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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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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思幻之境是禁术,即便是贞未家也讳莫如深,有人曾不知深浅偷施此术,却从来没能成功,不但如此,施术者往往被累及,严重的甚至因此丧命。
“有人织思幻之境,诱惑他沉迷不醒,大概他入境太深,一般的束术已不能救回,让他自生自灭是最好的方法,可是你叫我把人带了回来,恐怕不是做此想。”贞未将鸣说着直面贞未良鸣:“你想入他的思幻之境,把他救回来对不对?”
良鸣倚在暖阁的木榻上,身下垫了厚厚软软的方枕,捂着胸口总是要咳似的,他愈发虚弱,俨然是个病入膏肓要死的人。
立在一旁的阿空听到将鸣的话吃了一惊:“公子,你不会真如二公子所说……这事万万不可!”
“阿空说的没错,始作俑者看似是要蛊惑樊华,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诱你涉险的阴谋?思幻连接的是诡镜,这几年诡镜逃到外面的污秽之物越来越多,它们蠢蠢欲动,如果不是忌惮太常寺府,恐怕早就闹得不可收拾。”良鸣顿了顿,压低声音:“贞未家这些年是什么光景你是知道的,你以为你匿于深宅就不会被当做眼中钉?说不定早有人想除掉你以绝心头之患,故而为今之计,让我去吧。”
良鸣听他侃侃而谈,怎会看不透平静外表下实在是一番切切之意,将鸣大概也知道没办法改变良鸣的决定,所以抱了赴死的心如此这般提议。
阿空见良鸣不为所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公子真要救这个人,就让阿空替你去吧。”
良鸣却只是出神,过了会儿有气无力道:“你们都在胡乱担心什么。”
“公子!”阿空扑伏在良鸣膝头哭泣道:“你这样阿空不能向死去的夫人交代了,况且夫人死后,一直都是公子你在支撑贞未家,如果你出了事,贞未家怎么办?”
“良鸣——哥,你要慎重些。”
良鸣扯开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你还是第一次叫我哥,我知道了。”说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如果你们不打算帮忙,就先出去吧。”
将鸣的心有如浸入一盆冰水里,以他对良鸣的了解,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了。
这一夜是十四日,离月圆只有一天,但樊华已经等不了太久。
良鸣降下赤斗棋做阵,令自己和樊华入阵,这样元阳暂且可以被护住,不过赤斗棋连接良鸣命数,如果良鸣殁,这棋局就成了死局,两个人都要沦陷在思幻之境。
而后良鸣封住自己的灵力,除非逼不得已不能解封,因为樊华只是肉体凡胎,过强的灵力他根本承受不来。
最后就是以血为祭,定入思幻。
将鸣启了醉生梦死符,若樊华不能救回,他会适时点燃符咒,入思幻,将良鸣带回。
良鸣从来没想过,樊华的思幻之境会是什么样。
刚进来就看到月色氤氲的池塘边,野莲铺得犹如一片碧海,有心跳和意识似的在夏风中动荡,撩拨着岸边的男女,偶尔几声蛙叫虫鸣,满满的诗意和恬淡。
原来他向往的是这样的生活,良鸣想着竟有一刻醺然。
“……睿姬,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只是想去山下一趟,何况我出来这么久,都未曾和馆长大人告假,就算要留下来陪你,这也实在太不应该。”说话的是樊华,声音温柔如水,殷殷切切。
睿姬委在他肩头:“樊哥哥,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这决计不会的。”
睿姬用手指按在他唇上:“既然你要跟我长相厮守,还去跟外面那些人交代什么?干脆让他们不知你的去向才好……”
原来樊华陷入的是一场相思局。
良鸣初入思幻,不敢妄用灵力,故而只有一缕意识,连形都聚不成,飘飘荡荡跟在这对痴男怨女身旁,等待时机出手。
过了足有“小半个月”,良鸣才化成一只身形巨大的黑豹,这个形态是根据织境者对侵入力量的感知绘出的,并非良鸣可以控制。
良鸣本有些懊恼,这样的他行动起来颇为不便,但反过来一想,只要用这个形态咬死思幻中的睿姬,那么樊华不就从这相思局中解脱了?
樊华在思幻中经历着尘世男女种种痴缠怨憎,良鸣的时间已经不多。
终于一天夜里,织境者的意念有些动摇,大约是睿姬同樊华起了争执,前者躲在倩纱窗内哭泣,后者则立在花厅中只是叹气。
良鸣从天而降,巨大的身形堪比楼宇,他一脚踏碎睿姬所在的片片琉璃瓦叠成的屋顶,叼起睿姬,回头看了樊华一眼,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沉重,樊华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睿姬!”他大一边大叫一边追赶。
睿姬一点反抗都没有,只是哀鸣。
良鸣纵身一跃,翻过一道道院墙,将要逃离的时候,忽然被一股暴戾的黑气阻拦。良鸣此刻并没有丝毫灵力,所以不堪御敌,他在黑气中踌躇不前。
只听远远传来雷鸣般的声音:“你想这么轻易就把人掳走吗?”
良鸣发出几声低吼。
这时一个颇有魏晋风骨的道家人飘然而至,悬于黑气之上,打量良鸣一番,嗤笑道:“早知有人侵入思幻之境,没想到居然来头不小,可惜你灵力被封,不如现出真身,否则今天你恐怕走不出这里。”
是吗?如果我把这女子吞吃入腹,你这局又将怎么设?
那个人大笑起来:“你既然知道睿姬是我所织造,那死了一个,我还能织造出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说着,指尖一挥,睿姬登时化为乌有:“你看,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能叫那个书呆子舍不得离开这里。”
良鸣呲着獠牙顿步不前,他知道对方说的没错,且这个织境者的灵力委实不弱,他在估量自己有几分胜算,而后再决定是否出击。
对方大概猜到他的心思,戾气聚得更重。
这时樊华赶到,脚步踉踉跄跄。
织境者一时分心,良鸣竭力一跃,逃出控制。
“睿姬!”樊华指着黑豹远去的方向叫得悲切。
织境者虽心有不甘,也只好顺势着落,走到樊华身边。樊华还要去追,被他拦住:“不要追了,你追不上的。”
“可是睿姬她……”
“我自有办法。”
“你是?”
“我是睿姬的师傅,怎么,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呆了这么久,连我都不认识?”
樊华自觉羞愧,慌忙低下头。
“你不认识我,我却是认识你的,要救睿姬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师傅……”
“谁是你师傅!”
“是是,这位大师,请问要怎么才能救睿姬?”
织境者笑了笑:“你当真为了救她什么都愿意做?”
“那……那是自然。”
“好,那就把你的心挖出来。”
樊华吓得倒退一步。
“你不敢?”
“我……”
“不敢就算了,那个丫头是死是活有什么大不了。”说着要走。
却被樊华扯住衣袖:“你怎可这么说?她分明是你的徒儿!”
“救不救她在你,又不在我,我说的难道有错?”见樊华犹豫不决,又道:“或者你还没想明白,等你想明白了,那个丫头也算不得什么倾城绝世,天涯何处无芳草。”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再说竟戚戚然:“睿姬总怪我心里没有她,她既然想要,这颗心就送给她又有什么。”
“好!”说着幻化出一把匕首,递到樊华手中:“你可千万说到做到,也不枉我那徒儿对你一往情深。”
樊华接过来:“如此,就请师傅千万救她一救。”说罢举起匕首,直冲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