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与不幸》奢绯一色

4、切勿虎口夺食

　　  水色妖娆，莲浮池上，其中佳人，冰肌玉骨。云雾氤氲流转，气氛旖旎不清。
　　  苏颜墨静默的潜于水深处，清水已然没到锁骨，露出削肩玉容。她了无动作，只阖目舒缓着心神，云发长长漂在水面，光泽妖冶靓丽，若黑玉牡丹盛开绽放，深邃魅惑。盈盈雪肤全非病态的苍白，光覆其上，美如琉璃透彻，好似可以看到内里隐隐流动的血液。
　　  美景，良辰。
　　  泡了不知多久，苏颜墨才将眼睑掀起了一条缝隙，长睫轻颤，其上水汽凝成的水珠轻飘飘滑落，发出清晰的水滴声，清脆悦耳。
　　  “来人。”
　　  呼唤注了内力，平添空灵寂寥之感，虽不带丝毫情绪，却令闻者心悦。守候在外的婢女们闻言，身子皆是一软，待反应过来之时便齐齐变了脸色，急匆匆又不失礼数的捧着衣饰胭脂快步赶去，生怕素来脾气不好的大公主有所怪罪。
　　  素来美色误人，而今却不想音色的魅力更有甚之。
　　  水墨夕颜，殿内仙乐风飘，舞则惊鸿。容颜姣好的婢女皆是裙带飘扬，莲步轻移间呈上各类菜肴美酒，窈窕曼妙的身姿行时若舞。
　　  美婢如云，隐在其中是云闲。他换了一身宽松青袍，滚边绣着清濯的缠枝莲花，发冠莲状青玉，更衬他容颜清俊，风骨卓绝。觑眸敛目间，云闲已饮下一壶清酒，似有微醉。
　　  苏玖与云闲遥遥相隔，正娴静赏舞，心不在焉。目光常若有似无的落于殿门处，水眸染笑，可瞧出她此时的欣喜与对女儿的放纵宠溺。客观来说，苏玖这个母亲做的并不成功，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她可以毫不收敛的表达宣泄自己的爱意，而这一点恰好是大多数成功的母亲所做不到的。
　　  殿内喧嚣，酒色恍然，觥筹交错，醉生梦死。
　　  只在一瞬，乐音戛然而止，舞女扑地，美婢怔愣。变故来的诡异，安静得突然，一时间殿中只余或重或轻的屏息声接踵而响。
　　  云闲心下诧异，终是抬眸。一眼遥遥，瞳孔几不可见的轻缩，手中琉璃酒盏略略松动。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苏颜墨在众婢簇拥下缓步入殿，一步一花绽，一步一云开。她好似自天边翩跹而来，愈近愈发看不真切。妆容精致，双眸尚含着未散的水汽。雾意蒸腾，黑瞳则深邃，金瞳则妖冶。是为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为佛无魔，作魔使佛无奈何。一身似水蓝衣轻盈飘摇，裙边绣白虎，袖角纹雪梅。青丝半束半散，仅着一钗，钗似冰晶雪华，簪之轻寒染发。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墨儿，”苏玖打破静寂，声暖音柔，“可让人好等，菜都要凉了。”
　　  “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夏日酷暑，吃食过热反倒影响食欲。”苏颜墨翩然走到苏玖身边，盈盈落座，呲着小牙为自己辩解，包子脸随说话一鼓一鼓，双眸死寂波澜不起。虽仍面瘫，却显得憨态可掬。
　　  苏玖轻笑，伸手揉揉苏颜墨软滑的发丝，故作娇嗔：“越发牙尖嘴利了，等你父君忙完，定叫他好好管教你。”
　　  “父君才不如母后那般狠心。”苏颜墨一本正经的说出本应用于撒娇的话语，寒星般的眼神直直放在一道道肉菜上，抿唇，小小的咽了下口水。
　　  人世七罪，贪食为之一。
　　  “净向着你父君，”苏玖目光哀怨，递了双象牙筷给苏颜墨，还舍了婢子亲自为她布菜，“倒也不想想你病愈时先来看你的人是谁，真不分好歹。”
　　  为着女儿吃夫君的醋，苏煜容倒是远隔百里都无辜中枪。
　　  “唔...”苏颜墨吃相凶残而留有一丝优雅在，惊了一众。她用餐习惯实在很怪，是先把食物塞了满嘴之后再咀嚼，腮帮子撑得满满的，鼓着一双水润大眼，活像正在啃松子的松鼠。
　　  苏玖向来不允许苏颜墨饮酒，但见其吃相，怕她噎着，便叫人取了一壶淡若无味的清茶。苏颜墨接过，扔去壶盖直接就着壶口往嘴里灌，壶嘴中不慎流出的水顺着她的雪颈滑下，没入锁骨，暧昧而诱惑。
　　  云闲静静看了一会，觉得口干，酒随之一杯一杯的饮下，唇齿留香。
　　  “呃，母后，”终于咽下满口饭菜，苏颜墨摸摸小肚子，满意的长出一口气，才严肃出言，“我病愈时，先来看我的是云公子。”
　　  “...”苏玖瞪着圆溜溜金灿灿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惩罚似的捏捏苏颜墨的小脸蛋，虽是责备之语，却被她说出了亲昵的意味，“小没良心的。”
　　  云闲蓦的被点名，颇有些受宠若惊，寒眸不由染上融融春意。终于，他启唇，一身清莲风华为他平庸的面容添色不少：“帝后娘娘，公主殿下刚病愈，不宜多吃油腻味重之食。既然公主刚刚已经过了嘴瘾，那便喝粥果腹吧，不然对身子不好。”
　　  “多谢云公子提醒。”苏玖闻言，忙叫人撤去饭菜。
　　  一边的苏颜墨一时之间竟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瞧着菜撤去了一半，样子有些懵懂。突然的，她抬头去看云闲，尽管面无表情，却偏让人瞧着有些凶狠。
　　  ——虎口夺食，你不想要命吗？
　　  见苏颜墨似有恼意，云闲却清朗地笑了，光风霁月很是愉悦，反倒不似往常那般伪作情绪。可，他现在还未意识到自己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