过来,陈迈不想理他,背对着他坐下。
“17上,17上”高檐帽喊了两遍,又提高了音量:“人捏?17上。”
陈迈听着他的东北口音,觉得可笑又可爱,低声答道:“在这儿。”
高檐帽皱了皱眉,用非常轻的口气说:“我可是喊了你三遍。”
陈迈也来了脾气:“我又不叫17上。”
高檐帽把卧铺乘车牌丢给陈迈就转身走了。
陈迈一晚上都没睡好,爬上上铺就开始补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睡饱了陈迈觉得胃又空了。
陈迈开了一桶泡面,又从包里掏出一本戴笠大传,一边吃着泡面一边看书。
“嘿,起来。”
陈迈一口泡面还没吃完,就被人叫了起来,站起来才发现这个人只是想让她抬脚。
高檐帽拿着扫把在打扫卫生,陈迈打算继续享用美味,一边用眼角瞟高檐帽,发现这个男人长得真不错呀,心里直嘀咕:长了一张明星脸还非要当乘务员,哼,浪费资源。
高檐帽抬头看见陈迈专注的神情,就往她看的书上瞅了瞅。
心里有点惊讶:哟,这小姑娘,看的书还挺……高檐帽说不上来怎么形容,就觉得这样的小姑娘不应该看戴笠大传,而是像他的同事——那位女列车员一样追星、八卦或者追赶时尚潮流。
陈迈快速消灭了一桶方便面,胃里满足了,困意又重新席卷而来。
为了晚上有个好睡眠,陈迈掏出耳机,打算听听歌来振作精神。
“嘿,起来。”
陈迈有点气急败坏,心里想着:我还没打开音乐呢,你等歌儿唱起来再叫不行吗!
陈迈脚一抬搭在了暖气片上。
这回高檐帽手里拿着的——是一把拖把。
陈迈心想:这人是不是有洁癖?便问道:“大哥哥,你是八月份生日还是九月份生日啊?”
高檐帽也纳闷了:怎么?我狮子座就这么光芒外露吗?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口,只是平静的回答道:“八月。”
陈迈没想到自己猜对了,暗暗在心底把这个处女座嘲笑了一番才罢了。
半小时之后,陈迈终于忍无可忍。
俗话说得好: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你是有洁癖是怎么着?”
在下铺打牌的几个男人停下手中的牌,盯着陈迈瞧了一会儿。陈迈像头炸了毛的狮子。
高檐帽态度显然冷淡下来:“我们每个列车员负责的面积都很大,时间紧张,火车上的垃圾和换洗物品要下车的时候集中处理,如果不早点打扫就无法完成工作,也就是说,完不成工作,奖金不提,连薪水都要扣。”
陈迈意识到自己错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我没管住我这张嘴。”
高檐帽说了句没关系就继续打扫了,他手里拿着扫把,这回袖子往上卷了一部分,左手手腕露出一块黑色的腕表,右手手腕上一串小叶紫檀手串。陈迈看了看他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左手一块黑色腕表,右手一串小叶紫檀手串。
陈迈瞥了他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拨了拨手腕的手串,便继续低头看书。
晚上没再看见高檐帽,而是上车时查票的女列车员。陈迈想这二人应该是换班了。
第二天的时间显得尤其的难熬。
陈迈吃完了早餐就开始在火车车厢里晃悠来晃悠去。赵梅子没再打电话来,陈迈也显得兴致恹恹。
陈迈靠在火车车厢的连接处,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打眼前走过,陈迈惊奇的发现,其中有两个人的袖扣是四颗,而另外一个人的袖扣是三颗。陈迈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瞬间不无聊了。
她在车厢里窜来窜去,但发现大多数工作人员都是四颗袖扣。
她仿佛听见心里那片新大陆垮塌的声音。
陈迈这个好奇宝宝此时此刻心里犹如蚂蚁上了热锅,陈迈琢磨着:划分职位高低?划分就职年限?
一边想一边脑洞大开:如果按颜值划分的话,我给高檐帽五颗星,哦不对,五颗袖扣!
陈迈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窜到另一节车厢。
她心里一定有个小人在呐喊着:到底是为什么!真的!真的!超级想知道啊!
陈迈慢慢踱着步子溜到列车员休息室的门前,高檐帽趴着,陈迈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问问,高檐帽突然转了个身,脸朝向门口,陈迈立刻装作接水的样子,把视线移开后,迅速逃离。
陈迈在窗前坐下,心跳得飞快,陈迈告诉自己:不问了不问了,我一点也不好奇,一点也不想知道!
