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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原府金匾 ...

  •   荤和尚冷冷的看着他,他手里的朴刀滴着血,突然他唇角一动,露出了阴森的笑容,他背后妖魔鬼怪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原沂下意识的后退,胸口冷冷的,低头一看整个胸膛前都是血。

      原沂跌坐在地上,无声的惊恐在蔓延,他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丝丝的被抽离,可是,他怎么能死?他怎么能死?

      这个问题在原沂的心中回荡,来回的撞动着他的心房。

      为什么他就不能死?

      为什么?

      死了就能和爹娘姐弟在一起了,团聚在一起,也不用再挣扎了,死,比活着要简单太多倍。

      二姐.......

      二姐也会这样想吗?

      失去得比他还要多的二姐想过死吗?

      二姐想过她这样的弱质女子未来该如何活着吗?

      手绢温柔的拭去他嘴角的油渍,手指轻轻的拍去他衣袍上的灰尘,大姐笑他与原昶没个男子汉的模样,二姐却打趣着说:“没关系,有姐姐们在,暂且让你多当几年小孩吧。”

      原沂难过的颤抖起来,撑着身体艰难的站了起来。

      “我与大姐招个上门女婿罢,我看你与昶儿也就只能当两个书呆子了。”

      他不能死————

      “总要酿蜜来年给你们吃,爹娘不肯惯着你们,只能姐姐惯着你们了。”

      他不能死——————

      这次,要换他保护着姐姐了,换他,来守护原家。

      胸口的血痕迅速的回缩,原沂抬头直视着荤和尚,拍着自己的心口,歇斯底里的嘶吼:“只要我活着!这一刀加倍奉还!!!”血痕彻底的消失在了衣服上。

      原沂猛的睁开眼坐起身,

      入眼的一切让他惊骇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这是原家!是他的房间!是梦吗?原沂整个人还处于飘忽的状态,浑身都在发疼,动了动身子,他下床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没有血迹也没有痛感。

      如梦游般朝着书架走了过去,手指轻抚过那些器物、摆设、楠木桌,一如他离开之前的模样,连灰尘都没积。

      楠木桌上的玉镇纸还压在一叠变得薄脆的宣纸上,原沂走到桌旁,看石砚中的墨汁全部干涸,羊毫毛笔干得发硬,木架上的玉雕也还在原位。

      原沂想过,当他回到原家,面对的是被洗劫一空的狼藉,如同襄乐的作风,原沂在这几个月中至少明白了一件事,便是人心之恶,而如今,原府一如以往呈现在他眼前。

      为什么?真宁不是也受了灾吗,这里的人难道吃得上饭?有水喝?

      这真的是原家吗?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原沂警觉的转身,看见一个面容憨实,长得瘦黑的青年正端着水进来,看见他惊喜的道:“原少爷!你醒了!”

      原沂看着他,觉得很面熟,但是一下想不起名字,青年看原沂的表情,把水盆放在地上,举起双手做力拔千钧状,笑着对原沂挤眉弄眼:“原少爷,不记得我啦?”

      这模样和原沂记忆中的一处重叠起来,记忆中健壮的青年对着原沂说:“我爹娘指望我能干些,像牛一样壮实。”

      原沂脱口而出:“佃户家的李大牛!”他壮实的肌肉都不见了,干瘦如柴,原沂差点没认出他来。

      李大牛虽然干瘪,却神采奕奕眉开眼笑的道:“想起来了!我还怕原少爷把我忘了呢!”

      原沂看着李大牛,问:“大牛,我怎么会在这?”记忆始终在提醒原沂,他受的那一刀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他没死,记忆的最后,凌夜还说着要走,而梦里,他的伤又奇迹的痊愈了,凝神眉心,凌夜和以往一样,在一片空白的地上拱成一团睡着,侧脸压着手臂,睡相像他的四弟,静谧安宁。

      原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是凌夜救了他?凌夜不是已经和他告别了吗?他都打好主意要再去找个新的人来替代他了,怎么会救他?

      李大牛道:“原少爷你还说呢!二小姐和准姑爷回来了,少爷你却一直不回来,傍晚了,咱真宁的百姓听说少爷你回了真宁却消失了,大家都出去找你,最后到城外找到少爷你,躺地上,衣服被捅了个窟窿,到处是血啊!大家以为少爷你死了,都哭了,后来扒开衣服一看,半点口子都没,都说是少爷福大命大啊!”

      原沂突然想起一事:“我昏迷多久了?!”

      李大牛挠头想了想:“得有十四天了吧。”

      原沂张了张口,话却没说出口,在喉间梗了又梗,最后原沂才艰涩的问出口:“我爹娘他们还好吗?”

