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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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东都洛阳，被笼罩在银色的天幕中。北风卷着朔雪，一阵阵刮得正紧。时近佳节，家家户户洋溢着欢快的气息，几户人家门前新贴的春联上，黑色的字迹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墨香。红纸黑字在这白色的茫茫视野中显得格外醒目。大街上的行人很少了，沿街的铺子也早早的打了烊，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怕是谁都更愿在家中与亲人欢聚罢。
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由远及近。马脖儿上的紫金铜铃叮咚作响，在这空旷的野外甚是清晰，棕色的胡马焦躁的晃着头，嗤着热气。这车厢样式很简单，但那绛紫的绢绸门帘和在寒风中飞舞的金色流苏，却显出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只听得一个沉郁厚重的声音轻咳了一声，道“少爷，这在过几里，就要到长安了，您身子弱，就先睡会儿吧，这周车劳顿，要再染上风寒我就不好和老爷交代了。”这一声之后，车内并无人应答，双鬓微白的管家正欲再开口，对面端坐的红衣少年却先了一步，他收回撩起窗帘的手，眼睛却始终盯着窗外的方向，“`````嗯，知道了”片刻的沉默，“还有，不要叫我少爷，我，不习惯。”少年的眼睛里琉璃色的光华在流转，浓密的睫毛在净如白瓷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只是那眼底似有一泓浅浅的落寞，无人诉说。老人劝道“哎`````少爷，我教过您了，您现在可是当朝相国的儿子，老奴区区一个下人，自然得叫您少爷，这到了相府，规矩礼数可万万马虎不得。再说，老爷知道了得多伤心啊，我`````````”少年本是寡言，奈何不得着老人的喋喋不休，轻声说“知道了。”车内恢复了安静，老人被生生打断，舔了舔干涩的嘴角，终于不再说话。少年的目光还是那么深远，他无声的坐在车子的角落，仿佛容不了别人进入他的世界。
车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向着洛阳驶去，留下深深浅浅的辙印。雪下的更密了，路边枯树上几只寒鸦休憩了片刻，拍拍翅膀向南飞去。
夕阳西坠的时候，城东的建春门外缓缓驶入了一辆马车，宽阔的路上，那答答的马蹄在雪里扬起又落下，踏下的雪被蹄间的热度融化，晶莹的雪水掺杂着尘土，在马车经过的路上留下两道水洼。少年又掀起了车帘，寒风就这么铺面而来，车子颠簸了一下，拐进了离南市最近的永泰街。
街边有一小块空地，不知哪个大户人家本打算盖间小楼，动工到一半又搁置下来，这空地竟无人来管，便成了坊里孩子们下了学堂嬉戏的地方。只是这天凉风大，平日里的孩童早钻在被窝里酣睡去了。可这会本应无人却有声音传了过来。两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孩子，一人拿着两个大大的雪球，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坏笑着向一面断墙靠近，墙角里，瑟缩着一个看上去更为年幼的孩子，他的脸上有瓦砾碎石割破的伤口，血早已凝固，结了黑色的痂，布满了风霜的脸庞灰白一片，他穿着露着棉絮的破旧棉衣，脚上的鞋也已磨的的不成样子，皲裂的手脚让他蜷缩在那里，迷离的眼光有些浑浊，他有些不屑又有些惊慌的看着着两个身影的向自己靠近，没有挪动和挣扎。劣童显然以为对方是怕了，大声地嘲笑着“哈哈，你看他，那衣服都烂成那样了还穿着，乡巴佬！”然后学着街上的流氓似地向地上啐了一口，“是啊，一看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哈哈，喂，我说乡巴佬，你爹娘死光拉？怎么就你一个啊？啊---”另一个孩子显然不是真的在问他，拖长的尾音充满了鄙夷，“别和他罗嗦了，肯定是爹娘不要他了呗！”两个孩子越说越大声，脸颊因为激动而显出潮红，他们提起地上的孩子，拿起雪球向他衣领灌去。而那个被人欺凌着的孩子，却没知觉似的，无力还手。家乡的瘟疫，来得太突然，一夜之间，全村的人只剩下几户没有染疾身亡，父母带着他和邻居一起逃了出来，在山林里赶路时，半路父亲因为奔波得了风寒，邻居却如同如惊弓之鸟，为了防止再被传染，在一个深夜，他们拿着柴刀将睡梦中的父母砍死了，半夜解手归来的他，躲在草丛的后面，看到了这一切，年幼的他太过恐惧，只记得那血似乎来得铺天盖地。邻居走后，他奔到父母身前，母亲的手紧紧地握着，他吃力地掰开残余着温暖的手心，静静躺着一块碎玉。他取下母亲的绾发的细绳将玉栓在脖间，为了防止被邻居半途折反发现自己，他只能一刻也不停地奔走，不知道目的地，只是不赶停歇，最后来到了这里：洛阳。手脚被碎石扎破，脸颊被树枝划伤，此时的他，真的累了，再也无力。“这是什么？！”一个孩子从他的领口翻出一条红色的呢线，线上有一个东西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如点滴星芒却染亮了黑夜。他的身体颤抖了几下，然后象被突然注入了一股力气一般抽回那玉珏，接着，他中了魇般的怒吼，拳头如雨点砸落在两个孩子身上，他大叫“为什么，为什么！这是我娘的东西！不许碰！！”最终，当他精疲力竭地跌坐在地上时，被打得怔住地孩子突然哭着向家跑去，他们随着呼爹喊娘的叫声在巷角消失了，打了人的孩子却再也受不了那跋涉后全身丝丝的抽痛和用尽力气后的疲乏，向后倒去.....
街角，一辆马车在休息了片刻后又出发了，一抹笑声却留在了那里。老人有点惊异得看着面前满是笑意的少年，他之前暗淡的眸子里，有什么情绪正在酝酿，不爱说话的少年竟用一种近似温柔的语气叹了一口，说“他,还真是倔强呢。”尔后，老人看向车子拐过来的地方：覆满白雪的空地上有一个人影在渐渐褪去，老人突然开始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也许,他们.....是同类吧....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