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雍宁

4、邂逅

　　南京，汤山温泉别墅。
　　王天风端坐在椅子里，等候着蒋jie石接见。
　　杨立仁走到他身边，“跟我来，委座今天很忙，你有2分钟时间。”
　　王天风点了点头，起身跟随杨立仁进入蒋jie石书房。
　　王天风走上前双腿一碰，行了军礼，“校长。”
　　蒋jie石起身走到茶几边，和王天风握了握手，抬手示意他坐在一侧。
　　王天风待蒋jie石落座，恭敬的走近了，半坐在蒋jie石一侧的沙发里。
　　“黄埔能培养出你这样的人才是党国之幸。”
　　“校长谬赞，学生惶恐。”王天风倏地起身立正。
　　蒋jie石抬抬手，示意他坐下，拿起边桌上的电话，“你来一下。”
　　楚材从办公室另一边的门里走到蒋jie石近前，“委座。”
　　“你们去谈吧。”
　　王天风再次向蒋jie石行了军礼，和楚材来到另一间办公室。
　　“我这儿没有茶叶咖啡，你就只能将就着喝白水了。”楚材斟上一杯温开水，端到王天风面前，白色的蒸汽在杯口蒸腾着。
　　“委座有何吩咐。”王天风坐在沙发里，看着楚材。
　　楚材将一枚药片投入玻璃杯中，药片蒸腾着气泡。他端着杯子坐进王天风对面的沙发里，审视着他，“不久会安排你去柏林。我们的一批武器被扣在那儿不能起运，这件事关系到党国未来。”楚材神情立刻严肃了，“很多事盘根错节，千丝万缕。在南京我是无能为力了。恐怕委座也碍于各方难以出面。日本人也在四处活动。”楚材没有再说下去。
　　“你还真是要把我这步死棋用到极致。”王天风冷冷地望着楚材，显出嘲讽的神情，“如果不是担心我跑到戴雨农那边，威胁到你的地位，你还会为了拉拢我，同意我的计划吗。”王天风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看穿了楚材。
　　楚材并不介意王天风看穿自己的心思，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地望着他，“彼此彼此，你不也利用那个四处钻营的家伙来要挟我同意你那个要和□□合作的计划吗？”楚材喝了口水，望向王天风，“戴笠在洪公祠搞的那些名堂倒是给他培植了些党羽。你是个能人，谁都想拉拢你扩充自己的势力。”楚材倏地起身踱到办公桌边，“你在北伐时和克虏伯的代表很有些交情，他如今在德国有点关系，这对我们很有利。”楚材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局势严峻，日本人迟早动手。武器是头等大事。你会作为委座的私人特使去柏林，到时你可以见机行事。”楚材递给王天风一个文件夹。
　　王天风接过文件夹，迅速阅读着，“你这些性能对比数据绝对准确吗？
　　“绝对没有问题。”
　　“这房子的结构图也准确无误？”王天风仿佛在审问楚材。
　　“你审我呢？放心，我们在那儿狠下了一番功夫寻找。” 楚材望着正在迅速翻看文件的王天风，“虽然你肯定早就想到了，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楚材呷了口玻璃杯中的水，“你知道这一去，你押上的是什么吗？”
　　听到这里，王天风脸上闪过一丝蔑视，没有理会楚材，埋头继续阅读文件。翻看完最后一页，他把文件还给楚材，“你可以销毁了。”
　　“立仁说过你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看来果真如此。”楚材眼神中闪过一丝欣赏，“还有件事，你到了柏林，要帮我完成护送一个代号‘黄雀’的人，把他交给美国人。这样我们能换回四批重要的物资和武器。只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恐怕有些难度。”楚材坐进王天风一侧的沙发里，目光锐利地看着他，“我需要你和那些在哈尔滨的行动里合作过得共chan党联系。让他们在柏林策应我们行动。”
　　王天风嘴角微微上扬，冷冷地哼了一声，“这才是你同意我那个计划的最根本的原因吧。你最好不要寄希望于从我这刺探到共chan党的情况。他们没那么傻，直到现在我都没看清过和我接头的人的长相。”其实王天风没有说实话。他怎么会认不出哈尔滨的行动开始之前，和自己接头的共chan党就是周乙呢？
　　楚材突然面色一沉，“明楼只提供了一半名单，而日本人却抓捕了所有人。你的行动证明了‘螳螂’就在南京的高层里。
　　“日本人谋划中国不是一日两日了。”王天风面露忧色，“我们要找到并控制这个‘螳螂’，让它为我们所用！”
