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寸寸深入骨》兔子璇玑

2、戒院

　　夏幽珑见司马清润停了要走的脚步，哪还顾得上跟夏幽璇的对峙，立刻娇憨的黏在了三殿下的身边，往花厅去了。夏丞相见他二人走远了，才对着仍避在一旁面上沉静的夏幽璇道：“回内院去吧，往后避着点。你四妹……终究……”
　　“父亲……”夏幽璇福了福身，露出笑容，“父亲不必担心……”夏冉一愣，看着恍若隔世的女儿，如果……然而时光并不能倒流，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
　　待到无人处了，夏幽璇才揶揄的点了点云窈的额头道：“现在是越发的没用了，一个老鼠而已。”
　　云窈有些不好意思，结结巴巴道：“老鼠……我……我怕什么，只是这老鼠出现的太不是时候。”说着一叉自己的小蛮腰，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我……我可是很大胆的……”
　　夏幽璇更加无奈，当初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么个憨憨的丫头放在身边真的好吗？还有，这后园中的老鼠也真是猖狂的很，该抓一抓了。
　　刚踏过花园的门过小径去自己的院子里，门边一闪而过的绿色衣服，夏幽璇心内一紧，虎虎生风的一巴掌就照着她娇俏的脸庞招呼过来，“啪！”夏幽璇微微偏头，虽然抵了一些力道，嘴皮也是破了，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左边的耳朵都嗡嗡作响。
　　云窈在旁已经被掩了口鼻，只呜咽出了几声徒劳的嘤咛。夏幽璇抬眼，身前的嬷嬷又甩了一巴掌，然那一眼她也看清了，除了自己的娘，内院里老老少少一个不缺，都看着她呐。
　　紫玉郡主将刚刚一幕是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此时内心汹涌澎湃了滔天的怒火，从皇宫到这丞相的内院，其威严夹杂着天家的无上权威强悍无比，厉声道：“把这个不知羞耻的贱蹄子塞了口，带到戒院去！”这话说得极轻，大约看了刚才夏幽珑的好戏后，如今都认为她是那个妄想在三殿下面前出挑的贱人。贵客还在门内，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后院老老少少二十多个人并一众丫鬟婆子，在门内掩了这许久，竟未被发现。

　　夏幽璇此时口内被塞了锦帕，挨巴掌的血淡淡的隐在其上，她本就极白，如今脸色更是白得可怕。两个婆子钳制着她，她动弹不得，也不想动弹。眼内本隐隐掩着些水光，想到这些憎恶的事情，紧紧闭着眼睛。大约不看，以后会记得不那么清晰些。

　　相爷说等她及笄，便为她寻一门亲事，远离帝都，往温暖的江南去。熬到那时大约就好了，亦或者也许，她就不该奢求以后的平静。若是今天挨了打，以后也是毫无希望的活着，那她是闹也不闹？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人已经被拖进了戒院。这戒院不是夏家的传统，倒是郡主的喜好。家里一众丫鬟婆子谁犯了错往戒院里走一趟，从今以后都老老实实的，不老实的大概也再出不去就是。婆子们下手也真是重，将她拖了一路，到了正堂，又死死的按着她的身子，她根本没想着要挣扎，如今膝盖硬生生压在青石板上，刺骨的疼。

　　到了戒院，紫玉郡主缓步坐到上首，将茶盏捧到手上抿了一口，淡淡道：“掌嘴……”婆子二话不说，撤了她嘴里的帕子，“啪啪啪”的开始打起来，夏幽璇挨惯了巴掌，也知道其中的一些门道，头配合的左偏右偏，抵了些力道，饶是这样，十几个巴掌下来，耳鸣头晕不可避免，嘴里的血也是稀稀拉拉淋了一衣襟，甚为可怖。