终于熬到午饭,陈迈泡了桶面,刚走到接水的地方就看到了高檐帽。
陈迈下意识的立刻转身,高檐帽在身后扯着嗓子喊她:“来,打吧,来。”
陈迈背对着高檐帽做足了表情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开水。
但是令陈迈有点惊讶的是,虽然看见他有点紧张,可是好像听见了他的声音又有点踏实。
陈迈摇摇头让自己不要乱想。
吃完午饭,陈迈就着困意睡上了几个钟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陈迈开心极了!在火车上只要睡得深时间就过得特别快!
在铺位上玩了会儿手机看了会儿书,陈迈终于感到——没劲!无聊!陈迈一起身头就撞到了顶,陈迈只好缩着身子穿好了外套下了床。坐在窗前,陈迈看着手里的第三桶泡面,她决定卸下其“人间美味”的称号,并在半年之内都不再进食该类速食品。
草草吃了几口,陈迈就丢下筷子。戴笠大传被陈迈端端正正的摆在桌子上,后者把泡面桶扔掉后,又躲进了火车车厢的连接处,选择一个人呆一会儿。
陈迈抓耳挠腮。
没劲!没劲透了!发的哪门子疯?在家睡觉不挺有意思的?
赵女士爱说什么让她说去呗……大不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呗……
陈迈内心一阵悔意,她站在吸烟处看着烟灰匣里的一堆烟头,实在是想找人讨根烟抽抽——虽然她并不会。
不出两分钟,陈迈就落实了自己的愿望。
高檐帽出现,陈迈自来熟的问:“嘿,有烟吗?”
高檐帽不客气的回答:“烟没有,有药,吃吗?”
陈迈头一扭,不再理他。
这头一扭,陈迈看见玻璃窗上自己利落的短发,把两边的碎发往耳朵后面别,又拨了拨刘海。
高檐帽看着陈迈这一系列小动作,不禁笑出了声。
“笑什么啊你?”陈迈转过身盯着他发问。
“你挺可爱的……”
陈迈从高檐帽的语气里听出了非字面的意思,往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我问——你——笑——什——么——!”
“笑你,看不出来?”
陈迈一时想不出招来应对,气得直跺脚,只好说:“你还不去打扫卫生,小心被扣工资!”
高檐帽倒是从容了不少:“怕再遇到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今天不扫了!”
高檐帽要走,又站住补充了一句:“等明天你下车我再扫。”
陈迈气得直哼哼。
等等……
他知道我什么时候下车?
窗外彻底暗下来,陈迈回到车厢内的时候已经熄了灯。借着手机的光,陈迈看见自己的戴笠大传,歪了一个角。
她站在一步远的地方琢磨了一会儿,饶有兴致的邪笑。
陈迈坐在座位上往窗外看,夜里星稀的灯火匆忙闪过,列车偶尔慢下来可以看见不远处公路上一辆辆的小轿车。
陈迈心里突然很平静很平静。
她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网络不是很好,过了很久才出现页面。
陈迈输入了几个关键词:
「长春早市小叶紫檀 」
她想,除了袖扣,她还可以问他:
你的小叶紫檀手串在哪儿买的?
东大桥早市卖的靠谱吗?
你为什么不把颜值奉献给舞台而是奉献给铁路运输?
你困吗?
你……
陈迈意识到自己想的实在太多了,但是抬头看了看自己的铺位,她并不想爬上去睡觉。
她有点兴奋。
陈迈拿上杯子,跑去接了半杯水,偷偷瞄了一眼:趴着。
半杯水很快喝完,陈迈又溜过去接了半杯,偷偷瞄了一眼:趴着。
陈迈放下水杯,这次的理由是:上厕所!
这次陈迈堂而皇之的经过他门口并且堂而皇之的看他,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陈迈镇定的打开厕所门,就好像她真的是来上厕所一样。
陈迈扪心自问:我是不是——心跳有点儿快?
我是不是出现了高原反应?
陈迈开门出去,看见高檐帽打开一个大机器的柜门,不知道在调试什么。
陈迈打算悄悄回去,高檐帽却开了口:“还过来吗?”
“什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陈迈准备装傻到底。
“十二点了,快回去睡吧。”
“你呢?”
“守夜。”
守夜……
为什么这么让人安心呢?