　　楚材点点头，“具体的行动计划，你出发时我会用别的方式通知你。关于护送‘黄雀’的行动，不要让立仁知道。他要是知道你刚死里逃生，又被我送去九死一生，肯定要和我闹上一阵，这影响工作。时间差不多了，立仁已经等急了，”楚材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踱到办公室另一侧，半开了门，机械地微笑着，“从这出去，右拐就是立仁所在的等候室。”楚材伸出右手，与王天风握了握，“我们的信仰是一致的，目标也该是相同的。”
　　王天风并不认同楚材的说法，他很清楚，自己信仰三民主义，而面前的这个人则狂热地信仰蒋jie石。

　　时间过了很久，杨立仁再次看了手表，心中不安的看向书房大门。王天风终于出现了。杨立仁迅速走上前，两人快步走出外间办公室，穿过回廊，坐上杨立仁的汽车。汽车穿过绿树成荫的小路，拐上一处稍宽的大路。
　　“不是两分钟吗，怎么这么久，我真担心你呆的越久就越会出岔子。万一哪句说的不对，惹怒了委座。”
　　“只是关于我的经历多聊了几句。”王天风看着杨立仁的样子，孩子气的笑着。
　　车在检查岗停了下来，两人分别掏出证件递给宪兵。
　　“两位将军，可以通行了。”
　　车上了回南京市区的公路，杨立仁高兴地说道，“等下去我家，给你接风。”
　　“我不去，我可不想碰到那个董建昌。”
　　“是我自己家。不是我父亲家。”杨立仁强调着。
　　“你结婚了？”王天风惊讶的看着杨立仁。
　　“只有结婚才能有自己的房子吗。”杨立仁反问道。
　　“那倒是，你那么有钱。”王天风揶揄着。
　　杨立仁的车拐进了一处花园洋房。
　　餐厅里，王天风看着满桌子菜肴，“我的天，这宴席太奢侈了吧。”
　　“给你接风嘛。”杨立仁拿过一瓶红酒，递给王天风。
　　“这么一桌宴席就咱们俩？”王天风打开酒塞，将酒倒在醒酒器里,"党国的官员原来都是这么奢侈的。”
　　“我这样全是为了你！”杨立仁笑着递给王天风一个酒杯，“你知道你回来我有多惊喜吗？”
　　王天风看着杨立仁，“我知道。当时得知我死了，你一定很难受。”
　　“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一个一个都走了，原来我以为你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了。”杨立仁给自己斟了一杯，“不过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来，干了这杯。”杨立仁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王天风看着杨立仁，心中莫名酸楚，将酒一饮而尽。
　　“别站着了，坐下来吃吧，都凉了。”杨立仁放下酒杯高兴地说道。
　　两人落座。
　　杨立仁打量着王天风，“沧桑了许多，但气色不错，尤其今天这身蓝西装，太衬你了。”
　　“你是在夸自己眼光好吗？”王天风笑了，加了一口面前的菜。
　　“我就知道我买给你的就是最好的。”杨立仁骄傲的像个打赌赢了的孩子，然而只几秒，他眼中便闪过一丝忧虑。
　　“怎么了，突然不说话了。”王天风看着突然沉默的杨立仁，“你心里有事。”
　　“形势越来越不好了。”杨立仁突然语气沉重，“各地学生们都在闹事，北平的学生尤其闹得凶。我担心会出大事。”
　　“你可以问问你那个老同学王蒲臣，北平的事，他最清楚了。”王天风说道。
　　“得了吧，我问过什么，不出10分钟，戴笠就全知道了。”杨立仁轻呷了口酒，“共chan党提出的统一战线太有煽动性了。”杨立仁突然沉重的说。
　　“都什么时候了，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还在剿共，这会动摇民心，动摇国本！。”王天风将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现在，对于那些年轻人，延安比南京有吸引力，”王天风讽刺道。
　　“哎，怎么说着说着还急了，这话在我这儿说说就罢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你们就会搞这些离心离德的事”王天风愠怒地说。
　　“我们？你以前也是我们中的一员，戴笠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杨立仁给自己和王天风斟上酒，“什么时候动身去柏林。”
　　“要听命令，我手边的事做完，怎么也得几个月。”
　　“那个孩子已经接出来了。可真是费了我不少劲。我想来想去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真正是安全的了，就让他跟着我妹妹吧。”
　　王天风点着头，眼神里略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柔，“他父母都死了，自己也差点被我害死。”
　　“你不去看看那孩子？”
　　王天风摇摇头，“算了。”