      李大牛听见原沂的问题,笑容顿时消散,表情变得沉重,他看着原沂,似乎有千钧大石压在他胸口上,半天才说出句完整的话:“原...老爷和夫人都已经去驾鹤西去了。”

      “是...吗...”原沂哐的跌坐在椅子上,这是他最不敢想的结果,原沂只觉得双耳嗡鸣,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还是,听见了他最恐惧的噩耗。

      外界一片空虚,眼前浮现的是曾经爹娘的音容笑貌,他们的训斥,他们的教导,他们的纵容,娘的怀抱和她亲手做的糕点,爹的戒尺和他的讲述的经商故事,人与人的交往。

      临别时爹脸上的笑意依然是和善的:“我曾有一个朋友。”爹的眼神变得悲悯:“他十分的柔软善良,认为天地生灵皆有情,怜惜蝼蚁蜉蝣的生命,后来,他遭遇了种种不幸,恼恨自己,憎恶这个世间,便失了慈悲心,天性慈悲如圣的人尚且会变得如此,何况是你呢?此去勿忘本心,回到原家之日,就忘却此行的种种罢。”

      爹娘站在道旁,看着马车辘辘送走他们,那从容姿态中的沧桑。

      忘却此行的种种罢?

      他做不到。
      原沂慢慢的睁开了双眼,双眼已经找回了聚点,冰冷肃杀,他做不到!他忘不了!
      从此后,原家就只有他一个男人了。
      原沂从那回忆中挣脱出来,他不会再被任何事击倒!原沂闭上了双眼,他不会再被任何事打倒的,他还要变强,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要保护原家!

      原沂看着李大牛:“二姐呢?她还好吗?”二姐肚子里还有孩子,听见这个消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

      李大牛看原少爷的眼神陡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想他是十分的伤心,叹息着:“二小姐伤心了一阵,准姑爷照顾着慢慢也好了。”

      “准姑爷?杨原还没和二姐成亲?”

      “还没啊!二小姐说等少爷你醒过来在成婚。”

      又是半个月过去了,二姐肚里的孩子不等人,让外人看了出来,她的名誉又要怎么办?

      “二姐在哪儿?”

      “二小姐现在应该在主厅吧。”

      原沂走出房间,直奔主厅去,穿过回廊与厢房,到了主厅,撩起五彩琉璃珠帘走了进去:“二姐!”

      主厅中,原敏和杨原都坐在上位,两旁分别坐着三个老人家,一个中年人,六人齐齐的看向他,原沂知道自己莽撞了,作一揖:“冒昧了。”

      六人中除了年纪最大的那位没动,五人受他这一揖都站了起来,杨原当即站了起来就直接走到下位去坐着了,大家对此全然默认。

      原沂走到座位旁准备坐下,就听老人皱巴巴的声音在说:“原少爷,周爷爷还以为见不着你了。”

      原沂盯着那位黑瘦得皮包骨头的老人一阵看,疑惑的开口:“周爷爷?”

      老人满脸皱褶,写满了苦难,拖着短促的气息:“唉!周爷爷在。”

      这位周爷爷是真宁第一寿星,如今八十多了已到了耄耋之年,周家贫寒,每年寿宴,真宁大大小小的人家都要去周家沾一沾福气,吃碗羹,吃个红彤彤的寿桃。

      原廉与余天杭都十分敬重长者,每年都是原家和知府一同给周爷爷办寿,收来的礼钱给周爷爷当一年的用度,周爷爷但凡有个灾病,原府都会帮忙照看着,所以和原家关系很好,原沂打小起,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寿宴,全真宁都热闹无比,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周家,和年节一样。

      原沂没想到,这样的大灾后,还能看见这位老人家。在看向在座的其他人,杨家还有魏家的奶奶,还有以前在爹手下经营店面的冯叔。

      原敏对原沂道:“三位老人家的亲人都不幸去世了,他们三人年纪也很大了,所以我想把她们三人接到我们原家来供养。”原敏指向冯叔:“我们如今刚回来,冯叔想帮我们操持家务,做个管家。”原敏说话时,眼中泪光闪烁,回到了真宁,就如同回到了太平盛世一样,没有穷凶恶极,没有艰难险阻,真宁的百姓守着原家,等着他们这几个原家的孩子回来。

      原沂站起身,对冯叔又行了一礼,谢他的忠义,直起身时,冯叔已经眼眶含泪:“原公子,上天庇佑,你回来了。”