　　待血盈衣襟，看着颇为顺眼后，紫玉郡主才算缓了胸口那一大口闷气，抬起眸光盈盈的笑脸道道：“嬷嬷这手下得忒狠了些，幽璇这丫头觊觎皇子殿下虽然该死，但也该为相府留些颜面。这伤疤要留在看不见的地方才好。”
　　那嬷嬷本来一听下手狠了，已经有些发抖了。后院的仆妇们谁不知晓紫玉郡主的手段，她是皇帝的亲妹妹，在相府里弄死个把人都不是事儿。听得后半段心里立刻有数了，只回了句：“奴婢知晓。”回身将夏幽璇从地上拖了起来，狠狠地摁在刑凳上。
　　夏家为贤良之臣，郡主下嫁虽为这门楣染上了皇家之气，却也将皇家的高傲和天然不能触犯的威严一并带来。夏冉——如今的夏丞相在进京之前已有心仪之人，二人婚配也得长辈许可，郎才女貌羡煞旁人，然而进京后加官进爵，皇帝的女儿紫玉郡主竟看上了这位儒雅博学不屈于人的书生。郡主欲下嫁，与天家结亲让夏冉失了神，便是那一瞬间的犹豫足以让事情成为定局。然后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悔恨，江南丽人虽屈身为妾，然这一生也未得欢颜，如果不是为了唯一的女儿，这人世也无留恋之处。从此夏府维持着表面的安宁，内里一直暗潮汹涌。
　　夏幽璇虽顶着庶女的名头，但是在夏丞相的心中却是比嫡女还要嫡女。夏府为贵戚，庶女终究是庶女，婚嫁必不会特别如意，夏丞相再三思量后决定摒弃心中的不舍，将深爱的女儿送往江南，回到他和她的母亲出生长大的地方。如今只差一年，一年后夏幽璇及笄，他便再不犹豫。想到刚刚花园的一幕，他的心都要揪起来。两个都是自己的女儿，即便偏爱了幽璇一些，幽珑也该理解，夏府往后滔天的富贵只跟幽珑有关，幽璇不会成为阻碍，为什么她还要安排那一幕让殿下看见？想起幽珑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夏丞相便觉得背后冷汗簌簌而落。
　　小半个时辰，足以让紫玉郡主在戒房内做些一直想做而不得机会做的事情，待夏冉得到消息赶到戒室时，两个婢子正擦洗着正堂的地面，丝丝缕缕的血迹早已消弭于无形。
　　夏冉对紫玉和夏幽珑是无可奈何的，紫玉背后是太皇太后，夏幽珑又是三皇子未过门的妻子，当如此滔天的富贵真的放在了他面前时，他只觉得犹如身堕冰窟，如履薄冰。
　　“玥儿……”颜若烟低低唤了一声，呜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泪流得更凶。夏幽璇还昏迷着，手却动了动，覆在她娘白皙纤细的手背上，才放任自己昏沉过去。内心嚎道：真他奶奶的疼，那嬷嬷分明没往她的膝盖出施力，只轻轻按压，猛烈袭来的痛感让她瞬间出了一层厚汗，然后是连绵不断的痛楚，好险她没有叫出声来。要是叫出声来会好点吧，或者叫得惨烈些便不用如此受苦了，可是她真的没脸叫出声来，她怕她的娘亲听到，亦或者是……不想不想，不能再想了，打住打住……然后不由自主的脑海中映入他颀长的背影，云窈说他生得好看，她是极为赞同的，因为他的背影也是极其十分的好看呐……
　　到了晚上，她就烧起来了，意识混沌，整个身子犹如癫狂在暴风骤雨中，不知冷热。
　　“玥儿，你又偷偷看书了，仔细晚上头疼，”清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让她癫狂乱极的心一下子沉静了下来，刚刚明明还是暴风骤雨，现在却是一片祥和，那人又道：“不是说最近在看《女诫》，我怎么觉得《国策》旧了些，《女诫》倒像是未动过。”
　　夏幽璇抿了抿嘴，泪无声的簌簌下落，心里觉得暖和极了，屏息不语，只想再听他说话，半晌，那人又道：“你看书入了神，又不理我了，我明儿再来看你，今日可不许再伤神了。”
　　夏幽璇指尖抖了抖，心里像压着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胸口闷得不行，眼睛含着泪意酸疼无比，她轻轻道：“那你记得明日要来，‘于国有道’这章我还不太会呐。”
　　那人含着笑意点了点她的额头，“嗯，虽然知道你早就看到‘乾元中兴’了，你这般骗我，我还是很高兴，玥儿，你是不是对我也有意了呢？”
　　夏幽璇老脸一红，看着那抹玄色的身影越来越远，一束光亮自她面前张开，一瞬间吞噬了那道身影，夏幽璇惊悸一声，猛然坐起来喊道：“不要！”满目泪雨的睁眼，入目的是她母亲颜氏万分镇定的面容。
　　颜若烟苍白着脸猛然抱住她沉声道：“玥儿，只是噩梦罢了，你别害怕！”
　　梦中流出来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的流淌下来，夏幽璇愣了半晌，觉得脸上冰凉一片，这才醒神，慢慢问了一句：“娘，我怎么了？”
　　颜若烟浑身一震，只将她抱得更紧，拍着她的后背轻声道：“你夜里发烧做了噩梦，没事的，娘陪着你。”
　　夏幽璇愣了愣，慢慢躺倒下去，似乎忘记了梦中发生的一切，阖上眼睛清浅呼吸着，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梦中模模糊糊好像是徐先生的声音，“……恐怕无法压制……迟早……”她一向沉稳端庄的娘竟压抑不住哭声，夏幽璇蹙了蹙眉，一下子又陷入了沉睡。