　　杨立仁审视着王天风，“你这次回来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哪儿不一样？”王天风看着杨立仁。
　　“升官了，肩膀上多了颗将星。”杨立仁打趣的说。
　　“又开我的玩笑，这绝不是你想说的。”王天风像是看穿了杨立仁一样。
　　“你倒是越来越像董建昌了。”
　　“你觉得我同情共chan党。”王天风审视着杨立仁。
　　杨立仁不置可否，岔开话题，“以后，郭骑云是你的副官，会和你一起去柏林。”
　　“谢谢，我不能对不起他哥哥。”王天风冲着杨立仁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说真的，这次走之前不见见我妹妹？”
　　王天风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今晚就住在我这儿吧。”
　　“不了，我得回去，还有些东西得整理下。”
　　“这个给你。”杨立仁掏出一张特别通行证递过去。
　　王天风的车驶出了杨立仁的别墅拐上马路。
　　电影院刚刚散场，马路上，学生三五成群，小情侣成双成对，或在街边小贩处买些水果，或在小吃摊上来上一碗混沌权当宵夜，下夜班的人们脚步匆匆。
　　王天风透过车窗感受着久违的祥和温暖的市井气息。年轻真好啊，少年不知愁滋味。他看着那些嬉笑的学生们这样想。他吩咐司机停车，步行在夜晚的街道上，感受着曾经熟悉的街景和久违的安稳感。
　　一个人影迅速闪过来，险些和他相撞，而后竟然拉开车门，钻进了他的车里。
　　王天风坐回到车里，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快开车，有坏人追我。”一个学生打扮的姑娘说道。
　　王天风吩咐司机开了车，姑娘不时透过后车窗向街上看去，几个警察从小巷子里冲到了大路上，在寻找着什么。
　　“姑娘，你是干了什么坏事，引得警察追你。”
　　“我就是贴了联合抗日的标语。这是每个中国人都应该做的，这能是坏事？”姑娘激动地说着，王天风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民族危亡之际，你们这些政府的人不为抗战出力，就会对付自己人，在这里享太平日子。东三省都丢了，你们还有脸笑。”
　　王天风沉默了，面前的姑娘说出了所有中国百姓的心声，此时此刻，他竟然无言以对。
　　“坏了。”姑娘看着前面的关卡说道，“大叔，如果他们要问，就说我是你女儿行吗？”
　　“我女儿？”王天风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我有那么老吗？”
　　“妹妹，行了吧。”姑娘白了一眼王天风。
　　王天风尴尬地笑着。
　　车驶进关卡，宪兵和警察站在一旁，一个军官走上前。
　　“请出示证件和通行证。”
　　司机摇下车窗，“你没看见这是中央侍从室杨主任的车。”
　　“今晚没有特别通行证谁也过不去。”军官坚定地说道，朝着车里看了一眼。“
　　“少尉你过来。”王天风阻止了司机再说下去。
　　军官来到王天风面前，接过他递出来的证件和通行证看了看，“长官，今天路上不太平，您不带警卫就出门恐怕不太安全，要不要我们护送。”
　　王天风收回证件，“不用了，我在自己的国家，没什么不安全。”
　　车驶过了关卡，姑娘看着他，“大叔，你是个大官儿啊。”
　　“又来了，我有那么老吗？”
　　“那我叫你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名字。”姑娘闪着大眼睛说道。
　　“黄仁宇。”王天风伸出右手。
　　“我们还真有缘，五百年前是一家，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我叫黄淑媛，很高兴认识你。”黄淑媛握了握他的大手。
　　“那么黄淑媛小姐，我可以送你回家了吗？”他微笑着说。
　　“这条路往前开，第三个路口左转，就是我家了。”
　　他好奇的看着她，“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我是坏人呢？”
　　“你不是。”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神，还有你的微笑。”姑娘笃定地说道。
　　“我笑了？”
　　“嗯，你站在路灯下，看着街景在微笑，那种温柔的眼神绝不会在那些家伙眼睛里出现。”
　　温柔，王天风没想到面前的姑娘会用温柔这两个字来形容他这样一个刀头舔血沐浴血雨腥风的人，“姑娘，光凭眼神和微笑可鉴别不出坏人。”
　　“不要动不动就教育人，会显得更老。”姑娘揶揄说。
　　王天风竟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