陈迈回到车厢,立刻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自己的闺蜜:
“长夜漫漫,十分想调戏列车员怎么办?我是上还是不上?是进攻还是防守?”陈迈觉得自己的内心戏可真够多的。
闺蜜秒回:“哟,不像你啊,你不应该问我是上还是上,是进攻还是进攻吗?”陈迈没有再回复而是又挑了一个男闺蜜发了短信。
这次的心路历程比较委婉:“你之前在火车上怎么打发时间的?”
男闺蜜回复:“电影电视剧或者——编故事……”
陈迈无法忍受如此山路十八弯的自己,迅速回复:“我想调戏列车员。”
男闺蜜只回复了三个字:“去勾搭。”
陈迈立刻在心里给这二位定位:知我者,莫若闺蜜也。
陈迈在走廊上晃晃悠悠,一会儿看看手机一会儿听听歌。
陈迈觉得虽然自己玩心大起,可是属于少女的那份娇羞与难为情仍然占据了大部分。
过了不知多久她也觉得乏了,也就爬上床铺睡了。
四点的时候,陈迈被高檐帽吵醒。
高檐帽操着浓厚的东北口音跟隔壁床铺的人说:“别睡咯。”陈迈笑意渐深,睡意全无。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头又撞到顶,陈迈小声呼痛。高檐帽走过来,陈迈又迅速躺下装睡。
高檐帽瞥见了陈迈的小动作,只默默地笑。
高檐帽走了以后,陈迈立即坐起身收拾东西。
从包里掏出洗漱用品,像鲤鱼一样滑下床,奔向盥洗室。
陈迈的刘海已经油油的了,她仔仔细细的刷了牙,洗了脸,等脸上的水迹干了以后,摸摸脸颊发现有些脱皮,再仔细瞅瞅,嘴唇很干而且没有血色,陈迈从兜里掏出一支唇膏,先在嘴唇上抹了抹,又用手指抠了点儿往脸上抹抹,陈迈拨了拨刘海儿,转身要回去拿梳子。
陈迈和高檐帽,在盥洗室和车厢门的连接处撞在一起。
这才使得陈迈知道了他的名字,陈迈盯着他左胸前的铭牌看了几秒钟,确认了他的名字——韩超。
陈迈抬头看了他一眼,韩超也看着她。
二人之间,有什么正在慢慢的发酵着。
韩超转身离开。
陈迈爬回上铺拿了梳子又再次回到盥洗室。
陈迈梳好了头发,对着镜子咧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她准备了几个问题一会儿下车的时候问他,一定要问!陈迈打算一鼓作气!
陈迈手插在兜里,紧张地等着韩超来换乘车牌,只是这次——交接班了。
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还能有什么词语能来形容此刻的陈迈?
陈迈觉得自己还真是符合这个名字——陈迈——缓缓地徐徐地迈出一步(然而已经错过)。
陈迈想,他是去睡了吧?
值了一宿的夜班,肯定又累又困,肯定去睡了,我和他就——就此擦肩而过吧?
陈迈觉得自己心真大,可是这种难过的情绪实际上久久没有消散。
列车到站,陈迈提着笨重的行李箱下了车。
是梯子。
陈迈觉得提着行李箱下这个梯子真的异常吃力。
汗都要流下来了!
突然有一只大手——从陈迈的背后伸过来。
女列车员说:“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韩超说:“送送这个小丫头。”
陈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韩超说:“下次再在这趟车遇见你的话,我就要要你的手机号了!”
陈迈觉得他真讨厌,台词全被他抢光了,陈迈一句话都说不出。
火车轰隆隆的开走了。
就像我们青春日常里所有的浪漫细节,都轰隆隆的开走了。
张悦然在杂志的谎言特辑中曾这样写道:“我在想,是否谎言变得太轻易,小说才失去了它的位置。在所有人都可以信手捏造,杜撰一个漂亮故事的今天,人们还需要小说吗?”
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在这些故事变成某种方式叙述给更多人听的时候,它是在真实的基础上虚构,在叙述的同时撒谎,这些情节,真真假假。就像张悦然所说:“我们谁都无法否认,谎言让我们兴奋和快乐过,它给世界带来一种浪漫的光泽。它曾令我相信,生活天天都有奇迹,世界像一只神奇的万花筒。”
所以,列车是真实的,但来由是假的;韩超是真实的,但陈迈是假的;我遇到你是真实的,而后来——
后来的我们,到底是不是假的呢?
我也不知道。因为我想如果,下次遇见你,我一定要要你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