      送走原家四姐弟那时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天降大灾,,原老爷不仅没如人们揣测的那样出逃,还和余知州联合一起赈灾,坚守到了最后一刻,唯一让他弯下腰的,就是为了他的四个孩子,他向真宁的百姓致歉,他要将四个孩子送走,让他们去寻找活路,小姐和公子们说决不走时的倔强仿佛还在眼前。

      送走了小姐和公子们后,灾情越来越严重,眼见百姓死得越来越多,知州大人指天大呼苍天不仁!后便立誓闭府,天不降雨,他粒食不进,三天后便饿死在了府中,原老爷原夫人听闻此事,悲痛欲绝,钦佩知州大人为民之心,也以为此天灾无解,将府中全部粮食全部派出,避府隔世。

      可后来的日子远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糟,大家都以为,饿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可是想到知州大人,想到原家老爷和夫人,每每生出恶念,都羞愧难当。

      那时真宁街上一片冷清,正是因为知州大人和原老爷让大家心中存了善念,粮食吃完了,大家开始组织在一起挖树根,刨地食,找到了就聚在一起,将土揉干净,每人分发一点,如此的熬着,真宁最终有一半的人都活了下来。

      天降大雨那天,大家冲进原府中,原老爷与原夫人已经仙去多时了。

      真宁的百姓都在等着他们回来,像期盼自己的孩子一样期盼他们的平安归来

      他们回来了,可最终,只是回来了两位。

      原沂的表情很勉强,他偏开了头不去看冯叔,爹娘送他们四姐弟走,没有一人愿意离开真宁,离开原家。可爹说,要他带着姐姐弟弟活下去。

      他们一路逃,逃到定平,依然是大旱,看见人们为了一口水,一点树根,打得你死我活。

      逃到襄乐,依然是大旱,万里干涸,那里的人易子而食,他们还想逃,却再也逃不动了,姐姐弟弟一个个的走散,最终原沂躲到了树上,躺在粗壮的树干上,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至少,他不想被别人吃掉。

      不幸中的万幸是,凌夜出现了,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垂发俯身,问他,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冯叔擦了擦泪:“听二小姐说了一些事,万万没想到真宁外的人已经是如此的恐怖,当初我们就不该让公子小姐们走,所幸公子你回来了,原家的香火未断。”

      说到香火,万幸中的不幸是,即使万众期盼,原沂也绝不会继承家业,他看向杨原道:“我二姐在外落难,幸得杨原的帮助,二姐被杨原的举动感动,两人渐生情愫,如今杨原也跟着我们回来了,体谅到我们原家的情况,杨原愿意入赘我原家。”

      原沂说得有些快,不带什么感情,这番话对杨原算是说得很客气的了。

      冯叔看原沂的态度,也不在意:“当真!好!好!如此,原少爷也能有些助益。”

      原沂和冯叔说了说婚礼的准备,以及三位老人的安顿,把三位老人先安顿好了,打算筹备好一切后在谈离家的事。

      再回到正厅,一群人浩浩汤汤的从正门走了进来,来人穿的正是知州的官服,三十来岁,精神抖擞,原沂盯着看了一会,这阵仗有些奇怪,有官差,有仪仗,他们带着礼乐器,却未敲响。

      知州两旁簇拥着二十多位带到官差,身前有两人拿着块大牌匾,上面盖着上好的红锦缎,左右还有拿着唢呐,乐鼓的人,他们只是拿着这些乐器,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冯叔在原沂身旁低声介绍道:“那位是新上任的知州,齐礼大人。”

      原沂迎上前去接待。

      齐礼看向走上前来的原沂问道:“这位就是原沂公子吧?”

      原沂站得笔直的回答:“是,大人有何事?”

      齐礼伸手掀开红锦缎,竟是一块金牌匾,上有有原府两字,原沂看着那块牌匾,楞了一愣,不知道这位知州大人是何意。

      “月前,我上书皇上,将宁州灾情一一上报,皇上见后,为真宁之事深感震动,认为原老爷与原夫人可与古代圣人比肩,特赐金牌匾,并决定,灾情完全平复后,为前任知州余天杭,原家老爷夫人立功德碑,以昭示天家恩德。”

      齐礼说完,身旁的原敏和冯叔立马跪下了,原敏跪着,喜极而泣,原沂回过神,慢慢的跪在中庭:“谢皇上。”

      他的爹娘,以他们的仁义,换来了真宁百姓的良善,让他们互相帮助,度过了难关,真宁没有变成如同襄乐那样的地狱,他们的高风亮节得到了天下的敬佩,求仁得仁,爹娘想要见到的,或许就是如今和睦如一家的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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